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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曹雪芹原本的可行性分析

簡介程印本中後四十回的底本是曹雪芹的原稿,高鶚對其進行了整理、編排、刪改和補續

覓怎麼造句子

還原曹雪芹原本的可行性分析

(清)孫溫

1 引言

文人張愛玲有三大恨: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紅樓夢未完之恨,是每個為紅樓夢的魅力感染的人都會有的。這種遺憾從古至今。脂硯齋悲嘆“書未成而芹已逝”。程偉元苦心蒐集佚稿,以求全璧。“

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間稱有全部者,及檢閱仍只八十卷,讀者頗以為撼。不妄以是書既有百廿卷之目,豈無全璧?

求全之心,使人們有續書之意。紅樓夢的續書頗多,但以程印本流傳最廣。程印本指稱自己的底本是曹雪芹原稿。在所有續書中,程印本的後四十回與前文契合度最高,以至於很長時間以來,人們將其視為一體。那麼程印本的後四十回的底本到底是不是曹雪芹的原稿呢?如果能夠確定為實,我們能不能經過分析還原,再現曹雪芹原本的全貌?

研究程印本的底本來源,我們先從其成書過程開始。

2 程印本的成書過程

2。1 程高的序言

程印本的序言中,程偉元和高鶚對於成書過程進行了敘述。我們引錄如下:

(1)程甲本《紅樓夢》程偉元序言

紅樓夢小說,本名石頭記,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過。好事者每傳抄一部,置廟市中,昂其值得數金,可謂不脛而走者矣。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間稱有全部者,及檢閱仍只八十卷,讀者頗以為撼。不妄以是書既有百廿卷之目,豈無全璧?爰為竭力蒐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年以來,僅積有廿餘卷。一日偶於鼓擔上得十餘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其前後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及同友人細加釐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為鐫板,以公同好,紅樓全書始自是告成矣。書成,因並志其緣起,以告海內君子。凡我同人,或亦先睹為快者歟?

——小泉程偉元識

(2)程甲本《紅樓夢》高鶚序言

予聞“紅樓夢”膾炙人口者,幾廿餘年,然無全璧,無定本。向曾從友人借觀,竊以染指嘗鼎為憾。今年春,友人程子小泉過予,以其所購全書見示,且曰:“此僕數年銖積寸累之苦心,將付剞劂,公同好,子閒且憊矣,盍分任之?”予以是書雖稗官野史之流,然尚不謬於名教,欣然拜諾,正以波斯奴見寶為幸,遂襄其役。工既竣,並識端末,以告閱者。

——時乾隆辛亥冬至後五日鐵嶺高鶚敘並書

(3)程乙本《紅樓夢》引言

是書前八十回,藏書家抄錄傳閱幾三十年矣,今得後四十回合成完璧。緣友人借抄爭睹者甚夥,抄錄固難,刊板亦需時日,姑集活字刷印。因急欲公諸同好,故初印時不及細校,間有紕繆。今復聚集各原本詳加校閱,改訂無訛,惟識者諒之。

書中前八十回鈔本,各家互異;今廣集核勘,準情酌理,補遺訂訛。其間或有增損數字處,意在便於披閱,非敢爭勝前人也。是書沿傳既久,坊間繕本及諸家所藏秘稿,繁簡歧出,前後錯見。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燕石莫辨。茲惟擇其情理較協者,取為定本。書中後四十回,系就歷年所得,集腋成裘,更無它本可考。惟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為釐定。且不欲盡掩其本來面目也。

是書詞意新雅,久為名公鉅卿賞鑑。但創始刷印,卷帙較多,工力浩繁,故未加評點。其中用筆吞吐虛實掩映之妙,識者當自得之。向來奇書小說,題序署名,多出名家。是書開卷略志數語,非雲弁首,實因殘缺有年,一旦顛末畢具,大快人心,欣然題名,聊以記成書之幸。是書刷印,原為同好傳玩起見,後因坊間再四乞兌,爰公議定值,以備工料之費,非謂奇貨可居也。

