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愛蘿帝

紅樓夢是一部批判諷刺男權褒揚讚美奇女子的小說。裡面第一位早早死去的奇女子便是四大家族賈家族長寧府賈珍的兒媳婦秦氏可兒。

對於這位秦氏，曹公用了虛實結合的手法。

先說虛寫。

幻想中，這位秦氏乃是太虛幻境警幻仙姑的妹妹，名兼美字可卿，是名副其實的世外仙株。至於形容，“其鮮豔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嫋娜，則又如黛玉”。集釵黛之美，自不同一般。至於幻境中與寶玉的一段婚配姻緣，賈寶玉畢竟是天下第一意淫之人，又是書中第一男主，有此美事不足為怪，也同時藉此暗喻了寶玉與釵黛二人的姻緣糾葛了。

再說實寫。

現實生活中的秦氏同樣是個完美無缺的妙人兒。

老祖宗賈母認她為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的人；賈珍尤氏賈蓉自不必說，媳婦比兒子強這種事難免讓人想入非非的；與王熙鳳的託夢交情，寶玉聽聞死訊後口吐鮮血；至於閤家，“長一輩的想她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她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她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她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更加稀奇的是還有一個丫鬟瑞珠為她觸柱而死，另一個寶珠者為她做女兒，這就奇了。

這樣一個現實與幻想都極其完美的女人，卻是早死了，之於秦氏的死，閤家“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更為秦可卿的死增添了幾分神秘。

其實一直到秦可卿恣意奢華的喪禮結束，整個寧府看起來也沒什麼大毛病。大家族，人多嘴雜，不好管理，也是實情。還有就是除了賈珍有些傷心得不合常理外，拄著柺杖哭的淚人一般，也不是一般公公能做得出來的。

這就是曹公的高明之處了。

故事開頭不點破緣由，而隨著整個文章前八十的深入，如同揭開面紗一般，寧府那冠冕堂皇的遮羞布被一層一層揭開，賈珍，賈蓉父子的淫亂荒唐無恥也一點一點暴露開來。如果此時如此完美的秦可卿還活著，叫人情以何堪？畢竟尤氏那樣的忍者神龜，沒幾個能做到的。讓秦可卿早死，也是曹公的本意吧，早死早超生，清清白白而去不被汙濁。

而就秦可卿的本身人格來說。出身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秦可卿這個人物的性格決定了她的早早夭亡。

可卿的出身，自幼家境清寒，其養父秦業不過是管理繕修工程的官員，“寒門薄宦”，“宦囊羞澀”，沒錢。其弟秦鍾也自認“可恨我偏生於清寒之家”，“可知貧寒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之事”。這樣出身的秦可卿嫁入了四大家族中揮金如土的賈家寧府，生活起了一個質的變化。

對於“白玉為堂金做馬”的婆家，可卿是滿意又憧憬的。人往高處走，攀到高枝成鳳凰誰人不想？可當她滿心歡喜滿懷激動入住這佔了一條街的硃紅大門廣廈高院，卻發現，這深深大院就是個深不可測的墮落腐爛的爛泥塘，它就如一血盆大口將人一口吞下渣都不剩，掉進去了只有墮落，墜亡。

可卿應該還是享受留戀這樣的富貴生活的，她房內的裝飾就可看出一二，什麼“寶鏡金盤聯珠帳鴛鴦枕”，甚至憑她的聰明智慧和遠見卓識也掙扎過，籌謀過，否則也不會死前託夢鳳姐說出那一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保永全”的大道理了。

可惜。任憑你一介女流再掙扎努力，就算還有一個“脂肪隊裡的英雄”王熙鳳又如何？做為一族之長一家之主的公公賈珍不思進取，一天到晚只想著淫邪齷蹉下流和爬灰，而丈夫賈蓉，跟在其父賈珍後面，就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爛人，“家事消亡首罪寧”，大廈將傾，無能為力。

外面看，高樓大廈富麗堂皇；內裡已經個腐爛到根上了，在這樣的家庭生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或許從來沒有什麼希望一直有的只是絕望，縱然錦衣玉食花天酒地又如何，稍微有點想法遠見的，肯定是不甘心也絕不會苦熬混日子的，更何況聰明如此美好如此的秦可卿？

至於秦可卿的性格，平素不發言的婆婆尤氏一語中的，“雖則見了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她可心細，又心重，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

大家族，人多嘴雜，而管理混亂的寧府更甚，焦大都能酒後大聲醉罵，秦可卿聽到的風言風語可想而知，這些話兒，不管真假，對心思深重的秦可卿卻是致命的。

張太醫也道：“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但聰明太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 。”

簡言之，秦可卿就是想得太多，心病太重，想她一介弱女，年紀輕輕，雖有那份智慧憂心這個大家族的富貴敗落，卻又因家中男子的的淫蕩墮落而心驚膽戰，心力交瘁。她最後也和鳳姐說，“這都是我沒福”，“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我自想著，未必熬得過年去呢”，“任憑是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捱日子”，她最後身體症狀與王熙鳳之後累極生病也是大同小異，又加上不願苟活，心灰意冷，全無半點求生意願，心力耗盡而死。

曹公安排她早早夭亡，一切合情合理。

“畫梁春盡落香塵”，是秦可卿必然的悲劇命運，無法可解。“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她的萬般風情花容月貌可不是賈府敗家的根本，真正敗家的是那些只會貪戀玩弄風情月貌，不思進取不謀家業不負責任，身為男子卻全無半點擔當，如賈敬賈珍之流的不肖子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