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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三題

簡介三1873年,33歲的柴科夫斯基和創作“暴風雨”奏鳴曲前的貝多芬頗有幾分相似,儘管在音樂上都極具才華,但兩人彼時都沒有創作出足夠有分量乃至堪稱偉大的作品

塔皮奧拉是什麼內容

暴風雨三題

文/吳靖

1609年,英國海軍上將薩默斯爵士(Sir George Summers)帶領一隊英國殖民者在前往弗吉尼亞州詹姆斯敦的途中,遭遇了一場嚴重的風暴襲擊,薩默斯爵士不幸遇難,船上倖存的150人被迫在百慕大群島(Bermuda)登陸,這一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事件不僅首次揭開了百慕大的神秘面紗,也為莎士比亞創作他的封筆之作《暴風雨》(The Tempest)提供了靈感來源。1611年萬聖節之夜,《暴風雨》首演於英國王宮,獲得熱烈反響。作為莎翁晚期創作的集大成之作,《暴風雨》融正劇、喜劇、魔幻與現實於一體,恪守古典戲劇的三一律,被譽為莎士比亞的“詩的遺囑”。《暴風雨》不僅開啟了英國“荒島文學”的偉大傳統,更是對後世的音樂創作——無論是音樂主題還是情感表達——帶來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故事發生在一座渺無人煙的荒島上,米蘭公爵普洛斯彼羅(Prospero)因痴迷魔法,荒於政務,被野心家弟弟安東尼奧(Antonio)與那不勒斯國王阿隆佐(Alonso)聯合篡奪了爵位,自己和幼女米蘭達(Miranda)兩人流落荒島。普氏依靠魔法征服了島上的精靈和唯一的居住者——土著凱列班(Caliban)。十二年後,趁安東尼奧、阿隆佐等一行人乘船出遊時,公爵施展魔法喚起一場暴風雨給予復仇。篡位者在直面死亡的恐懼時才醒悟到生命中有遠比金錢和權力更重要的東西,最終找回了迷失的本性。普洛斯彼羅寬恕了他們的罪過,並把女兒米蘭達嫁給了那不勒斯王之子斐迪南(Ferdinand)。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風雨最終導致戲劇性的情節轉折和皆大歡喜的結局,堪稱典型的莎士比亞風格。

暴風雨三題

莎士比亞《暴風雨》中的米蘭達

“暴風雨”的主題不僅影射了自然界的狂暴,它尤其表現為劇中人物那充滿洶湧紛繁情感的內心世界。但人類的這種激情如同暴風雨在自然界的表現一樣,一旦雨過天晴,則神奇地化為和解、寬恕和平安。莎翁這種基督徒式的寬容精神映射出其晚年的心境,他想以德報怨,以博愛之眼看待世界。而這一切,當從年輕人開始,不要讓仇怨繼續下去。當然,莎士比亞戲劇的不朽魅力在於其作品的開放性、多義性和包容性,對於《暴風雨》的解讀歷來也是見仁見智,各取所需。如第五幕第一場臨近寬恕和解的結局時,公爵女兒米蘭達情不自禁地驚呼:

啊,真神奇!

世上竟有這樣俊美的人物!

人類有多麼美妙!啊,勇敢的新世界!

竟有如此出色的人物!

在17世紀觀眾的視界內,普洛斯彼羅乃是社會和諧、公平正義、王朝延續的象徵。但在20世紀英國作家赫胥黎((Aldous L。 Huxley)的眼中,《暴風雨》中的孤島卻是惡託邦(Dystopia)的象徵,他曾以其中“勇敢的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作為自己反烏托邦小說的書名(現通常譯作《美麗新世界》),該書後來與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1984》一起成為現代社會的著名隱喻。而在現代讀者看來,普洛斯彼羅在海島上對土著凱列班的啟蒙與控制,用魔法遮蔽了社會與政治的權力關係,折射出大英帝國擴張、殖民壓迫的行徑。300多年後,《暴風雨》的主角普洛斯彼羅從人文主義視野中的啟蒙思想家形象,蛻變為大不列顛帝國殖民主義者和君主專制主義者的雙重象徵,兩者巨大的反差彰顯了莎翁劇作一貫的思想張力和豐富內涵,這也是歷代音樂家在創作時取之不盡的靈感源泉。