——壬子花朝後一日,小泉、蘭墅又識

從程高的序言來看,程高二人都是紅樓夢的愛好者。紅樓夢只流傳了前八十回,後四十回難覓蹤跡。程偉元經過多年收集,得到後四十回稿件約三四十卷。於是程偉元邀請高鶚一起整理和編纂,形成了完整的一百二十回全書,並將之刊印出來。

從序言中,我們得到這樣的資訊:

(1)程印本的底本是曹雪芹原稿,此書有百廿卷目錄。前八十回內容,藏書家抄錄傳閱幾三十年,版本較多,各家互異。後四十回的原稿難覓蹤跡,程偉元“

竭力蒐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年以來,僅積有廿餘卷。一日偶於鼓擔上得十餘卷。

”後四十回“無它本可考”。

(2)程高等人所做的工作是整理補續而並非自行創作。對於前八十回是“

廣集核勘,準情酌理,補遺訂訛

”“

擇其情理較協者,取為定本

”。後四十回書稿“

前後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程高等人“細加釐剔,截長補短

”“

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

(3)程甲本完成於

乾隆辛亥冬至後五日,程乙本完成於壬子花朝後一日,前後相差約70天,時間間隔很短。

這些資訊有實有虛。前八十回底本有其他眾多稿本可證實,但後四十回的底本卻難以證實是曹雪芹的稿本。程高二人所做的工作,是收集、整理、補續還是創作,難以確定。程甲本和程乙本的刊行是事實,但再版的原因卻沒有說服力。

人們對資料的可信度的認識不同,關注的側重點不同,就有了不同的判斷和不同的觀點。

2。2 裕瑞的質疑

對成書過程產生質疑的,早期有裕瑞。裕瑞,愛新覺羅氏,是裕親王世子,其作品

《棗窗閒筆》是嘉慶中期所做,對《紅樓夢》續書有所評論:

《紅樓夢》一書,曹雪芹雖有志於作百二十回,書未告成即逝矣。諸家所藏抄八十回書及八十回書後之目錄,率大同小異者,蓋因雪芹改《風月寶鑑》數次,始成此書,抄家各於其所改前後第幾次者,分得不同,故今所藏諸稿本未能劃一耳。此書由來非世間完物也,而偉元臆見,謂世間必當有全本者在,無處不留心搜求,遂有聞故生心思謀利者,偽續四十回,同原八十回抄成一部,用以貽人。偉元遂獲贗鼎於鼓擔,竟是百二十回全裝者,不能鑑別燕石之假,謬稱連城之珍,高鶚又從而刻之,致令《紅樓夢》如《莊子》內外篇,真偽永難辨矣。不然即是明明偽續本,程高匯而刻之,作序宣告原委,故捏造以欺人者。斯二端無處可考,但細審後四十回,斷非與前一色筆墨者,其為補者無疑。作《後紅樓夢》者遂出,殺風景之處,故知雪芹萬不出此下下也。

裕瑞曾見過抄本,卷額有脂硯齋批語,知道曹雪芹“

書未告成即逝矣

”。而且“

細審後四十回,斷非與前一色筆墨者

”,因此斷定後四十回“

為補者無疑

”,不是曹雪芹的原稿。而且裕瑞從程偉元所說的鼓擔所得,推斷“

偉元遂獲贗鼎於鼓擔

”,是有謀利者知道程偉元在搜求,於是偽續四十回,程偉元上當受騙,並貽害後人。裕瑞相信程偉元的鼓擔說,但否定後四十回底本是曹雪芹原稿。

那麼後四十回真的和曹雪芹毫無關係,而是某不知名的謀利者偽造的嗎?為紅樓夢寫續書的不少,水平參差不齊,少有獲得認可並流傳的,只有程印本流傳下來並獲得認可,並幾乎成為經典。

雖然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差別較大,但是如果跟其他的續書相比,程高的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的契合度是非常高的,以至於很長時間以來,

人們將其視為一體,

學者將其作為全書來看。

至今還有人反對腰斬紅樓夢。所以程印本後四十回底本的來源,仍有研究的必要。

2。3 胡適的考證

胡適不相信程偉元的鼓擔說,

他在《紅樓夢考證》中寫道“

程式說先得二十餘卷,後又在鼓擔上得十餘卷。此話便是作偽的鐵證,因為世間沒有這樣奇巧的事!

