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洲村一棟民房裡，31歲的超寫實雕塑師張磊正在忙碌，自2016年7月接到一張“死亡”訂單後，他的矽膠像生意紅火起來。那時，在短短的10天時間裡，他憑藉一張照片重塑了一位交通事故意外死亡的死者頭部，之後不斷有“死亡”訂單飄來。至今他已做了5個訂單共10多尊。這些矽膠像一些是為了讓死者離去時更加體面，一些則是供後人緬懷。張磊說，製作時一度瘮得慌，但想著是一種福報，便當成作品做了下去。

▌求學廣美，半路“出家”

張磊出生於1987年，年紀雖然不大，但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出生於內蒙古的他小時候就愛玩粉筆刻字，最初用手摳，後來用針挑，樂此不疲。長大後，痴迷雕塑的他高考時曾一度落榜，但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在復讀之後考上了廣州美術學院。不過由於分數限制，他被分配到國畫系。

“雖然是在國畫系，但我很少去上國畫系的課，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宿舍弄雕塑。”大二的時候，張磊掙了人生中第一桶金。當時太原一家蠟像公司需要做一個名人雕像，在一位朋友的介紹下，他攬下了這個活，結果在整整一個月時間裡他才將雕像完成，拿到了2500元的報酬。獲得了這家公司的認可後，他不斷接到新任務，大學時光就在製作雕塑中度過了。

2012年完成廣美的學業後，他回到了老家結婚生子，並在老家待了兩年。然而在老家，他的專長卻找不到什麼機會發揮，2014年，他又帶著老婆孩子來到廣州打拼，在小洲村開起了工作室，製作博物館展出的矽膠像、大型城市雕塑等。

▌一通電話改變讓他變成“雕魂師”

剛回到廣州的兩年，他的工作並不算特別順利，大多數時候僅僅夠一家人的開支，有時候甚至連生活開支都無法打平。2016年7月，一通電話改變了這種現狀。

“當時我接到廣美一位老師打來的電話，他問我能不能為一位意外去世的人做一個頭像，我答應了下來。”一番瞭解之後，張磊愣住了，原來去世的人是一位30多歲的男子，死於突發的交通事故，因為事故慘烈，他失去了頭部。遠在江西的家屬要求在10天內完成雕塑，希望將它拼接在死者的身上，讓他火化時能體體面面地完整離開。而當時家屬提供給他的只有一張死者的頭像相片。

“照片中他的眼睛是睜開的，我要做成閉上的。這個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隻有相片，頭部只能看到一半，另外一半必須要靠自己去立體式地想象。”10天的時間裡，光前期溝通和製作泥塑的時間就花了一半，後續5天的時間還要倒模、脫模、上色、植髮……張磊說，那段時間他只能加班加點，每天晚上熬到深夜一兩點才收工回家。

最後，一個表情安詳的矽膠頭像完成，他的努力也得到了死者家人認可，死者完整地離去了。因為手藝精湛，有人甚至將他譽為“雕魂師”，後來他還開起了網店，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為工作，深夜獨自與“屍體”相處

為死者重塑雕像，對張磊來說似乎是讀了他們的一部人生，其中不少細節也讓他感動不已。

2017年11月，他接到一個來自深圳的電話，對方說他表妹的母親去世了，希望能做一個矽膠像。當時，死者的家人還特意來到張磊的工作室考察，認可之後張磊接下來這個訂單。與前面一個案例一樣，家人們的要求也是10天完工，不同的是，這次需要做一個完整的全身像。

“去世的是一位老人家，她不喜歡拍照，除了一張證明的頭像之外，只有一張牽著孫子手的一張背影。”在瞭解了死者生前的身高、體重、職業等基本資訊後，他開始了製作過程，直到做身體時，他才從死者女兒的口中獲知了前因後果。原來老人並非正常死亡，而是被人綁架後以殘忍的手段碎屍，但年邁的父親對此細節並不知情。孝順的孩子們為了撫慰父親，所以就想出了這個辦法：將母親的身體重塑後入殮下葬，同時讓父親見到母親最後一面。要瞞過相伴幾十年的愛人，製作雕塑的難度可想而知。

“當時她跟我講述這一幕的時候，我正在做雕塑的身體，那時候正是晚上，還只有我一個人，真是瘮得慌。”張磊說，不過他被老人孩子的孝心所打動，以製作一件作品的心態堅持了下來。“製作的那幾天，有朋友走進我的工作室看到躺在地上並半身覆蓋的雕像，也都是嚇了一大跳。”

最後，這個訂單也根據家人的要求圓滿完成。一段時間後，他還收到了老人子女寄來的家鄉特產。

▌思妻成傷，子女為老父重塑母親

類似的故事還有不少。幾個月前，張磊接到了一個來自青島的電話，對方告訴他，自己的母親在多年前去世，但父親對母親太過思念，所以身為子女的他們希望為父親重塑一尊母親的雕像，以減輕這份痛苦。

接到訂單後，張磊開始親自操刀製作，如今已接近完工。“她的家人還特意寄了以前老人穿的衣服過來，同樣的，我也只有她的相片，並根據相片製作。”在製作矽膠像時，第一步是根據相片用泥塑復原出她的頭部，要精確到肌肉、皺紋等等細節，獲得客戶認可後再倒模、脫模、上色、植髮等等，除了要做得像之外，植髮是最繁瑣的一個步驟。張磊說，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有10萬根頭髮，這些頭髮都要一根根植入，有時候光植髮就得花幾天功夫。

“我發現其實為死者塑像還是有挺大需求的，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這方面的需求可能也會越來越多。”如今，張磊接的訂單也越來越多，除了常做的名人雕塑和城市雕塑外，他也接到不少這樣的“死亡”訂單，有些訂單甚至還來自國外。“不過說實話，做這種與真人一比一大小的矽膠像還是有點瘮人，如果是紀念意義，我倒是建議做一些比真人小一些的矽膠雕塑。”他說。

▌一年半掙了近百萬，他在廣州安了家

從2016年7月至今的一年半時間裡，他帶著他的團隊一路“狂奔”，自己也掙下了近百萬元。不僅在番禺和惠州各買了一套房，還買了一輛好車，他算是在廣州安下了家。不過，他和妻子、孩子現在還是住在了小洲村租的一套民宅裡：樓下做工作室，樓上住人。一方面靠近母校，另一方面也方便工作。

半路出家學雕塑的張磊在工藝上也不拘泥於所學，他尋找到一種特別的矽膠，在僅僅5分鐘的時間裡就能幹透，這讓他有了快速製作的優勢。他還將製作工藝細分成多個步驟，讓毫無基礎的工人也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裡上手。

“現在我會把一個專案分成幾個步驟，有時候人手不夠了就請廣美的師弟師妹們幫忙，一起來完成一個作品。因為我採用的許多工藝都不一樣，所以質量還是不錯的，一個月最多的時候能做50個矽膠像，當然絕大部分還是名人或者布展矽膠像。”不過，對於接到的“死亡”訂單，他並不會交給師弟師妹們，原因是要想做出人物的靈魂實在太難。

“要想把雕像做得真正像並不容易，對於死者的家人來說，如果做得不像不僅會弄巧成拙，還會讓家人更加傷心，家人們所有的感情都融在了這個矽膠像上面。”張磊說，“百善孝為先，當我看到他們這些子女，就會想到我們也是子女，就能體會到這個作品對他們的重要性有多大。當我做出來這一件作品的時候，死者的家人覺得親人又站在了他們身邊，他們內心得到的溫暖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秦松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廖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