1802年夏,32歲的貝多芬飽受耳疾困擾,正經歷著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時期。在嚴重的精神危機的籠罩下,他仍埋首於創作一部全新的鋼琴奏鳴曲。在貝多芬全部32首鋼琴奏鳴曲的創作史乃至其整個偉大的音樂生涯中,這首作品都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它就是d小調第17號鋼琴奏鳴曲(Op。31 No。2),既是Op。31的三首奏鳴曲中最傑出的作品,更是貝多芬中期生涯能量凝聚以邁向巔峰的力作。完成這首傑作後,他的學生兼秘書安東·辛德勒(Anton Schindler)問這首奏鳴曲的內容是什麼,貝多芬說:“你去讀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吧!”這個簡潔的回答將跨越近兩百年的兩部傑作緊緊相連,後世便將這首奏鳴曲題為“暴風雨”。如今,它和“悲愴”、“月光”、“熱情”同為貝多芬最著名的鋼琴奏鳴曲。

暴風雨三題

透納畫作《暴風雪——汽船駛離港口》

對於一個將音樂創作視為畢生使命的人,聽力逐漸喪失所帶來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青年貝多芬所面臨的是一場令人絕望的人生“暴風雨”,在這一特殊的背景下,受莎翁《暴風雨》的精神震動和靈感啟迪而創作的這部作品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擁有鋼鐵般意志的貝多芬正與命運進行著殊死的角力,這從開篇所包含的沉思、激動、疑問三種不同的速度中可見一斑,廣板中懸浮的琶音與嘆息的低音,就像精神與肉體的對峙,似乎真實再現了貝多芬痛苦而糾結的心路歷程。隨後,一串夢幻平靜的音符之後,海上颳起兩股妖風,暴風雨呼之慾來,彷彿公爵的復仇魔法大顯神威。在此,對比樂句的追逐,戲劇性矛盾的衝突,在雙手交叉的彈奏之下,一大片緊迫不安、兵臨城下的意象紛至沓來,令人有窒息之感。

終於,一場狂風暴雨之後迎來了短暫的寧靜,第二樂章像一首帶有幻想性質的夜曲,它緩緩吟出一段莊嚴沉靜的內心之歌,有偃旗息鼓般的休止停頓,帶著哲理性的沉思。旋律不斷地在高音區和低音區上交替出現,彷彿內心獨白式的自問自答。當然,暴風雨後的甘美是最令人沉醉的,著名的第三樂章彷彿一片夢幻般的詩意海洋,它從頭至尾由十六分音符織成,如海浪永恆連綿起伏撩撥,充斥著舞蹈的律動和人類的激情。經過無窮動式長時間曲折婉轉的流動後,音樂消失在一個單音D上,飽受創傷的心靈在大自然中得以慰藉。賞罷全曲,我們似乎窺見了貝多芬借莎翁名劇《暴風雨》所展現的一笑泯恩仇的胸懷和境界,而三個樂章皆為奏鳴曲式的大膽創新更是為樂曲注入了不竭的動力和突出的戲劇性效果,這在古今鋼琴奏鳴曲中都是罕見的手筆。

1802年10月,痛苦已極的貝多芬留下了著名的“海利根施塔特遺書”。他寫道:“我不能對人說:‘大聲些,我是聾子’……這感官在我是應該特別比別人優越……在我尚未把我感到的使命全部完成之前,我覺得不能離開這個世界。”在與殘酷的命運達成和解之後,貝多芬踏上了通往個人創作生涯的巔峰之路,同時也邁向了人類音樂史的頂峰。竊以為,貝多芬的“暴風雨”可以視為他“寫給自己的情書”,它在最艱難和痛苦的時刻給予了自己巨大的情感慰藉。羅曼•羅蘭認為這首奏鳴曲是“貝多芬在音樂中直接表達思想的最突出的例證之一”,他獨具一格地表達了“暴風雨”中的對立性——“無法遏止的急流,粗獷的力量”和“高瞻遠矚思想的統治”之間的對立。英國詩人雪萊將莎翁《暴風雨》中的名句“他並沒消失什麼,不過感受一次海水的變幻,化成了富麗而珍奇的瑰寶”作為自己的墓誌銘,我想這也是貝多芬在“暴風雨”奏鳴曲中所要表現的思想光輝。