胡適同樣認為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差異太大,胡適寫道“內容的研究更可以證明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絕不是一個人作的。”後文內容與前文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寶玉出家成仙與小說開端明說“一技無成、半生潦倒”“蓬牖茅椽、繩床瓦灶”不相吻合,“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沒有著落,小紅和賈芸的故事沒有後續,香菱結局不合判詞等等,所以後四十回不是曹雪芹作的。

胡適的考證做得更加深入,他推斷後四十回是高鶚續書。

根據

俞樾的《小浮梅閒話》的記載:“《船山詩草》有贈高蘭墅鶚同年一首雲:‘豔情人自說《紅樓》。’注云:《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然則此書非出一手”。所以後四十回是高鶚所補。

對於程印本的成書過程,胡適進行了推論。

胡適在《跋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影印本》中寫到:

第六,據浙江海寧學人周春(1729-1815)的《閱紅樓夢隨筆》,他在乾隆庚戌(五十五年,1790)秋已聽人說,有人“以重價購抄本兩部,一為《石頭記》八十回,一為《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微有異同。……壬子(五十七年,1792)冬,知吳門坊間已開雕矣”,周春在乾隆甲寅(五十九年,1794)七月記載這段話,應該可信。高鶚續作後四十回,合併前八十回,先抄成百二十回的“全部”《紅樓夢》,可能在乾隆庚戌秋天已有百二十回的抄本出賣了。到次年辛亥(五十六年,1791),才有程偉元出錢用木活字排印,是為程甲本。

胡適認為的情況是:高鶚續寫了後四十回,合併前八十回,成為全本。這個本子早就開始傳抄,周春說的乾隆庚戌秋(1790)得百二十回《紅樓夢》,可能是高鶚的抄本。而程偉元可能是書商,次年辛亥(1791)年出錢用木活字排印出來,成為程甲本。

胡適從新的資料,證實了高鶚續書。將程印本的成書過程進行了完善。

但是胡適的推論不夠嚴謹。周春的記載中說,乾隆庚戌(1790)秋“以重價購抄本兩部,一為《石頭記》八十回,一為《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微有異同。”疑問在“微有異同”四個字上。兩書相差了四十回,怎麼能說微有異同呢?程高序言中寫“

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間稱有全部者,及檢閱仍只八十卷。

”也就是百二十回《紅樓夢》只有八十回內容,多出來的四十回只有目錄,這樣才能說兩書微有異同。胡適的理解有誤,周春的記載不能證明乾隆庚戌(1790)已有百二十回的“全部”《紅樓夢》。

胡適認為高鶚是續書者,但沒有涉及底本問題。也就是沒有明確提及,高鶚續書是完全自己創作,還是有底本作為依據。從程偉元提議到印書完成,不到一年時間。從時間上來說,續寫四十回書是絕無可能的。若是在此之前高鶚就開始續書,高鶚並無這樣做的可能性,也無任何史料證明。而且程高序言明確說明:“

書中後四十回,系就歷年所得,集腋成裘,更無它本可考。惟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為釐定。且不欲盡掩其本來面目也。

”所以高鶚當是後四十回的整理編纂者,而不是創作者。

高鶚整理編纂了後四十回,那麼程偉元起了什麼作用呢?胡適認為是程偉元“出錢用木活字排印”。這樣的推斷看起來也合理:程偉元是書商,蒐集到了紅樓夢全書,欲排印出版;但是後四十回的內容很混亂,程偉元自己搞不定,於是把高鶚請來幫忙。

這種推論粗看似乎在理,而且也能解釋為什麼程偉元急於出書,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完成程甲本。但是解釋不了為什麼急於推出程乙本?

