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你今天又跑去後山偷懶了吧？這麼晚衣服還沒洗完！”管事嬤嬤揚起手中的長鞭，用力一揮，又是一鞭落在她的背上，背上瞬間傳來火辣辣的痛，不用看都已經知道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低著頭，唇被咬得破了皮都不敢喊叫一聲，顫抖著手用力地搓洗手中的衣物，臉上的冷汗如綠豆般大小，卻也不敢騰出手擦一擦。

“你還真當你是主子呢？不過是教主娶進來的冒牌貨，再不乖乖幹活，老孃要你好看！”嬤嬤一邊趾高氣揚地說著，一邊雙手插在腰上，惡狠狠地踹了她面前的洗衣盆一腳。

沈薏葇本就身著粗布單衣，盆裡濺出的水花係數落在她瘦小的身上，她忍不住在寒風裡打了幾個哆嗦，顫抖著嘴唇，瑟瑟發抖地撿起地上的衣裳，繼續默不吭聲地幹活。

嬤嬤見她怎麼欺負都不懂得反抗，頓時覺得無趣，索性冷冷說了一聲：“若是這些沒洗完，就不用睡覺了。”

話落，嬤嬤搖晃著著肥大的身子，打著哈欠，朝下人房走去。

“咕嚕”一聲，她的肚子已經開始抗議。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滴水未進，強撐著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幹了一天的活，此時此刻，她已臨近虛脫的邊緣，早已凍得通紅的雙手絲毫不敢懈怠，不停地伸進冰冷的水中，搓洗那似乎永遠洗不完的衣物。

她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月牙，月光皎潔清冷，卻因了殘缺，沒能照射整片天地。她低下頭，不敢再耽誤手頭上的活兒，便是頭昏昏沉沉的，也要強撐著。

寂靜的河邊，偶爾傳來她幾聲淺淺的咳嗽聲……

柯琛瑾用了兩日的時間才將裂開的傷口養好，當然這期間更多的時間是用來整頓教內的事務。上一世的背叛歷歷在目，他重生一世定然不可能再次入坑。

這兩天他想了太多與沈薏葇有關的事情，她本無辜，卻因為他一時的貪戀，陰差陽錯地捲了進來，落到最後，竟成了心甘情願為他而死的人。

既然重活一世，他怎可能如同上一世那般殘忍地對待她。幸好她嫁過來剛剛兩年之久，一切痛的過往，還要彌補的機會。

如此想著，他將手上的事務安排妥當之後，便不敢再耽擱，踏著夜色，出來尋找那個受了太多苦難的人兒。

他從新婚第二日便將她趕出新房，對她的去處不聞不問，只偶爾看到她和一些下人一起幹活。如今想要找人，只能從後院下人房開始找起。

當他聽到管事嬤嬤說她還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心裡的悔恨何止一點點！他早該在重生的那一刻找來的，怎麼還讓她生生多受了兩天的罪！

帶著紛亂的思緒，他大步流星地朝著河邊走，遠遠地就看到那個被大風吞噬得瑟瑟發抖的小身影，仿若一隻備丟棄的小獸，甚至可憐。

“葇兒……”他沙啞著聲音，邁著小心的步伐走過去，就怕腳下一用力，踩碎了這夢一般的場景。

沈薏葇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她，揚起蒼白的小臉往後看，迷離的眼神觸碰到男子的時候，瞬間變得清明，幾乎是下意識的，對他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

他沒事，真好！

柯琛瑾一愣，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腳下像是有千斤巨石一般，邁不開。

這個笑容，他上一世臨死的前幾日，每天都能看到，這一刻看來，卻多了幾許不真實。她如此毫不做作的模樣，簡直就是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插了幾刀，讓他痛得不能呼吸，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她，沉默不語。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麼，露出驚恐的神色，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地往回跑。

“葇兒！”他這才如夢初醒，趕緊追上去，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再繼續逃。

“不要……不是故意的。”她沒被他抓住的另一隻手急忙擋住臉，閉著眼睛不敢看他，顫抖著聲音解釋。

看到她的反應，柯琛瑾起先甚是不解，所幸他記憶還算清晰，立馬就想起上一世他與上官綠蝶散步到後院，剛好見到她正在給花澆水。她看到他們也露出這樣的一個笑容，而那時的他當即給了她一巴掌，讓她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葇兒，沒事。”他又是懊悔又是心疼地拿開她擋住臉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掌十分冰涼。他解下披風，將她瑟瑟發抖的身體緊緊包裹起來。

她感受到一股暖意襲來，緩緩地睜開眼睛，疑惑地看了看披風，又看了看柯琛瑾，抿著小嘴，不知所措。突然，她看到柯琛瑾肩上纏著紗布，還染上一小片紅色，立即就皺起眉頭，緊張地眨眨眼，喏喏地說：“受傷了，很疼。”

“不疼。”柯琛瑾握著她的手，搖搖頭，心裡卻有說不出來的暖意。即使再怕他，看到他受傷，她還是會擔心，會緊張。

沈薏葇歪著腦袋看他，一臉疑惑，明亮的眸子轉了轉，似乎想到什麼，開心地笑了出來，然後踮起腳尖，湊近他的傷口，輕輕地吹氣，還一邊說：“吹過就不疼了。”

柯琛瑾忍著將她拉入懷中的衝動，靜靜地看著她，眼裡湧上淚花。她的心智如孩童般，未沾染任何俗世風塵，無論遭遇任何不公，她都未曾記恨。這一世，就讓她繼續傻里傻氣地活著吧，外來的一切，就讓他幫她擋著。