1873年,33歲的柴科夫斯基和創作“暴風雨”奏鳴曲前的貝多芬頗有幾分相似,儘管在音樂上都極具才華,但兩人彼時都沒有創作出足夠有分量乃至堪稱偉大的作品。貝多芬當時只創作了第一和第二交響曲、六首絃樂四重奏、十幾首鋼琴奏鳴曲、幾首小提琴奏鳴曲等,或許只有“悲愴”和“月光”這兩部作品可以進入第一流的經典行列;同樣地,青年柴科夫斯基在這之前也只是寫出了第一交響曲(“冬日夢幻”)、第二交響曲(“小俄羅斯”)、一首絃樂四重奏、幾首鋼琴小品和藝術歌曲等,他似乎也在靜候一個爆發的契機,經由一部不同凡響的作品邁入人生新境。

是年初,音樂評論家斯塔索夫給柴科夫斯基寫了一封信,他提議在給定的三部戲劇作品——司谷特的《阿文戈》、莎士比亞的《暴風雨》以及果戈裡的《塔拉斯·布林巴》——挑選一部來創作交響音樂。柴氏在讀信時頗為激動,思考了幾天之後,他在回信中稱自己“看中了《暴風雨》”。19世紀60年代的俄國音樂界,以評論家斯塔索夫和音樂家巴拉基列夫為中心,形成了後世著名的“強力集團”,他們視格林卡為旗幟,致力於發展民族音樂文化而走上專業創造道路。柴氏和“強力集團”有著深厚的友誼,自然對斯氏的這一創作提議給予高度重視,他隨即在回信中丟擲了自己的困惑,即:“《暴風雨》中是否需要暴風雨?如果沒有,會不會令人奇怪?如果需要,是放在開始還是中段?”

幾天後,斯塔索夫給回信中給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將這部作品定義為“交響幻想曲”,其中簡潔明晰的創作提綱讓人眼前一亮:

大海。魔法師普洛斯彼羅命令聽他調遣的精靈愛麗兒掀起一場風暴,以便使那艘載著斐迪南的船遭殃。愛麗兒。凱列班。一對情侶(斐迪南和米蘭達)沉醉在戀情中。普洛斯彼羅拋棄魔法,他離開了海島。大海。

暴風雨三題

伊萬·艾瓦佐夫斯基(Ivan Aivazovsky)畫作《暴風雨》

柴科夫斯基在看到斯塔索夫的提綱後大為感動,他在回信中稱:“《暴風雨》的題材具有詩意,您的方案要求音樂的完整和織體的優美,以致我打算對我創作上固有的急躁性略加剋制以期待有利的時刻……”1873年夏,樂思泉湧的柴氏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整部音樂的譜曲和配器,正如他在日記中的自白:“這兩個星期,我彷佛得到某些神奇力景的驅使,毫不費力地完成了《暴風雨》。”為了表達對斯塔索夫的感謝,他將這部作品題獻給了斯氏。同年12月7日,尼古拉·魯賓斯坦在莫斯科公開指揮了《暴風雨》的首演,大獲成功。更有意思的是,三年後馮·梅克夫人在自己的客廳裡,第一次聽到尼古拉·魯賓斯坦彈奏此曲,藝術史上一段絕世動人的愛情佳話也由此開啟。

1877年3月,梅克夫人在給作曲家的信中寫道:“我最初聽到您的音樂是《暴風雨》,它給我的感受簡直無法對您言喻,幾天來我一直處在迷濛之中難以自拔。”翌年秋天,梅克夫人參加了在巴黎博覽會中舉辦的俄國音樂會,她對《暴風雨》的感受更為強烈,在信的最後她寫道:“《暴風雨》演奏結束的時候,我己魂離肉體了。”如今,這部交響幻想曲猶如一顆滄海遺珠,在老柴眾多享譽世界的作品中常被遺漏,實在是一件憾事。事實上,正是這部作品開啟了柴氏狂飆突進的風雲歲月,日後典型的極端化情感表達和對比,在《暴風雨》中就已初露端倪——描寫兇猛的大海場面時,老柴的配器火暴異常,而在感人的愛情主題中,卻又極盡細膩之能事。因此,有人將《暴風雨》與瓦格納的《漂泊的荷蘭人》序曲相提並論,確是獨具隻眼。

