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舉辦新品釋出會的李寧，因為一款軍綠色的帽子設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帽子事件發生後，李寧公司遲鈍的公關速度和傲慢的處事態度，兩個交易日市值大跌152億港元。

隨後，有網友扒出李寧聯席行政總裁及執行董事錢煒，是日籍華人，90年代去日本關西上學，改了新名字叫高坂武史。

同時，有李寧其他高管出來火上澆油，朋友圈內涵網友“教育知識的傳承還是少了”，徹底把網友激怒，錢煒就成了捱打的那個靶子。

但錢煒在這事上屬實有點“冤”。他在公司也就0。0094%的股份，說好聽點是職業經理人，說白了就是高階打工仔。

不過，雖然和眾多打工人一樣，錢煒的勞動合同一簽也是三年。但和大部分打工人不一樣的是，錢煒是算年薪的，三年前薪資水平就是1000萬，其他福利根據業績另算。

李寧往前飛，高管拖後腿。要說李寧摔倒在自家高管挖的坑裡，這還真不是第一次。

創業小李遇貴人老李

李寧體操王子的故事按下不表，經商達人的故事得細細道來。

1998年漢城奧運會，李寧已經25歲。體操老將帶傷上陣，他先是被吊環掛住腳，又摔下跳馬，大眾震驚。隨即成捆的信件飛到李寧身邊，有罵他“體操亡子”的話，還有刀片、上吊繩這種死亡威脅。

面對滿身傷病，李寧主動退役。退役後他想去當體操老師，鐵粉李經緯第一個不同意，你可是我偶像，我要送你出道走花路。

▲年輕時的李寧的確像王子

此時李經緯是健力寶老闆，風光無二。他給李寧在深圳體育館辦了風光的退役晚會，還送上一幅純金護手。

第二年李寧入職健力寶，成了李經緯的特別助理。名義是助理，實際更像愛徒。李經緯手把手教李寧經商，言傳身教怎麼做品牌。

幾個月後，李經緯以健力寶的名義撥款1600萬讓李寧創業，成立健力寶服裝公司，做李寧牌運動服。

新公司成立不足百天，李寧花250萬拿下亞運會贊助權。1990年，李寧穿著李寧牌運動服，在青藏高原傳遞亞運會聖火。這件衣服出現在各大報紙雜誌，風靡全國。亞運會結束，李寧收到1500萬的服裝訂單。

當時健力寶是一家國企，李經緯雖帶隊研發出“魔水”健力寶，做出非凡業績，但對公司只有管理權，沒有控股權，無法給李寧運動服絕對的經營自由。而且健力寶在廣東三水縣，時尚基因和服裝產業都不是很發達。

幾年下來，健力寶已經跟不上李寧運動服的步伐，李寧想自立門戶。他不敢跟李經緯開口，畢竟這種行為太像翅膀硬了背叛師門。

沒想到李經緯特別認同他的決定，像送自家孩子出去闖世界那樣，全力支援。

不到20天，在李經緯打點下，一家龐大的服裝企業快速辦完分割轉移手續，李寧運動服從健力寶獨立。

5年前給的1600萬啟動資金，李經緯就真的讓李寧只還1600萬，不僅不要分紅利息，還擔心李寧資金鍊有壓力，讓分三次慢慢還，不用一次付清。

1994年，健力寶服裝正式改名李寧運動服裝。

▲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李寧是服裝贊助商

1996年，李寧總部從三水搬到北京。

送別李寧後李經緯陷入泥潭，因股權之爭痛失健力寶。他含淚仰天一語不發，9天后突發腦溢血，一代商業奇才從此和輪椅病床為伴。

李經緯晚年中風還罹患肝癌，渾身是病，李寧擔負起他全部的醫藥費，悉心照料。

2013年4月，李經緯戴罪去世。得知訊息的李寧從韓國飛奔三水，為李經緯徹夜守靈泣不成聲。按三水習俗，葬禮後大家要一起吃晚飯告別，李寧挨桌敬酒，感謝親朋來送李經緯最後一程，行的是長子大禮。