她見柯琛瑾站著不動，以為他是疼得不敢動，趕緊把披風解了下來，墊著腳吃力地往他身上披，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她喘著氣咳嗽了幾聲，似乎意識到什麼，她又別過頭，憋紅了整張小臉，不敢再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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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柯琛瑾索性將披風撐開，把她拉入懷中，兩人一同披著。

“不，不要。”她無力地掙扎了幾下，含糊不清地說著，“你會生病的，不要。”

他緊蹙眉頭，禁錮住她想要逃開的身子，壓低聲音安撫：“你是不是生病？我帶你找大夫。”

她搖搖頭，低垂著眼瞼，不再言語，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傷心神色。

“我知道我以前待你不好，那都過去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他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將她嬌小的身子完全攬入懷中，輕聲細語地說著，像是一個誓言，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沈薏葇愣了愣，顯然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本能地低著頭，又咳了幾聲，小聲說道：“我……我要去幹活……”

他惡狠狠地瞪了地上的衣服一眼，嘆一口氣，耐心地解釋：“以後都不用再幹活了。”

“吃飯……”她一聽，急急地抬起頭，黑亮的眸子裡已浸滿淚水。

柯琛瑾見況，心中已是明瞭。她是擔心若是不幹活，就沒有飯吃。怎麼說未嫁他之前，她也是江陵首富的女兒，即便智商低下，也不會過這種食不果腹的日子，這兩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剛想再安撫她，就見一個小廝急急忙忙跑來，稟告說易凡軒已經到了，在偏廳等他。

易凡軒是連神醫的關門弟子，卻吊兒郎當，不但學醫不精，還偏偏喜好研毒，自創毒學秘籍，建立江湖中善用毒藥的霄雲閣，短短几年，霄雲閣就成了江湖中的新起之秀，沒人敢惹。而私下裡那些名門正派卻對他十分不屑，說他靠旁門左道起家，終有報應，並不願與他多有來往。

柯琛瑾與易凡軒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平時吵吵鬧鬧，但感情頗好。上一世直到滄焰教出事前幾個月，柯琛瑾發現他對上官綠蝶圖謀不軌，自此不再往來。最後，卻是他在為滄焰教四處奔勞，還因此連累了霄雲閣。

想必是連師伯告訴他自己受傷的事，他這才趕來相探。重活一世，他定當守住這些對他好的人。既然來了，也是該去會會他。

沈薏葇看出他要走了，倒是毫不客氣地鬆了一口氣，猛地掙開他的禁錮，蹲下去撿地上的衣裳。這些衣服若是再弄髒，等會就更不好洗了，洗不完今晚又沒飯吃，她從昨日到現在，還是滴水未進，肚子早就在抗議。

“你跟我走。”他彎下腰，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拉著她往前走。

“不能去的。”她害怕地縮了縮身子，一個勁地往後退，眼神閃躲，不敢正視他。

“為何？”他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心又是狠狠地疼了一下，索性不管她的掙扎，直接將她橫抱了起來，邁開步子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沈薏葇緊張地瞅瞅他，見他緊抿著嘴，面容冷峻，好像很不開心的模樣，當下就不敢再反抗，只得閉著眼睛，憋住難受的咳嗽，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彈。

柯琛瑾將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拉開被子替她蓋了上去，輕聲說道：“你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帶著大夫一起過來。”

“不要，髒……”她立馬反彈地坐起來，急匆匆地想要下床。她好幾天沒洗漱，身上都發出臭味了。

“不髒，葇兒不髒。”柯琛瑾按住她，隔著被子在她胸前拍了拍，希望能安撫住她，“聽話，在這兒乖乖等我回來，嗯？”

他話音剛落，還未見沈薏葇有反應，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帶著調侃的聲音：“我當你傷得有多重，原來還能在這兒溫存，這不是害我白跑一趟麼。”

易凡軒穿著紅白相間的衣袍，眉頭細長，配上丹鳳眼，輕輕一眨，倒是有說不出的嫵媚，得虧了是男子之身，他這般容貌，若是女子，得禍害多少男人。他櫻紅的雙唇泛開笑意，整個人斜倚在房中間的柱子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眼前的兩人，看到沈薏葇的時候，他眼裡流露出明顯的詫異：“我當你又看上那個美女呢，這不是你冷落已久的傻……”

“易凡軒，你活膩了！”“妻”字還沒出口，柯琛瑾就大喝一聲，阻止了他往下的話，因為他明顯感受到懷中人的身體一滯，頭垂得更低了。

“行行行，你沒事就好。”易凡軒揮揮手，好奇地對他眨眨眼，口上卻說，“沒事我先走了啊。”

“等等。”看看，他就知道柯琛瑾捨不得他！“雖然你醫術不精，但是連師伯暫時不在，我就勉為其難讓你來看看。”

“哼，老子還不看了。”這話他就不愛聽了，柯琛瑾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他也是很驕傲的好麼！

“我的傷沒有大礙，我要你看看葇兒。”他突然放低了聲音，看著懷裡一動不動的人，劍眉緊蹙。

易凡軒再是沒心沒肺，也聽出他語氣裡的無可奈何，雖然疑惑頗多，還是暫時按下，乖乖地朝他們走過去，欲要幫沈薏葇號脈。

“不用，沒事。”她往柯琛瑾的懷裡靠了靠，緊張地絞動手指，喃喃道，“我沒生病的……”

“讓大夫看看才知道有沒有生病，聽話。”柯琛瑾溫柔地拍拍她的後背，儘量放低聲音，怕嚇到了她。

易凡軒很不客氣地白了柯琛瑾一眼，自己好歹也是霄雲閣的閣主，到他這兒就成了大夫了！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溫柔的人，可不像是他認識的柯琛瑾，即便是對著上官綠蝶，他也沒這麼輕聲細語。這傢伙是中什麼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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