程甲本剛出來,就開始更改並重新排版印刷,70天左右就出了程乙本。這怎麼看都不是書商的行徑。書商要謀利,怎麼也得把甲本銷售出去,收回成本,賺足利潤,然後再開始乙本的更改印刷,好再賺一次。

隨著程偉元生平資料的發現,程偉元是書商的推論站不住腳了。

2。4 朱淡文的論源

朱淡文在《紅樓夢論源》中寫到:

程偉元,字小泉,約生於乾隆十年,卒於嘉慶二十三年(1745?-1818?),蘇州人,出身於書香世家,素有文名。嘉慶五年三月,愛新覺羅晉昌以宗室之貴出任盛京將軍,聘請程偉元入幕佐理奏牘。瑕日主賓詩酒唱和,今尚存晉昌贈程偉元詩九題四十首,見程偉元選編之晉昌《且住草堂詩稿》。據晉昌贈詩:“況君本是詩書客,雲外應聞桂子芬。”“脫卻東山隱士衫,泥金他日定開緘”。晉昌在詩中鼓勵程偉元去考進士,顯示程偉元曾取得舉人資格。程偉元之中舉,大約在乾隆後期。他之蒐集、整理、出版《紅樓夢》,即可能是在北京等候會試期間所為。

從朱淡文的論述看起來,程偉元並不是書商,也是一介文人,而且素有文名,有隱士之風,中過舉人,考過進士,與高官貴族交情很深。這就存在疑問了:程偉元不是書商,為何急著印書呢?他本是詩書客,應該對後四十回書稿的整理補續有興趣,為什麼反而託付他人呢?如果書稿是屬於程偉元自己的,出於文人的癖性,他可能會自己整理補續。但假如書稿並非程偉元所有,他是受託於人,不得不急於出書,那麼有可能他不得不忍痛割愛,將補續之事轉託高鶚。

帶著這種思路,我們回過頭來,再看程高序言中的鼓擔說,就能看出其他意味。程偉元對於底本的來源的說法,可以歸結為一句話:底本的來源不可追查!程偉元的意思是:這是我數年積累起來的,有收藏家的、有故紙堆的,年代久遠,已記不清了;最近才印書,是因為剛得到十幾卷,但這些卻是來自於鼓擔;挑擔者走街串巷,上哪裡找去?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記清從哪裡收的;所以不必問來源,來源已不可知。程偉元的鼓擔說,其實是遮掩之詞。

胡適不信鼓擔說,認為“世間沒有這樣奇巧的事!”如果只是從鼓擔上得了十餘卷,算不上奇巧;但如果把前面的

廿餘卷的獲得也都算上,才真的是奇巧了!

從脂評可以知道,曹雪芹並未完成全書,所以前八十回定稿被傳抄出去了,而八十回之後的書稿應當是自留的編輯本,很可能只有一套。程高序言也說,

書中後四十回

無它本可考

”,也就是程偉元得到的是獨一份。讓這獨一份的書稿散落各處,讓程偉元數年間從收藏家處、故紙堆裡以及鼓擔上,屢次機緣巧合的收集到,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甚至還不如說程偉元因一次機緣巧合得到曹雪芹的全部書稿,這種可能性還大一些。要麼就像裕瑞推斷的那樣,程偉元被騙子盯上了,屢次設局哄騙他錢財。但程偉元也是有文才的,怎麼可能屢次分辨不出稿本的好壞真偽。所以程偉元的鼓擔說應該是他的遮掩之詞,並非書稿的真正來源。那麼程偉元為什麼要遮掩?書都印出來了,底本來源還需要保密嗎?程偉元倒是不想保密,但是書稿提供者不肯告訴他,也不許他追查,而序言中又不能不說成書過程,程偉元無奈之下,只好採用這種煙雲模糊的方法。

從脂評來看,最晚時間的脂評是畸笏叟在辛卯年(乾隆36年,1771年)留下的。畸笏叟是很珍視此書稿的,他應當會在去世之前將書稿傳給可靠的人,而要找到喜愛並願意收藏書稿的人並不難,書稿不像是會失落的樣子。

鼓擔說這種不靠譜的來源,還容易讓人對書稿的真偽產生質疑,但是奇怪的是

不管是程偉元還是高鶚,似乎對於底本的可靠性都沒有絲毫懷疑。看程高序言時,就讓人產生疑問:當程偉元重價購書稿時,他沒有判斷其真偽嗎?當高鶚在對“漶漫不可收拾”的書稿進行整理,遇到難解之處時,他沒有產生疑問嗎?但是程高序言中無一字提及真偽判斷問題。他們似乎非常確信這就是曹雪芹的原稿。

畸笏叟手裡的書稿不明原因的失落,程高對書稿的信任,讓我們產生疑問:他們所採用的底本到底是怎麼得到的,究竟來自哪裡?