職業經理人登臺亮相

李寧覺得做生意比拿冠軍容易多了，衝冠軍只有自己，做生意有資本有團隊打輔助，樂得清閒。

▲圖片來源：騰訊新聞-酌見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負重前行。替李寧操心公司瑣事的，是一茬茬職業經理人們。

公司安家北京走上正軌，李寧就把陳義紅提拔為總經理，自己跑北大去上學。

陳義紅是公司老將，從銷售做起，靠絕非常人的吃苦和催款能力連當9年銷冠。Anyting is 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這句口號就是陳義紅帶營銷團隊想出來的。

▲陳義紅穿著Kappa

2002年李寧買下Kappa在中國5年的運營權，盈利實在差，第三年就想關停。陳義紅這時在經營理念上和李寧產生分歧，給別人打工累了，想給自己幹番事業。

陳義紅把手裡李寧的股份全賣掉，買下Kappa中國代理公司80%的股份，帶著Kappa從李寧分家。歡送會上，李寧和陳義紅酩酊大醉，多年榮耀與心酸都在酒裡，衣服都被浸溼。

陳義紅離開後，張志勇頂上空缺。這位會計出身的高管，當年去李寧上班，僅僅是因為這裡不需要北京戶口。

時也命也，張志勇趕上好時候，2004年帶李寧香港上市，順理成章坐穩CEO寶座。

那幾年中國服裝企業頻頻衝擊資本市場，特步、匹克和李寧都在港股敲鐘，鴻星爾克在新加坡上市，3年後安踏也登陸港股。

被資本寵愛，服裝企業過了幾年好日子，也錯判了行業形勢。

2010年6月，張志勇主導李寧要換新口號，用Make The Change（讓改變發生）開拓90後市場。

張志勇有點本事，真就讓李寧換了天地。

▲把海報拍成非主流的張志勇，你不瞭解90後

新口號用了4個月，李寧股價崩盤23%，10天蒸發50億港元。起因是李寧的訂貨量下滑嚴重，衣服賣不出去了。

此時李寧腹背受敵。打不開耐克、阿迪達斯牢牢守住的高階市場，打不贏鴻星爾克、361°這些晉江草根明星。

尤其晉江還有隻猛虎安踏。

在08奧運之前，中國運動員穿了4屆李寧。家門口的盛會，李寧本勝券在握。

可阿迪達斯給的太多了，令人心動的天價無法拒絕，北京奧運中國代表團、工作人員都穿上了阿迪的衣服，包括在開幕式點火的李寧。

2009年中國奧委會選合作方，李寧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低估了安踏拼命的決心。

安踏一位副總08年初就天天出現在體育總局，為蹭臉熟逢人就安利：您知道安踏麼，晉江大企業鞋和衣服倍兒好，幫忙多支援。

把愛拼才會贏刻進靈魂的工作狂丁世忠，瞅準了奧運這塊肉，砸鍋賣鐵都要吃到，真香。

2009年奧運冠軍花車遊行，李寧不得不穿著安踏出席，儘管他在現場蓋住了安踏的logo，但蓋不住的，是李寧巨大的庫存危機。

▲圖源《商學院》

2012年李寧關店1821家，虧損近20億。這是李寧上市以來第一次虧損，張志勇遞交辭呈。

張志勇離開後李寧迎來一位外國CEO，美籍韓裔的金珍君，還是哈佛高材生。

但金珍君去庫存的招不太靈，當時李寧抱上凡客的大腿，19元起大甩賣，最貴的運動鞋不過99元。金珍君為去庫存花了18億，還關了1800多家線下門店，差點把李寧搞破產，引咎辭職。

