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夜雨寄北》

李商隱這首《夜雨寄北》表達了一種羈旅之思，秋夜聽雨，遙思親朋，心中的淒涼苦悶可想而知。然而歸期不可知，親友何時會？只有這窗下一盞孤燈相伴，那巴山夜雨似乎點點滴滴都落在了心上，怎一個惆悵了得？

張恨水取此詩之意境寫了一本書，名為《巴山夜雨》。在書中，主人公李南泉反覆吟誦到“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這兩句詩，無限悵惘不可盡述。像李南泉這樣為躲避戰爭而蝸居於四川的愛國文人，空有一腔報國熱情，卻因家累而無法上前線。在四川，住著茅草屋子，吃著粗茶淡飯，忙著躲空襲，自有一番難言的苦悶。他們日日盼著抗戰勝利重回故鄉，無奈抗戰勝利的訊息遲遲沒有傳來。為了生計，他們吃著平價米，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還要受著軍閥的壓榨和剝削，有心反抗又無力抗爭。唯其如此，以李南泉為代表的文人只能借詩詞或清談以宣洩心中的苦悶。

在《巴山夜雨》這本書中，李南泉是最具正氣的一個。國難期間，他帶著家小住在四川的茅草屋裡，靠賣文為生。李南泉不屑與貪官汙吏及那些阿諛奉承的小人為伍，雖有才名卻一貧如洗。作者有意讓李南泉作為一個旁觀者，透過他的眼睛看盡抗戰時期人間的醜態，道盡心中的悲憤。同時，也對李南泉、吳春圃、甄先生這樣正直的文人予以同情和憐憫。

張恨水作品典藏·小說十種：巴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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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難期間，李南泉的鄰居們有的鬧著桃色新聞，有的醉生夢死，有的奴顏卑恭。人們追逐著權勢和利益，卻從未考慮過國家的存亡。太太們在躲空襲警報的時候搓麻將，丈夫們都另結新歡，各自顧著自己的玩樂，渾忘了身處於何時何地。權貴欺壓良民，小人攀附權貴。一朝權在手，便作威作福，譬如方院長家的家將劉副官，仗著方院長的權勢，逼著女戲子楊豔華做自己的小妾。

更有那種慳吝到家的，譬如袁四維。窮困時，一支菸剪成兩截用竹筒子套了慢慢吸。半截煙掉到豬糞裡，還用手撿起來。請客炒雞蛋放兩個雞蛋不行，改成用一個雞蛋打湯，蔥還得用山上拔的野蔥。一條長了蟲的鹹魚，切掉了半邊，送給李南泉。又將發了黴長了蟲的茶葉拿出來泡茶待客，硬說是上等的好茶。吝嗇如此，世所罕見。袁四維後來發了財，又是另一番醜態。棄了糟糠之妻，另結新歡。袁夫人為了挽回丈夫，不但狠命減肥，還因墮胎把命都送掉了。

當然，奇葩不止袁四維一個，還有李南泉的高鄰奚太太。奚太太自命是家庭大學的校長，不但會管束丈夫而且還會教育孩子。不想，她丈夫奚敬平竟然出軌了，在重慶和一個女子同居。奚太太得知後，耍潑耍賴，用盡手段卻無用。奚太太自視甚高，好充風雅，自命不凡，結果卻鬧了不少的笑話。其打扮、行為、言詞之誇張，無人能出其右。她將踢死的公雞、貓爪下搶回來的鹹魚、狗嘴裡奪回來又被僕人甩了鼻涕的肉用來請客，真真讓人不敢恭維。其妝容之誇張，常常嚇到四鄰。其前倨而後恭，更是叫人跌破眼鏡。

再有那好強的石太太，精明強幹勝於丈夫。她投機倒把，生財有道。在外人面前，自誇會管家，會管束丈夫。叵耐，老實巴交的石先生居然跟他們家的丫環小青鬧出了桃色新聞。石太太派了子女做耳目，當場捉姦。自此後，從不化妝打扮的石太太開始化妝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同其他太太們為伍，打牌搓麻將吃煙喝酒，那畫風的轉變也是十二分的快。無奈，石先生的心當真如江流一般，去而不返。石太太軟硬兼施，還是無法挽回丈夫。

更有那紅顏薄命的女戲子楊豔華，不但要受著如劉副官這種豪奴的欺凌，還要受著母親的壓榨。無奈之下嫁給一個經商的青年陳惜時，沒想到訂婚之日未婚夫被炸彈炸死了，一場人間喜劇霎時轉為悲劇。

而李南泉、吳春圃、甄先生等人則在雨夜坐在走廊下躲雨，無奈地做著涼夜清談。他們所居的茅屋每逢雷雨天氣便漏水，室內根本無法存身。天明之後，又要忙著躲空襲警報了。每個人都疲於奔命，每個人都期待著重回故鄉，卻不知道歸期何在。

巴山夜雨，又是何等的悽楚啊！然而，這人間的鬧劇又到什麼時候終了呢？那些靈魂和肉體均麻木著的人們，何時才能覺醒呢？李南泉看不到希望，卻不得不苦熬著。於戰亂時，活著比什麼都強。世人的醜態層出不窮，他所能做的不過是保自己一顆丹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