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劉震雲的書迷，有點慚愧，目前只完整看過《一句頂一萬句》，最近在讀《一地雞毛》。但正是因為《一句頂一萬句》，讓我開始知道並喜歡劉震雲；也讓曾被地域黑洗腦的我，漸漸喜歡上河南這個可愛的地方。

曾看過一個評論，說劉震雲是用最幽默的方式來表達最深刻的哲理，用最簡約的方式來描寫最複雜的事物，用最質樸的語言來搭建最奇妙的藝術結構。

我特別認同這個說法，劉震雲總能透過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將一段眾所周知的不屑一顧的大道理解構成感同身受，在無形中指引著你我他踽踽前行。比如透過曹青娥說出來的“日子是過以後，不是過從前”；比如從牛愛國嘴裡講出來的“啥事想不明白，人的憂愁還少些”；比如“正是一無所有，才來複習”的高考選擇。

訪談節目裡的劉震雲說，如果沒有77、78的高考呢，他也有可能跟他表哥一樣，會是建築工地裡一個搬磚的。最後沒去搬磚的劉震雲，把自己1978年參加高考的經歷，寫進了小說《塔鋪》裡。

《塔鋪》是劉震雲很早期的作品，也是《一地雞毛》作品集裡面的第一篇。說的是恢復高考後，一群生活在農村的年輕人備考期間發生的各種事情。故事短小精悍，沒有刻意的賣弄文采，讀完之後波瀾不驚，卻仍然免不了浮想聯翩，赤裸裸的全都是生活啊。

這群年輕人遊走在社會的各個角落，找尋著命運的出口。看完《塔鋪》，一部分人在哀嘆沒有結果的初戀，一部分人在唏噓知識改變命運。但其實，不管我們讀出了什麼，不過都是選擇，也是取捨。

秦文君說，人的生命是一個燦爛的過程，每個人都是世上的一個過客，要做怎樣的過客，那是每個人的選擇。就像王全有老婆孩子還來複習，只是因為想當官懲治貪官汙吏；就像磨桌不想當官，只是不想割麥子；也像耗子只是為了和悅悅談戀愛。不同的人為著不同的理想和目的嘗試著高考，也權衡著做出自己的選擇。

小說安排得很巧妙，乍一看大家都同樣的一無所有。上帝很仁慈，給這群鋪蓋卷+饃袋的年輕人，關上了同一扇大門，將他們牢牢鎖在了“貧窮”的荒原裡。而高考就像是一個突然開啟的視窗，所有人都想來參加這種考試，想牢牢抓住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再一看才發現除了“我”，沒人一無所有。

每個年輕人的身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羈絆，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到這場博弈中去。耗子不行，他是幹部子弟，本就不願意來複習，最終過來複習只是為了方便戀愛；李愛蓮不行，家中困難，爹脾氣不好愛喝酒，還多病，下有二弟一妹，只好割草賣錢，維持學費；王全也不行，家裡斷了炊，兩個孩子餓得嗷嗷叫，青黃不接的，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得回家找轍。

而“我”可以，因為“我”沒入黨沒提幹、沒物件沒結婚，一無所有無牽無掛，除了150塊錢的復員費。爹說“隨你折騰去吧。就你那錢，家裡也不要你的，也不給你添。考上了是你的福氣；考不上也省得落你埋怨。”

於是，相比於其他複習的年輕人來說，“我”什麼負擔都沒有，所以在和大家討論複習的動機時，“我”才敢說出“正是一無所有，才來複習”的話。往往沒有負擔的選擇才更容易堅定不移，也給結尾只有“我”順利透過高考埋下了伏筆。

當然，人生的有趣之處，正是在於它的不可預知性。從“我既是感動，又有些難過，還無端生出些崇高和想保護誰的念頭，便眼中也想湧淚，扭身出了教室。”開始，“我”的生活裡漸漸出現了羈絆，不再能夠泰然自若地說出那句“一無所有”。和李愛蓮在一起復習的時候，出現了類似愛情的火花。

可這裡的愛情和耗子的愛情不一樣，耗子一開始的選擇就是談戀愛，而“我”一開始的選擇則是知識改變命運。半途插進來的愛情，充其量只是追夢途中的小點綴，讓蒼白的人生不至於死氣沉沉。

李愛蓮為了能來複習，在家和爹吵了三架，她說“現在又來上學，總得好好用心學，才對得起大人”，碰上“我”爹送來幾個家裡過年才吃得上的麥面卷子，忽然就明白了很多道理，於是在耗子揶揄“看上那丫頭了”的時候，憤怒的說了一句“去你媽的！”去李愛蓮家看望她的父親，發現她家果然很窮。“我”騎腳踏車馱著李愛蓮走在茫茫黑夜裡，暗自發狠：我今年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上。

種種這些，與其說是愛情，我更願意相信，正是這些讓“我”一次又一次地看清現實，從而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鞭策著我不斷向前。

所以，“我”透過高考，從來不是因為考場外老父親拿著六六三十六顆雞蛋的守候；也不是因為愛蓮字字鏗鏘、溫暖有力的信；而是“我”從沒忘記過初心，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初心，和“我”對待自己做出的選擇的堅定不移。

橫亙在你前面的路從來就只有一條，這條路很窄，窄到只能放入一個關鍵詞，這個詞可以是高考，可以是戀愛，也可以是家人。只是，不論選擇什麼，還請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