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靈魂不知該往哪裡去

01

波蘭小說家奧爾嘉•朵卡萩在繪本《迷失的靈魂》中寫過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事情做得又快又多的男子，長久以來把他的靈魂拋諸身後。沒有靈魂，他活得更輕快，照常吃喝工作。只是有時候，他覺得周遭一切都變得好扁平，而他自己則彷彿在數學筆記本中的平滑方格紙上，不停地移動。

某一天，男子在奔波的旅途中，突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要做什麼，甚至忘記自己的名字！從行李箱的護照中，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去尋求一位以智慧聞名的醫生協助時，醫生告訴他：如果有人可以從高處俯瞰我們，他會看到這個世界充滿匆匆忙忙奔向四方的人群，汗如雨下，疲倦不堪。但他也會同時看到這些人失落的靈魂，在後面掙扎著想追上。靈魂失去了他們的頭，而人們失去了他們的心。靈魂知曉所失去的，但人們對於失去靈魂這件事情卻渾然不覺。

醫生給男子的藥方是“等待”：他必須找到一個地方，安靜地坐下來等待靈魂。等待的時日可能很久，但沒有其他的辦法。男子接受了醫生的建議，在城郊找到一間小屋，每天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什麼也不做，除了“等待”。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頭髮越來越長，鬍鬚都及腰了。

終於，在某一天的下午，有人敲門，男子看見他的靈魂出現在門口，看起來又累又髒，全身佈滿傷痕。

與靈魂重逢的男子，和他的靈魂快樂地生活了很多年。男子不時提醒自己，做事情時不要太快，以免靈魂跟不上。在某個晴天，男子將他的鐘表和行李箱埋在花園中。鐘錶開出了喜悅的花朵，宛如色彩繽紛的鈴鐺。行李箱紮了根，變成巨大的南瓜，成漫長寧靜之冬的佳糧。

02

顯然，上文中的醫生是一位心理醫生，他對禪學智慧、正念療愈方法非常精通。

我在著作

“禪療四部曲”

中大量論述慢生活的意義。其中在

《過禪意人生：存在主義治療師眼中的幸福》

這本著作中專門開闢了一章內容——忙碌是一種浪費生命的方式。

的確，我們現代人不是“穿衣吃飯、大便小便，想睡就睡”，而是處於非常忙碌的狀態。這種狀態有如赫爾曼·海塞所描述：

我們放棄曾經擁有、匱乏不足的空閒時間，現代生活不斷加速，經年累月。我們不快樂！與工作壓力相比，我們欣賞自己的方式令人惱火，傷透腦筋。

“儘可能多，儘可能快”是我們時代的座右銘。看一下我們周圍就可發現，事情的確如此。大家見面的問候語常常是：“忙嗎？”忙碌似乎成了價值和能力的代表，而空閒似乎成了無能的表現。例如，有些醫生一天能看100個以上的門診病人，而且經常如此；有些醫生不僅工作日天天加班，週末依然不休息。此外，我們的大眾和媒體似乎也在鼓勵這種行為，許多人因此被評為“道德模範”、“勞動模範”、“先進個人”，等等。更糟糕的是，沒有人覺得這是可怕的、危險的行為，是對自己和病人的生命不負責任的行為。

03

有生命科學知識的人都知道，我們並不是超人，注意力的集中時間是有限的。連續長時間的忙碌勢必會影響當事人的身心健康，進一步地說，被身心健康沒有保障的人照顧的病人，他們的健康能得到有效的保障嗎？或許，這種忙碌狀態是現在醫患矛盾激烈的部分原因。

透過對忙碌的人進行粗略地分類可發現，有少部分人是真忙，更多的人是瞎忙和假忙。真忙的人清楚生命的實相，他們敬畏生命，知道自己為何而忙。佛陀、甘地、特雷莎修女等都屬於此列。他們具有正念和慈悲心，心繫人類的生命和苦難。這些人由於把事業和生命融為一體了，對他們自己來說，是體驗不到忙的。也就是說，對他們而言，不存在“忙”這一說法。

瞎忙的人，是體力、身體在忙，靈魂是死的，他們缺乏自我意識，沒有獨立人格，比較“聽話”。如果你跟他們談心靈品質、生命品質、人類權利，他們會認為你的精神有問題。“就你話多”，往往是這類人的口頭禪。從身心靈的角度說，這類人的靈性沒有得到開發，是麻木的、可憐的，與奴隸相仿，容易被人當工具使用。那些被道德綁架者往往屬於此列。

假忙的人，有些人是為了逃避困難問題（借忙之名不去面對），有些人為了表現自己的價值（我是名人，看我有多忙）。這些人是可悲的，他們累並痛苦著（這種痛苦許多時候處於隱藏或被壓抑的狀態，不容易被一般人所識別）。許多活在名和利中的人屬於此列。

04

從心理學角度看，瞎忙的人和假忙的人至少存在以下方面的心理原因：一是不懂得取捨，沒有明確的職業規劃，身兼數職，被各種事務纏身，在工作和家庭中扮演著多重角色。但是，他們又很難將這些關係平衡，最終導致什麼事都做不專、做不精，工作生活一團糟。二是虛榮心作怪，這是現在盛行的文化觀念，認為忙才是有所作為，閒著就是沒本事，甚至有人虛榮地“裝忙”尋求心理安慰，或努力在領導面前表現出忙碌狀態，認為這樣會給領導留下勤奮或能幹的好印象。三是完美主義作祟，這也是導致做事效率低、習慣拖延的重要原因。有些人事無鉅細要求做到完美，不停地挑選、反覆地修改，最終偏離了最重要的目標。

如果從存在主義心理治療的角度看，瞎忙之人是沒有意識到死亡、孤獨、無意義、自由與限制等存在性困境，而假忙之人則是藉著忙碌來逃避這些困境。

注：本文素材整理自著作

“禪療四部曲”

中的

《過禪意人生：存在主義治療師眼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