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京城裡有一座寺廟，規模很大，佔地五六十畝，殿宇雄偉，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閣應有盡有，僧房就有數十間。

不知為什麼，這麼一座恢宏寺院卻因年久失修，不復當年盛景，滿目傾頹與衰敗，大半殿宇倒的倒、塌得塌，佛像毀壞嚴重，僧房破敗不堪。

因為沒有人到寺裡來燒香拜佛，寺裡的僧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一個叫悟善的老僧，帶著兩個小沙彌，還守在寺裡。

幸好寺裡的僧房還有一多半能夠住人，在京城做小買賣的人不少，悟善就把僧房便宜租給他們，每個月能有四五千銅錢的收入，夠他三個勉強度日，以及給佛祖供奉香火。

有個從山西來的農民，名叫施二牛，秋夏兩季給財主打短工，到了冬天就到京城來賣糖，租住在寺裡的東院，已經有五六年了。

這天，施二牛賣糖回來已經是二更天了，外面風雪交加，門窗破舊，寒風從門窗的空隙中鑽進屋裡，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他睡不著，拿出二兩白乾，一兩炒黃豆，一邊嚼一邊喝，忽然聽到隔壁好像有人在說話。因為門窗不嚴實，那邊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有一個聽上去有些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說道：“接連幾天我的腰異常疼痛，今天又是這麼大的風雪，越來越想家了，不知道我那兒子有沒有想我這個爹？”

老人說完連聲嘆氣，又一個人年輕點的聲音說道：“我比你更愁，我在這裡等了一百多天了，不敢出寺門一步，飢寒交迫，昨天和尚買了點驢肉乾，我心裡高興啊，以為能解解饞，沒想到被什參領家的惡犬看到了，咬了我幾口，屁股上還留了大疤。”

老人說道：“明天那個徐四喜就會來，能讓他代替你嗎？”

年輕人說道：“差爺已經答應我，就看有沒有機會了。”

老人又感嘆良久，接著就沒動靜了。

施知本來沒聽出這話有什麼問題，可他突然想起，隔壁好像根本沒有住人，那麼說話的人是什麼人呢？

他立刻覺得毛骨悚然，後背陣陣發涼，嚇得他趕緊跑到附近幾個租戶的房間，把剛才聽到的對話向他們講述了一遍。

大夥知道說話的肯定不是人，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渾身發抖不敢出門。

過了兩天，有一個剃頭匠來寺裡租房，住進了施二牛隔壁的房間。

這剃頭匠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主動找鄰居施二牛攀談，施二牛問他姓甚名誰，家住那裡。

剃頭匠說他名叫徐四喜，霸州人士。

徐四喜，前天晚上隔壁房間那倆人提到的人就叫徐四喜，施二牛大驚失色，琢磨了大半天，悄悄把聽到的對話告訴了他，並且勸他換到別的房間去住。

徐四喜非常感謝他的提醒，說道：“老兄善良厚道，我這裡謝過了，不過我不信他能把我怎麼樣，老天有眼，一定不會容忍鬼物害人。”

施二牛看他不聽勸，也就沒在什麼。

幾天後，徐四喜在給人剃頭的時候，不小心刮到了客人的鬍鬚，客人大怒，對他破口大罵。

徐四喜起初覺得是自己理虧，不敢還嘴，可是這位客人得理不饒人，越罵越起勁，他實在忍不下去，和客人爭執起來。

兩人越吵越兇，最後動起手來，客人人高馬大，徐四喜不是對手，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街上的人看到後趕緊上前勸說，好不容易才把兩人拉開。

回到寺裡以後，徐四喜仍舊忿恨難平，施二牛和幾個住在一起的小販都過來安慰他。

施二牛說道：“我們這些做小買賣的，出門在外，遇事能忍則忍，哪能由著自己性子來？你沒看到那些茶棚酒肆的牆上都寫著，和為貴，忍為高，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徐四喜氣憤不已，說道：“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受這份窩囊氣。”

眾人又湊了些錢，買了酒，一邊陪他喝酒一邊勸說，一直喝到四更天才散。

施二牛回到自己房間後，仍然能聽到隔壁徐四喜在那裡忿忿不平地小聲嘀咕，既而聽到他輕輕的哭泣聲。

施二牛放心不下，豎著耳朵仔細聽，發現他說話的語氣和聲音漸漸變了，小聲嘀咕道：“我雖然一時氣憤，但也不至於走這條路吧？”

過了一會又聽到徐四喜說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就算死了也無憾了。”

徐四喜一直自言自語，直到聽到遠處雞叫，他才安靜下來。

施二牛感覺有些不太對勁，穿好衣服來到徐四喜屋外，從窗外向裡面探看。

只見徐四喜房間裡非常昏暗，剛開始什麼也看不到，過了好久，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懸在房樑上，還有一個穿著白衣的人，背對著站在他跟前。

施二牛被這駭人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瘋了似的衝出院子，邊跑邊大聲呼喊。

正巧這時，悟善和尚正準備上樓敲響晨鐘，聽到有人大喊大叫，趕緊過來檢視，和施二牛撞在了一起。

施二牛依舊不管不顧地喊著：“出事了，徐四喜出事了。”

住在寺裡的其他小商販聽到喊聲，全都被驚醒，過來一看，發現是施二牛。

眾人問施二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施二牛指著徐四喜房租的方向，哆哆嗦嗦語無倫次，拉著眾人來到徐四喜門前，大喊著：“出事了，出事了！”

眾人立刻叫徐四喜開門，見裡面沒有動靜，也從窗戶向裡面看，此時天已經微亮，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個人吊在房樑上。

眾人立刻破門而入，等把人放下來，徐四喜早就已經涼了。

那個打了徐四喜的客人是過路的，施二牛等一眾小販不知道他從哪來，無從追捕，徐四喜就這樣枉送了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