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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青未了|失味記

簡介那種油漆的味道,和一個少年對死亡氣息的直面,對棺材這種特殊用品的直視,聽到人家裡屋飄出的嚶嚶啜泣,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種本能的嗅覺經驗,並在之後的歲月裡積累成了嗅覺的記憶

香薰什麼味道比較好聞

□作者 林東林

如果按照藉助的方式來劃分,我們的記憶分為很多種,可以藉助於情感,藉助於畫面,藉助於文字,甚至藉助於味道。在這些關於記憶的劃分中,我覺得有味覺參與的記憶是最牢固不破的,因為對我自己來說正是如此。

齊魯青未了|失味記

事實上,我對油漆那種刺激性的味道和棺材一直有著深刻的關聯性記憶。這種關聯性記憶,來源於小時候遠遠地聞到鄰居家飄出來的油漆味道。小時候放學回家,在村子裡走過經常會聞到油漆味,會覺得很好聞,然後就從大門口向裡面張望。在院子裡,有四五個木匠或者拉鋸,或者拼板,在做一口厚實的棺材,有人在旁邊上油漆,我聞到的味道就是從那裡飄出來的。這樣的景象和記憶,我年少的時候經歷過無數次,以至於在我的味覺本能裡,就把油漆的味道定義成了去世的味道、棺材的味道。

這種味覺的對照關係,我想我這一輩子也許都不會忘掉。那種油漆的味道,和一個少年對死亡氣息的直面,對棺材這種特殊用品的直視,聽到人家裡屋飄出的嚶嚶啜泣,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種本能的嗅覺經驗,並在之後的歲月裡積累成了嗅覺的記憶。

對味道尤其是香味的發掘和利用,其實由來已久,古代一些達官顯貴家中,都有薰香,用來去除異味或者修養身心,還有的是參禪修道時用來淨化提神的。北宋徽宗時蔡京招待訪客,甚至焚香數十兩,香雲從別室飄出,濛濛滿座,來訪的賓客衣冠都沾上芳馥的氣息,數日不散。在中國古代,正是焚香和嗅香成為他們的一種生活底色,躲在居家、詩文書畫和禪道背後。如今日本還保留著中國的香道,與花道和茶道一起並稱為三大“雅道”。

跟以前相比,我們的嗅覺能力退化了,一是接觸的化學的、工業的、調和的味道太多了,破壞了我們的嗅覺潛力,也就是老子所說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二是我們的靈性和覺性下降了,喜怒哀樂是情,喜怒哀樂之前的那個東西叫靈和覺,雖然勤拂拭,但還是落滿了塵埃。而最重要的,或許是因為我們的情感層面也在下降,無論是喜悅、恐懼、熱愛還是仇恨,都在或多或少地減少。沒有情感參與,沒有原始的虔誠,什麼樣的嗅覺也只能止於嗅覺。

越長大越懷念小時候的味道。我還記得,剛下過雨的春天,韭菜在院子的小塊泥土裡那種碧綠、鮮嫩和辛辣,我最愛吃新長出來的韭菜。母親會把它們切成小段,然後做面片或者手擀麵,那種面嗅起來,或者吃到嘴裡,真的是帶有昨天晚上一夜淅淅瀝瀝春雨的味道;帶有溼潤的、鬆軟的泥土的味道,以及韭菜自身的辛辣味道;那種味道是有質感和層次的,是帶有顏色的,有葉片的綠色,也有泥土的黃色,甚至是夜雨的黑色。

杜甫的詩裡說:“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那也是一年春天,他正在從洛陽返回華州的路上,在離亂的大時代中,昨夜滄海,今朝桑田,會讓人有一種特別的別易會難之感,杜甫很難得地在這種苦難中尋味到、嗅到一種自然的味道,植物的味道。這種味道和我小時候聞到的韭菜味道一樣,都通達於《詩經》裡南天之下的草木味道和洪荒味道,讓人想起一種大的、亙古的東西里的“小”。

在那種植物的味道的“小”裡面,你可以尋味土地的廣闊,也可以尋味自己對這土地,以及這土地上所有味道的一種嗅覺和感知。你會感受到一種親近,對自然和天地的親近。小時候我經常到田野裡去,尤其是暮春時節,田野裡有幾百種植物、幾百種生物,散發出成百上千種味道:有蒲公英的辛味,有野菊花的苦味,有茅根的甜味,有薺菜的淡味,有飛鳥落在樹幹上的糞便的酸味,還有露水的溼味,馬上抽穗的麥香味,以及身邊土狗身上毛髮的騷味。你會在那麼多的味道里,體會到一種味覺的濃度,體會到嗅覺的多重性和複雜性。有風的時候,你甚至能在風中嗅到更多的味道,有泥土地的腥味,有不遠處炊煙的草味。在那一瞬間,你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味道的神通,你不會想到,日後這些味道這一輩子都再也聞不到了……

主播:朱若彤

後期剪輯:邱志強

值班主編: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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