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江西高院第四審判法庭開庭宣判勞榮枝案二審結果：維持原判，對勞榮枝的死刑裁定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2021年9月9日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勞榮枝犯故意殺人罪、搶劫罪、綁架罪，三罪並罰，執行死刑。

昨天開庭前，勞榮枝哥哥勞聲橋受訪時表示，他個人認為發回重審或改判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他為什麼敢這麼說？哪裡來的底氣？二審中他們到底提了什麼樣的辯護意見？

我們看了勞榮枝案二審辯護意見書全文，感受是，雖然她哥哥有點盲目樂觀，但也不是完全不切實際。

二審中，勞榮枝的辯護律師從程式和實體兩方面發表了辯護意見，認為一審判決存在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程式違法等問題，應發回重審。

辯護意見書顯示，勞榮枝在審訊過程中曾受到密集的疲勞審訊。其中一次審訊從下午一點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12點58分，離法律規定的疲勞審訊標準只差兩分鐘，辯護人認為這兩分鐘是訊問人員故意規避法定程式，發問：“何時開始錄影，何時結束錄影，不都在辦案人員的控制之下嗎？”

此外，辯護律師透過觀看審訊

錄影

，認為訊問筆錄中存在大量誘導發問、不記錄勞榮枝本人辯解、虛假總結歸納勞榮枝供述以及不實記錄，有很多筆錄內容並非勞榮枝的意思表示，而是辦案人員直接把答案告訴她後，讓她不修改就簽字的。

最重要的是，辯護律師發現，在南昌案和溫州案中，一審公訴機關對勞榮枝只起訴了搶劫罪，法庭審理也圍繞搶劫罪進行，並未調查是否存在故意殺人罪的證據，也沒有讓勞榮枝就故意殺人罪進行辯護。但在最終判決中，一審法院卻增加了故意殺人罪的罪名。

決定追加罪名時，法院僅組織了一個控辯審三方會議而沒有開庭審理，且沒有讓勞榮枝本人參加和旁聽。

辯護律師認為

“像庭前會議一樣不公開審理，嚴重的剝奪了勞榮枝的法定權利，影響了判決的公正性。一審增加的兩個故意殺人罪，最關鍵的環節竟然是瞞著勞榮枝開的一個封閉會議，也違背了公開審理原則。”

辯護律師從程式和實體角度一共提了十條辯護意見，以上是部分摘錄。這十條辯護意見只是針對

偵察

審理過程中的一些程式性細節提出的，並不能撼動最終的審判結果。

但我們想借著這些辯護意見，說點別的。

近年來，隨著審判程式改革的進行，我國訴訟構造正在從傳統的“糾問式訴訟”轉向“抗辯式訴訟”。辯方在法庭上不再只能被動接受提問和審判，而是有資格主動出擊，與檢方激烈交手，反駁檢方指控。

控辯雙方在法庭上“打仗”，就案件事實和證據展開辯論，而法官要像足球裁判一樣嚴守中立，只在控辯雙方提出的訴求內作出裁決。

訴訟法規定，法院受理案件“不告不理”

原則

。法院只能對公訴機關起訴的事實和罪名進行審理，不能擅自追加罪名。

追加罪名，意味著法官對犯罪事實有了新的認定，增加了對被告人的不利評價。這種做法，某種程度上扮演了公訴人的角色，超出了法院的職權範圍，破壞了自身的中立立場。

檢方的解釋是，這種做法屬於變更罪名而非追加罪名。刑訴法司法解釋規定，法院經審理認為罪名不正確的，可以按照審理認定的罪名作出有罪判決。

但司法實踐中變更罪名一般是指，公訴機關與審判機關對犯罪構成極為相似的兩個罪名適用產生分歧，比如是故意殺人還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是非法持有毒品還是販賣毒品等。

檢方的反駁，當然也是成立的，但從嚴格的程式角度來說，確實留下了爭議空間。

當然，程式存在爭議，不意味著一定要發回重審。刑訴法238條規定，程式違法

“剝奪或者限制了當事人的法定訴訟權利，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

才是發回重審的充要條件。

從二審結果來看，法官認為這些細節並未影響一審的公正審判，因此裁定維持原判。

可能有些朋友覺得，只要結果是公平公正的，程式有點兒瑕疵不重要，過分糾結這些細節是人為給公正審判製造阻力。

不是這樣的。

我國的審判機關只有法院，在法官的法槌落下之前，法庭上沒有惡人。

我國刑法堅持“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相統一原則”，即使最後被判處有罪，偵查審理過程中，犯罪嫌疑人仍然保有各項法定權利。

為了防止冤假錯案，也為了使每一個案件都能得到確鑿充分的證據證實，我國為偵查和審判設計了嚴格的程式規定。逼供、誘供、疲勞審訊、剝奪辯護權都是被嚴格禁止的。

畢竟，法律面對的不是某幾個罪犯，而是所有公民。

這次坐在詢問桌和審判席下的，可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但下一次就可能是無辜的公民。這次可以透過規避程式從罪犯手中取得關鍵證據，下次就可能違法違規從無辜者手中創造出案件事實。

程式被破壞一次，問題不大，甚至還能提高案件辦理效率。但這意味著，程式，是可以被破壞的。而一旦程序正義被突破，惡果，終將落到所有人頭上。

我們很欣慰勞榮枝案最終得到了公平公正的審判。也期待著偵查機關和審判機關在程式適用上能更嚴格更謹慎，不給辯護律師留下任何爭議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