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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史記》的說法，張湯的執法方式往往是這樣的：在接到一個案子後，並不著急斷案，而是先試探漢武帝態度。漢武帝說從嚴，他就往死了辦；漢武帝說從寬，他就往寬了辦。他審案期間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斷旁敲側擊，打聽漢武帝本人對案件的態度。而他最大的本事是，不管一件案子最後作出什麼樣的判決，他都能根據自己嫻熟的律法知識，解釋得圓滿。執法嚴苛的張湯，其實並不尊重法律，他尊重的只是皇帝本人。張湯辦案有多狠毒，看看他辦的幾個案子就知道了。先是陳皇后巫蠱案，涉及此案的三百多名宮女、太監被處死。

張湯劇照

然後是淮南王謀反案淮南三王相繼被逮，更是株連無數，有兩千多人因此獲罪。如果說這兩件案子，張湯尚只是秉承領導意圖的話，那麼顏異案就是張湯自己的發明了。當時身為西漢大司農（財政部長）的顏異對貨幣改革不滿，張湯知道後，乾脆給顏異安插了一個“腹誹”的罪名。罪狀是顏異在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嘴角上翹，顯然是對貨幣改革不滿，因此必須要殺。顏異就翹了一下嘴角，把自己的腦袋翹沒了。張湯最後身死，也是栽在一件冤案上，但禍事還是由自己惹下的。

張湯（左）

按照《史記》的記錄，先是一位叫李文的官員，因為常年蒐羅張湯的罪狀，被張湯授意屬下魯謁者羅織罪名，最終遭到殺害。事後，與李文交好的丞相府三位長史——莊助、王朝、朱買臣三人，開始合謀報復張湯。他們抓住了兩條張湯的小辮子：一是指控張湯給屬下魯謁者按摩腳，破壞官場體統，張湯矢口否認。接著他們彙報說，張湯勾結商人田信，出賣國家經濟情報，以牟取私利。這條罪名一下子觸怒了漢武帝。先前張湯矢口否認，已令漢武帝不滿，這下又火上澆油，漢武帝隨即把張湯下獄。派去審理張湯案件的，是另一位與張湯私交甚好的司法幹部趙禺。

漢武帝劇照

趙禺勸張湯說：“你以前整死了這麼多人，現在仇家太多，都指正你，你為什麼非要對證，不肯伏法呢？”張湯答：“我本來就是小吏出身，因為陛下的寵信而得以升官。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但這次我沒有做過的事，我絕對不能認罪。”為了以示清白，張湯憤然在獄中自殺。他死後，西漢政府抄了張湯的家，發現家裡只有五百多黃金，而且這些黃金還都來自漢武帝的賞賜。張湯的母親也是個極有性格的女人，她拒絕厚葬張湯，只用牛車拉著草草下葬。按照她自己的話說：“我兒子是被冤枉死的，有什麼好厚葬的。”得知此事的漢武帝也很懊悔。三位誣陷張湯的長史，皆被漢武帝處死。

張湯劇照

張湯含冤自殺後，漢武帝非常後悔，他的兒子張安世也因此得到蒙蔭。從西漢武帝后至東漢，張氏家族更是人才輩出，在漢宣帝時期，就有“一門三侯”的說法，而且以謹慎小心著稱。漢武帝執政時期大權獨攬，在他執政年代，最難乾的工作恐怕就是丞相了。活幹得多，漢武帝懷疑你專權，就要被拿下；不幹活，漢武帝說你怠工，照樣被拿下。尤其是老丞相公孫弘過世後，漢武帝先後任命了七位丞相，其中得到善終的只有石慶和田千秋二人，其他的五位，三位在牢獄中自殺（李蔡、趙周、莊青翟），一位被處死刑（公孫賀），還有一位被滅族（劉屈髦）。

田千秋劇照

表面位高權重的丞相，在漢武帝執政時代，卻真正成了高危行業。公孫弘之後僅有一位病死在任上的丞相石慶，他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啥都不幹，基本成了擺設。那時候漢武帝商量國家大事，都是直接召集具體官員，丞相表面品級高，卻已經很少摻和了。他當丞相的時候，是漢武帝比較忙的時候，當時國家自然災害不斷，又在進行諸如改革幣制之類的經濟改革，樣樣大事都是漢武帝直接操縱。這種擺設的日子，他自己也過得很痛苦。有一次河南發大水，漢武帝召集大臣商議，然後轉頭對石慶說：“我們商量國家大事，丞相你就回去歇歇吧！”

石慶畫像

這個場景也深深刺痛了石慶，第二天石慶就憤然遞交了辭呈，要求回家養老。沒想到石慶一憤然，漢武帝當場翻臉，衝著石慶一頓臭罵：“最近國家大事這麼多，你做丞相的消極怠工不幹事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跑路溜號，你還有沒有點兒責任心了。”嚇得石慶連連叩頭求饒，把辭呈收回去才算完。從此之後，石慶就徹底老實了，每天尸位素餐小心翼翼，三年後病故在任上。他的遭遇，也是漢武帝后期大部分丞相的遭遇：幹活皇上來，黑鍋丞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