▲和金珍君合影 李寧笑得有點勉強

業績上的事，李寧本人其實不太過問。但2014年安踏成了中國體操隊贊助方這事，李寧很在意，相當於被“包抄偷家”。

現實所迫，李寧迴歸公司主持大局。第一件事，把公司個性簽名改回一切皆有可能。

李寧是運動裝還是潮牌？

歷史程序，給了李寧翻紅的可能。

2017年5月10號，中國有了第一個官方設立的中國品牌日。天貓計劃在紐約時裝週來場China Day，邀請最有中國特色的服裝品牌去辦秀，李寧收到了邀請函。

2018年2月，中國李寧悟道系列亮相紐約時裝週。此時恰好國潮迴歸，中國李寧趁熱賣了550萬件服裝，5萬雙鞋，這一年營收首次突破100億。

李寧是真的討厭辦公室，他討厭看不完的賬目開不完的會，在工位時間長了就打盹。公司恢復元氣他又想隱遁江湖。2019年9月，錢煒以職業經理人身份出任李寧執行董事及聯席行政總裁。

▲錢煒在李寧的目標

錢煒曾是優衣庫韓國CEO，2001年來中國做優衣庫，對服裝產業非常瞭解。他的工作是做供應鏈和零售管理，一款帽子的樣式，這種細枝末節小事真不會管。

去年11月李寧在北京開了一家LI-NING1990門店，售價動輒四位數，一件衛衣幾千塊。今年五一李寧在廈門開了第一家旗艦店，店裡的寧咖啡消費滿499才有資格喝。店面上的事，才是錢煒的KPI。罵他夾帶私貨有點冤，罵他亂漲價有點道理。

▲是誰在買190一雙的李寧襪子？

年初有虎撲JR發帖吐槽，想買一雙李寧馭帥籃球鞋。去店裡才知道，不買不讓試，得先交錢買下才能試穿合不合腳。這位JR以為是單個店員膈應人，沒想到帖子裡遭暴力禁試的大有人在。諮詢完官方客服才知道，不讓試穿是公司規定。把門店管理成這樣，錢總真有你的。

運動員出身的李寧對運動有很深的執念，創業做服裝也要做運動服。李寧對產品的第一要求是專業，他希望消費者提起李寧，首先想起的是運動產品足夠專業，而不是時尚。

做快時尚出身的錢煒，卻在把李寧塑造成運動服裡的潮牌。錢煒對服裝市場太熟稔了，他太知道什麼樣的衣服成本又低又好賣貨，堅定走了時尚+飢餓營銷這條捷徑，於是我們看到李寧簽了娛樂明星當潮流產品代言人。

去年9月，奧運會羽毛球女單冠軍陳雨菲，穿著李寧的鶻鷹Ⅳ羽毛球鞋打比賽。比賽第二局她右腳大拇指被劃傷，傷口流血。陳雨菲也很困惑，腳上的鞋不知怎麼回事就開了，像鋼絲一樣的東西把她腳趾劃道口子，襪子上都是血。陳雨菲包紮後換上了尤尼克斯的羽毛球鞋。

同樣是在去年，中國羽毛球隊敲定和尤尼克斯合作，將未來8年的贊助權給了尤尼克斯，結束了和李寧長達12年的贊助合作。

▲左為2018年中國李寧悟道系列，右為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李小雙身穿李寧領獎服奪冠領獎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中國代表團第一次穿著自家衣服走上領獎臺，全國掀起搶購李寧服裝熱潮。這系列衣服像冥冥中自帶好運，26年後，以它為靈感的中國李寧從紐約時裝週紅到國內，李寧重回主流視野。

只是如今的李寧，把機場變成秀場，從走領獎臺變成走T臺。骨子裡的運動基因，快要被職業經理人們丟沒了。

END

參考資料：

①鳳凰衛視《我們一起走過——李經緯·不向人間嘆是非》

②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酌見》俞敏洪對話李寧

③馬鉞。李寧反思李寧［J］。中國品牌，2013（08）：14-17。

④黎衝森，慄新。李寧三任CEO的苦辣變局［J］。經理人，2015（03）：32-45。

⑤謝芸子，史小兵。李寧拯救李寧［J］。中國企業家，2020（02）：14-27+4。

⑥人物 2018-08-09《李寧 英雄不自由》

⑦人物 2020-12-09 《李寧，越過沙漠，歷過群山》

⑧《騰訊新聞財約你》李寧歸來這三年：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