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粟，是我國北方最重要的糧食作物之一。將它的穀粒去皮以後，就有了一個我們熟悉的名稱：小米。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八月，封國山東兗州的大明魯王朱肇煇，派府中長史官王業向朝廷進獻瑞粟。

行在禮部尚書呂震一看這些瑞粟有的一莖十穗，有的一莖十五穗，更有甚者還有一莖二十穗的，立刻向皇帝表示這是

“豐稔之應”

，群臣應該上表慶賀。當時明宣宗朱瞻基登基未久，魯王身為新天子的堂叔，派人來拍拍馬屁也無可厚非。官員們再配合一下，整一出新朝新氣象的戲碼，看上去似乎也是慣例。

明宣宗朱瞻基劇照

然而宣宗卻不按常理出牌，表示各地災情那麼嚴重，你呂尚書是看不到？還是祥瑞只應在山東，或者只應在魯王頭上？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上曰： “近日畿內州縣屢奏水潦，卿不聞乎？朕方夙夜憂民艱食。若以此為瑞，則山東一隅之民可當之。如他處何？其止勿賀。王所遣長史賚之遣還。”—《明宣宗實錄卷七》

魯王朱肇煇在永樂朝的時候，可是深得宣宗祖父太宗朱棣的歡心，怎麼改朝換代之後皇帝對他隱隱有些猜忌之心呢？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魯王家族在宣德年間的故事。

魯王暗中嘲諷，皇帝公報私仇？

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介紹過，作為首封魯王朱檀的獨苗，嗣封魯王朱肇煇一貫地謹小慎微，讓他在永樂朝混得風生水起，太宗朱棣在巡視北京途中還不忘夢見他來接駕。

太宗朱棣劇照

宣宗雖然在繼位伊始就給了這位堂叔一個下馬威，但魯王賢名在外，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比如朱肇煇向朝廷提出王府紀善王貞已在府三十餘年，請讓他以右長史的官職致仕（退休）。

紀善掌

講授之職，正八品。長史總王府庶務，正五品。按理說這是個離譜的要求，一來跳級跳得太厲害了。二來這是吏部的事情，和親王沒關係。然而念在魯王

“賢而禮士”

，宣宗還是吩咐行在吏部尚書蹇義就照此辦理。

不過

蹇尚書隨即丟擲一個難題，新任魯府左長史

王璞想要誥命。一般來說，朝廷官員三年考稱之後可以給授誥命，但王府官員向來不予以考核。當初仁宗皇帝登基之時，曾經特恩給予在京王府官誥敕。現在王璞該不該給，請陛下聖斷。宣宗心想好人做到底，說了一句王府官員也是朝廷命官，要給一起給。

上曰： “王府官豈可分內外？先朝既與誥敕，當並與之。必自長史、紀善始。”—《明宣宗實錄卷十五》

時間很快來到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八月，皇帝陛下的二叔漢王朱高煦在封國樂安州發動叛亂，打算效法其父太宗朱棣再來一次“奉天

靖難

”。然而宣宗不是建文帝，他用一次出人意料的御駕親征，輕鬆平定了這場靖難之後最嚴重的皇室內亂。

回京之後的宣宗雖然自己跑去祭告天地、宗廟、几筵、社稷，但內心深處畢竟引以為恥，對文武群臣上表行慶賀禮的要求一概拒絕。然而九月底的時候，皇帝收到魯王的奏表，裡面竟然表示想親自來京進行慶賀。

戊午，魯王肇煇奏： “皇上親率六師討叛逆以安宗社，請詣闕賀。”上嘆曰： “此家之不幸事也。中心愧之，何用賀為？”復書止之。—《明宣宗實錄卷二十一》

宣宗氣得牙根癢，但是人家魯王府行得正

坐得端，你又挑不到一點毛病，怎麼辦呢？朱瞻基想了想，魯王諸子已經到了冊封的年齡，禮部正在打造世子金寶和郡王鍍金銀印，這樣吧，世子金寶先緩一緩。

宣德年間魯王世系

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六月，行在吏部左侍郎郭璡和禮科左給事中汪本出任正、副使，持節冊封魯王嫡長子朱泰堪為魯世子，庶長子朱泰坾為安丘王，第三子朱泰壆為樂陵王，第四子朱泰墱為鉅野王。

這一次的冊封，很有問題。首先正使的級別太低，像冊封世子這樣的大事，最低也該派個伯爵出馬。其次就是我們上文提到的，沒有給朱泰堪魯世子金寶。而這件事情直到十年後的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明英宗朱祁鎮繼位之後，才進行了補辦。