2。5 周汝昌的揭秘

周汝昌的《紅樓夢全璧的背後》一文,給我們提供了更多的線索。

周汝昌將紅樓夢的印刷流傳和當時的時事聯絡在一起,認為程印本的背後有當時的權貴和珅的推手。

吳門花韻庵主的《紅樓夢傳奇》中有吳雲的一篇序文,開頭說:“《紅樓夢》一書,稗史之妖也,不知所自起,當《四庫書》告成時,稍稍流佈……”周汝昌受到這條資訊的啟發,開始關注紅樓夢的流佈與當時政治背景之間的關係。

順著這條思路,周汝昌發現了更多資訊。嘉慶庚辰(25年,1820年)7月既望,訥山人為《增補紅樓夢》作序,寫到:“《紅樓夢》一書,不知作自何人,或曰曹雪芹之手筆也。……久而久之,直曰情書而已。夫情書,何書也?有大人先生許其傳留至今耶!”這條資料顯示,紅樓夢的流傳是有“大人先生”的准許的。高鶚在序言中也提到:“是書詞意新雅,久為名公巨卿賞鑑。”高鶚提到了“名公巨卿”。這些說明,紅樓夢的流傳背後有大人物支援。

趙烈文的《能靜居筆記》引及宋翔鳳(宋於庭)的一條,寫到:“謁宋於庭丈於葑溪精舍,於翁言:曹雪芹《紅樓夢》,高廟末年,和珅以呈上。然不知所指。高廟閱而然之,曰:‘此蓋為明珠家作也’後遂以此書為珠遺事。”這條資訊更是直接指出和珅和紅樓夢的關係。

和珅在乾隆45年10月,當上了四庫館正總裁。在和珅的策動下,開館修書的好事逐步引向了大肆禁燬群籍,並且和珅發明了“刪改抽撤”的新辦法,對書籍進行篡改。周汝昌認為:

曹雪芹的《石頭記》一變而成為程高的《紅樓夢》,正是“刪改抽徹”政策的實施,其真正的主持者有一位大人先生或者叫名公巨卿——此人正是善於改動原本、假手他人、別著一書、用以進呈討好的和珅。考察一下,處處合符,般般對榫。宋翔鳳的話,揭示了現代人已難理解的歷史真實。

而和珅之所以要這麼做,有其政治上的策略。周汝昌寫到:

錢湘在《續刻蕩寇志序》中所說的:“淫辭邪說,禁之未嘗不可,而卒不能禁止者,蓋禁之於其售者之人,而未嘗禁之於閱者之人之心。並其心而禁之,此不禁之禁,所以嚴其禁。……”和珅延請文士造成“全本”《紅樓夢》正是這一策略的實施和榜樣。

周汝昌將程印本成書過程放到時代背景中去考量,挖掘出背後有和珅的推手,這段研究周汝昌視為自己對紅學的主要貢獻之一。的確如此,挖掘出程印本後面和珅的作用,對於紅樓夢研究有極大的促進。如果有和珅發揮作用,以查繳禁書為由進行追索,要得到曹雪芹原稿就不是什麼難事,所以程高二人採用的底本應該就是曹雪芹原稿。

程印本成書的大致過程,筆者大致認同周汝昌的說法,但是在一些細節上,還是認為其失之偏頗。作為紅學家,周汝昌格外看重紅樓夢,將紅樓夢抬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認為和珅甚至包括乾隆皇帝是在陰謀篡改紅樓夢。但是如果放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紅樓夢不過是一部小說稗史,相對於四庫全書收錄的那些經典史籍來說,不值一提。和珅一個堂堂四庫館正總裁,如果過於關注紅樓夢,只怕會惹人笑話,所以和珅應該是示意手下人去做。官方的支援是暗中的,這也是程印本背後的官方力量隱而無形的原因。

周汝昌過於強調和珅的陰謀,因此推斷,“(拿到原稿後),於是他們將八十回以後的原著,全部銷燬,另覓‘合宜’之人‘撰成全部’”。周汝昌完全否定了程印本後四十回和前八十回之間的聯絡,認為後四十回與曹雪芹毫無關係,完全是續書者的偽造。同樣的,胡適的考證也存在同樣的問題,胡適認為“

