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的閒話

▓ 孫筱萍

天氣涼了，我有些擔憂，擔憂我家中僅存的一隻蟈蟈突然在哪一天我一覺醒來死去，在它的小籠子裡不再動彈，那高吭的和後來低落下來的鳴聲從此消失。這是自然規律，是我們沒有辦法的事。好的玩家，會用各種方法保溫，延長它們的壽命，那也只是苟延殘喘，因為它們畢竟是“不可語冰”的夏蟲。

玩各種的蟲，是我們這些老人孩提時代特別是男孩子生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我玩過的蟲有蟋蟀、油葫蘆、金蛉子、金鐘、知了、天牛、金龜子和蚱蜢、蜻蜓等等。時過境遷，環境變化，在南京城裡乃至近郊，有些蟲兒已難覓蹤影，比

如金龜

子（俗名金殼螂、銀殼螂還有灰色的屎殼螂）、天牛等。有些鳴蟲如金蛉子、金鐘等，在花鳥市場還可以買到，但賣蟲的地方已從繁華的夫子廟搬遷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蟋蟀因鳴鬥皆佳自古就屬貴蟲，帝王將相也有偏好的，現在已為成人的玩具，甚至用來博彩。

我小時候愛玩蟲，那時不玩蟲又能玩什麼呢？沒有各種現代的電子玩具，假期裡跟大人外出旅遊是一個從未作過的夢，什麼培訓補習的班也沒有蹤影，假期作業像我們這樣的頑童只是在開學前幾天才開始“趕作業”。

我們當時所玩的蟲子都自己捉來，知道什麼季節什麼地方會有什麼蟲子。南京的光華門外的石門坎、武定門外的城牆根是出蟋蟀的地方；金蛉子、金鐘

在雨花

臺的松柏樹上和山坡的草叢地裡；蜻蜓在白鷺州、莫愁湖、玄武湖公園的草坪上；油葫蘆在家前屋後的牆角暗處，金龜子、知了在它合適棲息的樹上都有。為了捉到它們，我們製作出各種各樣的小用具，有網、罩、通條、粘膠等。

通常在暑天的下午，約上三五個小友一路前行，去到捉蟋蟀的地方。穿個褲衩，上身是背心，甚至是赤膊。捉到捉不到蟲子常常是聽天由命的事，但有些事孩子們是要有點準備的，暑熱天氣喝水是個大問題，在褲衩腰間卷一下，別上一二分硬幣用來路上買水，若買不到或捨不得花費，就碼準在路過的大宅院裡共用的自來水籠頭偷喝一口，遭人訓斥是常有的事。捉蟲難免進入豆田薯地翻挖，被田地主人逮住，有時要幹些簡單的農活作為懲罰，比如搬運些乾草柴棍之類，作為醜事，回來是不會告訴家人的。路上遇到暴雨會被淋溼，常常會生髮一種叫“天暴瘡”的面板病，街頭有的孩子身上滿是膿瘡，有點點的紫藥水在上面，就是由此引起。這種情形如今已經絕跡，因為已經沒有孩子再那樣去捉蟋蟀了。

金蛉子成熟開叫的時節比蟋蟀要晚一些，捉金蛉子的地方主要在雨花臺的松林裡，這裡的蟲子體格健壯，翅翼晶亮且鳴聲悅耳，一對觸鬚掃來掃去，很是可愛。中山陵和其它地方也有，但品質稍差，不太受歡迎。捉金鈴子的工具很簡單，一隻玻璃水杯，瓶口用紙糊成有小孔的漏斗狀，蟲子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捉蟲子可是個心靈手巧的活，要捉得多，還不能斷腿斷須的把品相弄壞。一個下午，好手能收穫二三十隻，回去以後用小瓶分裝，一天餵食一次，那銀鈴般的交響曲便不絕於耳。

金鐘蜇伏於地下，很難捉到，偶爾會遇上一隻。玩金鐘的通常是大一些的孩子或者成人，它比金蛉子要高貴些，愛玩的人一般會在夫子廟的花鳥魚蟲市場花一角錢買上一隻。那蟲的嗚聲高低錯落，有鐘聲之韻，只是音量限一屋而己。

對有些不能鳴叫的昆蟲，我們玩起來就野蠻些了。金龜子是用絲線栓住頸部，線頭繞在手中，讓它在空中嗡嗡地飛來飛去；蜻蜓是撕了下半截，往腹部插上火柴棒，再向上扔去，讓它歪歪倒倒地打轉轉；蚱蜢常見的是一種青色的叫“尖頭棒”的品種，會把它粉色的飛翼扯去，看它在地上蹦躂。油葫蘆是會鳴叫的，但它那“葫蘆葫蘆”的叫聲並不被認同，於是被下了大腿，扔了餵雞。知了不易養活，雄性知了會被捏在手中把玩，不停地讓它發聲，待它叫不動了，就把它用爐火烤了吃，據說有清涼敗毒功效，小孩吃了不再生痱子、癤子。這一類的蟲子，下場都很悲慘。

如今許多的蟲子已遠離我們，唯有蟈蟈獨具風彩。當令時，有車子推的、有擔子挑的，一串串的用竹絲籠子裝上，在街頭、在菜市場和幼兒園的門口被人叫賣。

現在的孩子對很多蟲子已不認識了，更不用說見到實物，所見也只是影片上、書畫上。那種玩蟲子的難以描述的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官上的衝擊帶來的愉悅和快感，他們是無法享受的。而代替蟲玩的是各種提高、補習班，各種技藝考級以及很多成人行為的下移，為了不輸在起跑線上，孩子失去應有的樂趣，在這一點上，在我看來，孩子是有缺憾的。

我不知道蟈蟈還能存在多久。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