甲午朔，賜魯世子泰堪金寶。凡封親王世子，例賜以金冊、金寶。宣德二年冊命泰堪時寶未賜，至是始賜之。—《明英宗實錄卷二十》

在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更定的皇太子、親王的封爵、冊寶之制中，太祖朱元璋明確指出親王嫡長子年十歲授以金冊、金寶，立為王世子。北京行在禮部剛剛在三年前舉行過冊封漢世子朱瞻坦和趙世子朱瞻坺的典禮，他們怎麼會犯下漏掉世子金寶這樣的低階錯誤呢？而且朱肇煇本人就是魯世子出身，他會不知道世子金寶的重要性嗎？為什麼宣宗在世的時候沒人敢提出這個問題？唯一的解釋這就是朱瞻基本人的意思，目的就是對魯王府進行敲打。

明代世子金寶出土文物

兗州護衛：蚊子肉也是肉

總體來說，宣宗對於魯藩還算是比較客氣。因為朱肇煇作為在永樂年間就藩的親王，身邊本來就只有一護衛，和秦、晉、楚、蜀那些強藩有著本質的區別。但是俗話說得好，蚊子肉再小那也是肉，魯王也曾經就兗州護衛的歸屬權和朝廷進行過一番爭奪。

先是在宣德二年六月，也就是冊封魯世子的那個時間，宣宗突然赦免了行在刑部員外郎何回，而此案正涉及到兗州護衛指揮宋貞。原來此前宋貞和護衛小旗馬全有私怨，於是誣陷其父阻滯鈔法，帶著兒子宋彬上門

“執而捶之”

。

初兗州護衛指揮宋貞挾私憾，誣小旗馬全之父阻滯鈔法，往全家執而捶之。全子護其祖，貞命子彬擊全子至死。事聞，下行在刑部。員外郎何回論貞斬罪，彬為從應流。—《明宣宗實錄卷二十八》

護衛指揮並沒有這樣的執法權，所以馬家也進行了激烈的反抗，甚至於馬全之子因為保護祖父，而被宋彬活活打死。案子上報到刑部之後，行在刑部員外郎何回認為宋彬是受其父宋貞指使，因而判宋貞斬首，宋彬流放。

按理說這案子斷得沒有什麼問題，可京中隨即出現流言，說何回收了宋貞的錢。而錦衣衛把何回抓起來一拷問，這傢伙竟然承認了。這就很尷尬了，魯王護衛指揮使行賄刑部員外郎，然後讓他判自己一個斬罪，這叫什麼事？

明宣宗朱瞻基劇照

所以宣宗將錦衣衛指揮李順大罵了一通，表示

“彼果受金，即貞免罪。貞罪不免，安得有金？”

你們這群人是吃乾飯的不成？搞得我在親王面前十分狼狽。所以藉著冊封魯藩宗室的機會，宣宗一面故意漏掉世子金寶，一面釋放何回，一面又將宋貞不了了之，可謂是和得一手好稀泥。

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三月，此前剛剛就如何削奪楚王府護衛，派兒子去北京向皇帝上密奏的平江伯陳瑄，又來對兗州護衛指手畫腳起來。這位漕運總兵官指出永樂年間，朝廷一直呼叫兗州護衛旗軍一千三百人協助運糧。然而陛下即位不久，魯王就以修理王府為藉口，把他們全調了回去。現在四年過去了，不知道魯王府為何還沒修完？這一千三百人的缺口，一直靠登州、萊州、寧海、膠州四衛所旗軍進行頂替。但這些衛所靠近海邊，主要是用來防備倭寇，水運非其擅長之事。希望朝廷仍然將兗州護衛重新調來運糧。

話說這位平江伯真是宣宗的貼心小棉襖，朱瞻基口中罵著“鄙哉瑄也”，卻口嫌體正直地對他的建議言聽計從。於是乎被魯王保護了四年的兗州護衛，又落到了陳瑄的手上。我們要清楚一點，漕運不但辛苦而且危險。一旦碰上風浪，損失掉的糧食很有可能還要運糧官軍自己來賠。

明代漕運圖

換句話說，朱肇煇讓護衛軍回來磨洋工般地修理王府，其實是對他們的一種變相愛護。可能也是歷代魯王都能愛惜本府護衛軍，這支親兵在日後明武宗正德年間劉六劉七之亂時，才會拼死守衛兗州城，保全了魯藩大小宗室的性命。

結語：

總的來說，由於魯王朱肇煇是有名的“賢王”，兗州護衛軍又先天不足，所以相比較於對待其他的親藩時的苛刻，宣宗對於魯藩還是比較厚待。除了在世子金寶這件事上噁心了魯王一把，其他倒還做得並不過分。魯府世子、郡王、郡主大婚在即卻沒有堪用的下人，宣宗知道後立刻讓中官送了四十二人過去。

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魯荒王妃湯氏和魯王妃嚴氏相繼去世之後，為了造墳及享堂，朱肇煇請求免除兗州護衛軍士運糧的額外調遣，也得到了宣宗的同意。提一句這裡的湯氏，她是開國元勳信國公湯和的次女，魯荒王前妃大湯氏的妹妹。她的姐姐罪孽深重，被太祖朱元璋賜死。而她卻能在魯荒王死後精心撫養朱肇煇長大，並且將其培養成為一代賢王，也算是為湯家挽回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