高鶚續作後四十回,合併前八十回,先抄成百二十回的“全部”《紅樓夢》

”。這樣的論斷,筆者不能認同。他們二人關注的都是程印本的大致成書過程,至於高鶚或其他續書者如何續書卻未予考慮,這也使得他們的推斷不夠嚴謹。

2。6 成書過程的分析

綜上所述,筆者將程印本成書過程的分析簡述如下:

程印本出現的時間,在《四庫全書》發行之時。《四庫全書》是乾隆皇帝親自組織的中國歷史上一部規模最大的叢書,分為經、史、子、集四部,故名四庫。《四庫全書》的編纂,對中國古代典籍進行了系統整理,對傳統文化進行了全面總結,在文化傳承上有重要的作用。但是另一方面,在整理的同時,官方也趁機大批禁燬古籍,並有意篡改古書原文,並引發多起文字獄,為後人病垢。著名學者吳晗嘆曰“清人纂修《四庫全書》而古書亡矣!”

結合當時的環境和氛圍,紅樓夢這種稗史能夠刊印和大肆流行,不能不說是件奇怪的事!吳蘭徵《絳蘅秋傳奇》許兆桂序,開頭說:“乾隆庚戌秋,餘至都門,詹事羅碧泉告餘曰‘近有《紅樓夢》,其知之乎?雖野史,殊可觀也。’維時都人競稱之,以為才。”郝懿行的《曬書堂筆錄·詼諧》卷三雲:“餘以乾隆、嘉慶間入都,見人家案頭必有一本《紅樓夢》”。紅樓夢這樣的流行,固然有小說本身的魅力,但沒有高層的默許,是決不可能的!

趙烈文的《能靜居筆記》引及宋翔鳳(宋於庭)的一條,寫到:“謁宋於庭丈於葑溪精舍,於翁言:曹雪芹《紅樓夢》,高廟末年,和珅以呈上。然不知所指。高廟閱而然之,曰:‘此蓋為明珠家作也’後遂以此書為珠遺事。曹實楝亭先生子,素放浪,至衣食不給。”趙烈文雖記錄的是傳聞,但有確切的來源,來自於宋翔鳳。而宋翔鳳是著名學者,常州學派公羊學的重要人物。趙烈文在軍事上頗有才幹,多年為曾國藩機要幕僚。從趙烈文和宋翔鳳的身份和為人來看,這條記載初看像坊間傳聞,但細想是極為可信的。

乾隆45年10月,和珅當上了四庫館正總裁。紅樓夢一書

膾炙人口,傳抄已有二三十年,在廟市價值極高,王公貴族家也多有收藏,和珅不可能不注意到此事。紅樓夢不算正經書,要不要禁燬正是

和珅職責範圍內的事。從和珅的詩集《嘉樂堂詩集》中很多詩句中有紅樓夢詩句的影子,可以看出和珅是喜愛紅樓夢的,和珅應該並不打算禁燬紅樓夢。

高層的態度不明時,人們還會有所顧忌。比如,

朱邸”文學書畫圈中的代表人物宗室成員弘旿,就在手批永忠三首吊雪芹詩說:“此三章詩極妙。第《紅樓夢》非傳世小說,餘聞之久矣,而終不欲一見,恐其中有礙語也。”弘旿雖知此書但顧慮其有礙語而不願去看。如果和大人也喜愛紅樓夢的訊息傳出,那人們還有什麼顧忌的?紅樓夢本來就大受歡迎,其傳播的勢頭就難以遏制了。

和珅不打算禁燬紅樓夢,但也不能放任自流。如果造成混亂,引人非議,自己還是脫不了干係。那麼妥當的辦法就是給出定本,對傳播進行控制。以官方的途徑做這樣的事並不妥當,只能是官方暗中推動,採用民間自發的形式。合適的人選當是對紅樓夢感興趣、有文才此時又有閒暇之人,這樣事情才會辦得又快又好。

