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生活報

張子煥

臨睡前，妻子問：“明天休息，給你改善一下伙食，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說吃什麼都行。妻子無奈地笑笑：“現在啥也不缺，可每次做飯咋這麼犯愁呢？”忽然她來了靈感，說買兩塊豆腐放到冰箱裡凍起來，明晚就吃燉凍豆腐吧。凍豆腐？聽到這三個字，一種隱隱的痛，在我腦海中瀰漫開來。

時光的鏡頭緩緩推到幾十年前。那時家裡生活拮据，平時以玉米麵、高粱米、小米為主食，常吃些白菜土豆，大豆腐三兩天才吃一次。爸爸媽媽生活儉樸精打細算，整天為我們兄弟四個及重病的爺爺而忙碌。

爺爺每天只喝半碗小米粥，其他什麼也吃不下。爸爸每每站在爺爺的床頭問：爹你想吃點什麼？爺爺理解爸爸的心情，可他知道家境困難，於是擠出一絲乾澀的笑容說，我什麼也不想吃，你有這份兒心我就很高興了。

又過了一些時日，爺爺即將走盡人生最後的路。爸爸趴在爺爺耳邊，說爹呀爹，你就告訴兒子，你到底想吃點什麼？爺爺眼中滾出了混濁的淚，似乎費力想了好半天，才吐出了微弱的三個字：“凍豆腐。”

爸爸焦急地趕往縣豆腐社。社主任笑呵呵地說：“天都要下火了，你要凍豆腐？”他把“凍”字咬得很重。爸爸懇求道：“麻煩您想想辦法，一塊就可以。”社主任臉一板：“你這個人有意為難我是吧？”

無奈中的爸爸又挨個跑縣裡為數不多的幾家飯店，可飯店的人都連連搖頭，說你看我們剩了飯菜都放到塑膠袋裡，繫上袋口後浸入冷水中防止餿了，哪裡弄來凍豆腐？

一個朋友出主意：去農村看看，農村的深井裡面有冰塊，把冰塊從井中取出來，再把豆腐放到冰塊裡，凍豆腐不就成了嗎？爸爸認為這樣操作很難，但畢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試試或許會達到目的。

有個親屬在農村，他家院子裡就有一口深井。爸爸頭頂烈日，蹬著破舊的腳踏車，來到了幾十裡外的親屬家。親屬聞聽後很感動，找來了鐵錘、鐵釺，說你拿著它坐到轆轤桶裡面，我搖你下去取些冰塊上來。爸爸有點害怕，萬一掉下去怎麼辦？親屬說：不用擔心，我和倆兒子擎著轆轤搖把，你就下去吧。

一點點一點點，爸爸接近了水面。一股股寒氣襲來，爸爸瑟瑟發抖。冰是有的，但數量太少了，而且空間狹窄，手中的鐵錘根本使不上力氣。爸爸費了好一會的勁兒，才弄了一小袋冰顆粒。回到地面把豆腐放到冰裡，可直至冰化成了水，豆腐也沒有凍。

短短兩天的時間，爸爸嘴角便起了大泡，他覺得對不起爺爺，說自己沒用。晚上，我姨夫來看爺爺，得知老人家想吃凍豆腐時，說他有個朋友在縣食品廠，可以買幾塊豆腐放到他們的冰窖裡凍起來。三天後，爸爸捧著凍豆腐跑進了家門，但笑容卻凝固在臉上，爺爺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晚飯時，兒子夾了一塊凍豆腐放到嘴裡，連說不好吃。任憑我如何解釋豆腐營養豐富有益健康，都無法喚起兒子的食慾。我看看盤中的凍豆腐，又望望滿屋子的家用電器，長長地嘆了口氣：現在條件好了，要什麼有什麼。如果當時家裡有這些先進的電器，你祖爺爺怎麼會在臨終前，連一口凍豆腐都吃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