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驚蜇還有五天，一大二小的三隻龜龜醒了。它們從沙堆裡爬出，爬到拱形仿石陶穴的頂上，四下轉動頭頸像在觀察，不一會兒，又無目標地四處爬去。

大龜和三龜是太湖龜，二龜是珍珠龜。二龜頭尖頸細，賣龜人說是日本的品種。

三隻龜龜，只有三龜是雄的。去年上半年，三龜的尾巴被大龜咬掉一截。那時它還小，被髮情的大龜發了急，狠狠咬了一口。之後三龜一直躲著大龜，只和同它差不多大的日本友龜在一塊玩。

大龜是個悍婦，人高馬大。終日不停地在四壁攀爬，爬得卜嗵卜嗵，夜間也響。有陣子不響了，在瓦塊搭建的窩裡，發現了它下的蛋。但這蛋是孵不出小烏龜的，不然它也不會咬掉三龜的尾巴尖。

造化天地，陰陽和合方得物盛。一衰一盛，必有災難。陽盛則兵連禍結，戰火紛飛。陰盛則怪戾橫生，災禍突降。

所以古時的帝王每年都要登天壇、地壇，祈福禳災，求陰陽和順，國泰民安。有職專司天象民情，預測禍福。

除了庸君，有作為的皇帝，始終關注著陰陽的合理搭配，並以此理論，用於施政。文武之道，張馳有度。

漢武唐宗皆如此。宵衣旰食，不敢忽怠。

大到家國天下，小到這龜龜，也不離天道。

四個龜蛋被大龜自個吃到肚裡。虎毒不食兒，龜不管這些。之後大龜繼續向四壁攀爬，立起，翻倒，再立，再翻倒。直到寒露，它才安靜下來。接著便鑽進沙子，開始它們約四個月的冬眠。

我給它們準備了乾淨的，細細黃黃的河沙。

在我們的文化中，龜是靈物。它的甲殼在古代可以用來乩禍福、卜吉兇。它是長壽的象徵，又是龍的第九子，專馱帝王的千秋豐碑。它與土茯苓熬成的龜苓膏，大補。滋陰潤燥，降火除煩，增強免疫力。

大文豪蘇東坡，用龜殼做帽。

唐代來中土學習文化的日本人，至今還以龜為姓氏。

龜是一個有著豐富內涵，裝滿故事的動物。它們始終不驕不躁，總以溫和平靜的姿態對待生活的滄桑變遷。

龜也有抗爭精神，克蛇龜就是。

吳中太湖有一種龜，名為“克蛇龜″。它嘴裡噴出蛇喜愛的香液，誘蛇伸過頭來，然後極快地閉合頭部同合頁般的腹板，緊緊夾住蛇頭。其餘的龜則一擁而上，不消多長時間的工夫，就把一條大蛇吃得僅剩下骨架。

有龜的地方，見不到任何蛇的影子。

至於龜的歷史地位，在何時又為何一落千丈，這實在是個謎。也許它太老實。

去年的冬季，幾乎在驚恐和自我隔離的狀態中過去了。一場大疫，把傳統的春節也搞得冷冷清清。不只一城一地，而是舉國如此。

我的三隻龜龜在冬眠中，它們不知也無須知道人類所遭受的厄運。

冬眠的物種，一般都會在驚蜇的雷聲中醒來。

記得上小學二年級時，老師教了一首兒歌：

春雷一聲響，

草木發了芽。

小燕子嘰嘰喳喳，

來到房簷下。

我們迎著鳥語花香，

快去種蓖麻，

快去種葵花。

現在氣候已不同於過去，不待雷聲響起，龜龜們已早早醒了，急急從沙穴爬了出來。

三龜居然爬在了大龜的身上，再仔細看看，三龜的軀體也確實長大了許多。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向作者致謝！）

作者/山裡人

責編/李郎傑《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