程偉元出生書香,素有文名,當時應該在在北京等候會試。程偉元序言中說自己到處收集紅樓夢殘卷,此事可能為真。就是因為痴迷紅樓夢,程偉元被選中,成為主要負責人。程偉元蒐集、整理、出版《紅樓夢》,當是受託於人。

從脂評可知,曹雪芹稿本在乾隆36年辛卯年時應該在畸笏叟手裡。到乾隆56年出程甲本,相隔20年。就算畸笏叟已不在人世,也會將稿本轉交給可靠之人,稿本應該不會失散各處。若果真失散在各處,別說程偉元不可能收集,就是和珅多派人手,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收集齊全。曹雪芹的稿本應該在某個與畸笏叟熟識的喜愛紅樓夢的人手裡。

程偉元靠自己是很難找到八十回之後的稿本的,但是有和珅的職務之便,就很容易了。以查繳禁書為由進行追索,誰敢私自存留,所以程偉元拿到的就是曹雪芹的原稿。

程偉元“

欣然翻閱,見前後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八十回之後的文字需要收拾,

於是程偉元找到同樣痴迷紅樓夢並且當時也有閒暇的高鶚,“分任之”。程偉元序言中寫到“

及同友人細加釐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為鐫板,以公同好,紅樓全書始自是告成矣。

”程偉元所說的“友人”當然包括高鶚,但不只是高鶚,應該還有其他人,包括抄寫、校改、排版等人員,這是一個團隊。書稿完成後,排版印刷有官方暗中支援不是問題。在大家通力合作之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大功告成。程偉元是總負責,高鶚負責的是後四十回文字的整理、刪改、補續等工作。因為高鶚的工作也非常重要,所以成書之後是程偉元和高鶚共同作序。

和珅不想承擔紅樓夢流傳的責任,他需要找護身符,於是要讓乾隆皇帝認可。程甲本出來之後,又迅速推出程乙本,可能是和珅大人提出了修改意見,所以有關人員迅速更改,立刻重新排版印刷。和珅給乾隆皇帝呈上的當是程乙本。

程乙本序言中寫道“初印時不及細校,間有紕繆。今復聚集各原本詳加校閱,改訂無訛,惟識者諒之。”這個迅速推出程乙本的原因,恐怕是虛言。而程高在寫“是書詞意新雅,久為名公鉅卿賞鑑”時,恐怕想到的是和珅大人,因而對自己題序署名之事,做出謙恭之態。“向來奇書小說,題序署名,多出名家。是書開卷略志數語,非雲弁首,實因殘缺有年,一旦顛末畢具,大快人心,欣然題名,聊以記成書之幸。”

周汝昌戲稱“乾隆皇帝是最早的索隱派大紅學家”,其實乾隆皇帝未必是要索隱,其曰:“此蓋為明珠家作也。”到底是乾隆皇帝自己想到的,還是和珅誘導的,還不一定。但是和珅需要對紅樓夢的本事給出定論,有了定本還要有定論,才不會混亂。和珅將乾隆皇帝看過紅樓夢,並認為是明珠家事的風聲傳出去。人們知道皇帝並不認為此書有何不妥,還饒有興趣的談論其本事,那麼就無人會對程印本的流行提出異議,和珅自然就沒有干係了。

有意思的是,

用程甲、程乙原印本的互相校對,發現程甲本和程乙本所用的木活字,是全部不一樣的,版框及字之間的割線形狀也不同。由此可見,程甲、程乙是兩個基本上同時啟動,並列進行著的本子,彼此各自修改排版,互不相擾。而且奇怪的是程乙本很長時間不被人注意,程甲本卻一再被人翻刻,一百三十多年中流行的都是程甲本。按序言說程乙本比程甲本完善,而且兩者相隔時間很短,為什麼棄乙本不用而用甲本?我們是否可以認為,程乙本其實是專門為和大人準備的?程高等人事先就預料到和大人會提意見,所以專門備了一套。程甲本出來,沒有太大問題就刊印並流傳開去了。和大人的意見就用程乙本去改,改好改壞都無所謂,和大人想改成什麼樣就改成什麼樣。程高序言所寫的更改原因只是虛言,他們其實還是認為程甲本更好!