1909年,44歲的芬蘭作曲家西貝柳斯已經完成了三首交響曲和一批傑出的交響詩和組曲,其中包括讓他享譽世界的《芬蘭頌》(Finlandia, Op。26)。然而,由於長期的抽菸和酗酒,他在這一年被診斷出患了喉癌,這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同時也成了他創作生涯的分水嶺。此後,西貝柳斯的音樂中縈迴著一股內向化的深邃冷峻的獨特氣質,一如芬蘭廣袤森林和冰封大地的視覺意象。隨後的十五年中,西貝柳斯寫出了第四至第七交響曲,連同先前的三部交響曲,成為他一生最重要的成就。

1925年,在丹麥出版商威廉·漢森的邀請下,西貝柳斯在幾經猶豫後開始了莎士比亞《暴風雨》的戲劇配樂創作。翌年三月,《暴風雨》在哥本哈根舉行的首次公演,獲得了成功。人們驚訝地發覺,它不僅在結構上充編了革新色彩,更提煉出了一套編年史般的獨特氣質,令人擊節。首演後,西貝柳斯表示:“《暴風雨》的音樂有很多的主題,我想更徹底地處理這些題材,因為我想要的音樂只能夠概括它們的精華。”於是,1927年他將戲劇配樂的《暴風雨》改編成了管絃樂組曲,共五幕三十五曲,其中著名的《序曲》令人過耳難忘,絃樂和銅管樂器製造出起伏的海浪效果,讓聽者彷彿和主人公一起經歷了一場自然和心靈的狂風驟雨。之後,管絃樂組曲版本的《暴風雨》(尤其是其“序曲”)被歷代指揮家搬上舞臺,成為音樂會的重要曲目,而戲劇配樂《暴風雨》則漸漸淡出歷史。

事實上,1925-1927年的這段跨度期十分耐人尋味,除了一首稍微不重要的合唱作品,以及晚期Op。117的小提琴組曲,西貝柳斯在《暴風雨》之後僅僅寫出了《塔皮奧拉》(Tapiola, Op。112)以及後來付之一炬的《第八交響曲》手稿。一般而言,西貝柳斯晚年日趨冷峻的氣質愈發明顯,他完全擺脫了對自然景象的描摹,從而徹底轉向音樂色彩中的心境表現,但其《暴風雨》似乎是一個例外,儘管冷峻甚至冷漠的氣質一以貫之,但它卻是西貝柳斯所有音樂中擬真度最高的作品,也是所有為莎士比亞《暴風雨》創作的音樂——從17世紀英國作曲家馬修·洛克(Matthew Locke)到20世紀挪威先鋒派音樂家諾德海姆(Arne Nordheim)——中擬真度最高的作品。在《暴風雨》中,西貝柳斯的自然主義寫作手法被認為達到了最高水平。從開篇的序曲一路聽下來,三十五首組曲精彩紛呈,讓人感受海浪的起伏,聆聽狂風的合唱,凝視米蘭達昏沉的入睡,欣賞凱列班的舞蹈,目睹公爵魔法的神奇……彷彿完整地重溫了一遍莎翁的劇作。

1957年,西貝柳斯以92歲的高齡辭世,他所留下的不只是眾多傑出的音樂作品,還有一個巨大的問號。從1927年完成管絃樂組曲版本的《暴風雨》之後,西氏經歷了長達三十年的創作空白期,其中包括焚燬《第八交響曲》的手稿(1940年左右),箇中原因至今依然成謎。1992年,芬蘭指揮家萬斯卡(Osmo Vanska)指揮權威的拉蒂交響樂團(Lahti Symphony Orchestra)完成了全球首張完整版的西貝柳斯《暴風雨》組曲,由以錄製北歐古典音樂著稱的瑞典BIS公司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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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納畫作《運輸船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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