3 還原的可行性分析

我們對程印本的成書過程進行研究,目的是要探尋程印本後四十回與曹雪芹原稿的關係。從上述分析,我們可以推斷出後四十回的底本應當是曹雪芹原稿。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程印本後四十回到底保留了多少曹雪芹原稿,我們有沒有可能將高鶚續書改寫回來,還原曹雪芹原本。

程高序言有多處虛言:對底本的來源以鼓擔說進行遮掩;對出書以“以公同好”為名;對二次印刷以“

改訂無訛

”為由。這些虛言可以透過其他資料進行補正。在文人看來,為什麼出書並不重要,這些虛言無傷大雅,重要的是書中的文字內容。序言最實在和有價值的地方,是對書稿文字內容如何補續,如何完成的說明。

序言聲稱:“是書前八十回,藏書家抄錄傳閱幾三十年矣”“各家互異”,書中後四十回“無它本可考。”這些都為版本研究所證實。對於後四十回的底本,程高寫道:“

見其前後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及同友人細加釐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惟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為釐定。且不欲盡掩其本來面目也。”

從序言看來,程高只是做了些整理、修輯工作,似乎工作量並不大。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些工作脂硯齋早就做了。

從脂評可以知道,“書未成而芹已逝”,曹雪芹並未完成全書。並且此書第一回提到,書稿“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在長時間的創作中提到的五次增刪,應該不只是字詞段落的更改,應該是涉及構思佈局的較大的調整。如果把脂評本前八十回看成是第五稿,那麼後四十回的原稿當是第四稿。第四稿和第五稿之間恐怕有不能銜接的地方,甚至還有需要增寫的部分。而且曹雪芹原稿早有遺失,畸笏叟在多處脂評中提及。【茜雪至“獄神廟”方呈正文。襲人正文標目曰“花襲人有始有終”,餘隻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惜“衛若蘭射圃”文字無稿。】【嘆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古人作文字以謙虛為美德,所以後四十回的補續工作可能並不像程高所輕描淡寫的那樣。

但是如果像某些紅學家認為的那樣,完全是續書者的創作,與曹雪芹毫無關係,也是不可能的。四十回的內容怎麼可能在幾個月內就全部完成。考慮到高鶚前面要整理書稿、理清思路、構思佈局,後面要排版印刷,高鶚能夠用於補續的時間實在有限,所以更改量不會太大。高鶚會盡量減少創作的部分,能用的材料儘量使用。這樣看來,程印本後四十回的絕大多數內容應該是來自曹雪芹原稿。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高鶚會如何續書?高鶚是奉命續書,自然不會去琢磨曹雪芹的思想,而是會按照當時人們能接受的大眾化思想,並賦予一定的教化意義。也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者修緣、惡者悔過,終能家道復初;情思纏綿、陷於情海者,不會有好結果。以此為基礎,將底本進行整理、編排,用文字將其補綴連線起來。其中必然有更改、補續部分,實在放不進去的,就刪掉。最後拼湊出大體完整的,符合大眾心理、滿足官方要求的全本。

對於後四十回到底是不是或有沒有曹雪芹的文字,一直爭論不休。有人側重於後文與前文某些情節相互呼應,文字用語極為相似,而認為是曹雪芹的文字。有人側重於人物性格差異巨大,情理不通,而認為與曹雪芹毫無關係。其實後四十回既有大量曹雪芹的文字,又不是曹雪芹的思想,雙方都有道理。後四十回既是曹雪芹的,也不是曹雪芹的。

而我們要還原曹雪芹原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從前八十回文字內容研究曹雪芹的思想,探尋其整體構思,將程印本後四十回作為資料,加上脂評的提示,還原出曹雪芹原本的全貌。

4 結束語

綜上所述的分析,筆者認為程印本的形成是官方暗中推動的民間自發行為。程印本中後四十回的底本是曹雪芹的原稿,高鶚對其進行了整理、編排、刪改和補續。高鶚補續所用時間很短,改動有限,所以後四十回中有大量曹雪芹的文字。正因為如此,我們有可能經過分析和整理,將高鶚續書改回來,還原曹雪芹的原本。

分析推斷得再有道理,也是從外部論證,是間接的。只有真正完成還原工作,才能平息無謂的爭論,進而真正推進紅樓夢的研究。筆者願與同道之人在這方面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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