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動作武俠首頁動作武俠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簡介體會程顥“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和蘇軾“吾歸於汝處,慎勿嗟歲晚”這兩句詩的差別,便可明瞭

錦衣玉履什麼意思

說到蘇東坡,想必大家肯定都不陌生了。他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畫家,豪放派詞人代表,“唐宋八大家”之一。

使蘇東坡有別於一般文學家,在民間認知度頗高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蘇東坡還是一個知名的美食家。你或許沒聽說過東坡魚、東坡羹、東坡燒餅,但大名鼎鼎的東坡肉、東坡肘子等,肯定讓你垂涎三尺過。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元 趙孟 《蘇東坡小像》

關於東坡肉的來歷,民間流傳甚廣的典故是這樣的。在烏臺詩案案發後,蘇東坡第一次被貶謫到了黃州。那時豬肉還沒得到廣泛認可,所以也就物美價廉。蘇東坡就買了豬肉回家鑽研做法,最後發明了流傳後世的“東坡肉”,還為此專門寫了一篇《豬肉頌》來教授做法。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能讓民間自發認可並廣泛傳誦的詩人並不多,蘇東坡當屬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例。蘇東坡和美食之間不可不說的那些故事,一方面讓人覺得東坡平易近人,另一方面又印證了他於逆境之中“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態度。

東坡雖然因“東坡肉”而聞名,其實他對食菜也很有講究。李溪老師在新書《清物十志:文人之物的意義世界》中指出,東坡對菜的“知味”不僅僅是口腹之慾,還有對“道”的信仰和對“禮”的恪守,更是他作為一位士大夫基於敏達的知覺在顛沛的生涯中逐漸養成的。

林語堂曾在他的著作《蘇東坡傳》中,對蘇東坡這樣高度評價:“像蘇東坡這樣的人物是世間不可無一難能有二的。”

今天,就讓我們跟隨李溪老師的文字,一起走進蘇東坡,走進這位文學家、美食家“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人生智慧。

平淡天真知菜味

黃庭堅題南唐畫家徐熙的一幅《畫菜》曾雲:不可使士大夫不知此味,不可使天下之民有此色。

在北宋士大夫中,對黃庭堅這句話最有啟迪的無疑是蘇東坡。

東坡一生為民盡心盡力,甚至還有兩次出色的抗洪經歷。他也是一位“知菜味”之人。

這種“養”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蘇家在眉州並非豪門大戶,僅是有田產的中等之家,後來東坡嘗言自己來自“田家”、“寒族”。他的母親程氏夫人出身富貴人家,卻“甘此蔬櫪”,不求於孃家。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金農 蔬果花卉圖冊十六開之二 紙本設色

中國國家博物館

元豐元年的春天,東坡在徐州做太守時,看到園中初生之菜,寫了一首《春菜》詩,其中有句“蔓菁宿根已生葉,韭芽戴土拳如蕨”,感嘆這些菜經歷了苦寒的一冬,還如鐵甲一樣生起。

甚至在晚年被流放廣東時,東坡仍會在詩中回憶:“我昔在田間,寒庖有珍烹。常支折腳鼎,自煮花蔓菁。”(《狄韶州煮蔓菁蘆菔羹》)

正是少年時代在田間的這種自養的生涯,

令他一生尤其在顛沛的謫居生活中得以安處

宦海沉浮,他又在同詩中感嘆“中年失此味,想像如隔生”,人到中年,在奔波勞碌之中,失去的不僅僅是不能種菜的生活,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故鄉的“味道”。

真正令蘇軾開始體嘗“菜味”正是在失去了“肉食者”身份的流放生涯中。蘇軾寫《春菜》的第二年,就因得罪朝中得勢的新黨諸人而引發“烏臺詩案”差點死於獄中,後獲恩賜以戴罪之身貶黃州團練副使。

他描述自己當時的生活是“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溼葦”(《寒食雨二首》)。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寒食帖 絹本 臺北故宮博物院

即使在這種落魄中,他依然想念著家鄉的味道。他託眉州的友人元修從家鄉寄來二人都非常喜愛的一種豌豆的菜籽,在自己開墾的東坡上隨意播撒,因為元修說過“使孔北海見,當復雲吾家菜耶”(《元修菜》),他便向當地人介紹這種菜叫“元修菜”。

他不僅不貪戀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涯,還能在清淡的蔬食中,體會到風物之喜悅;他也並非離世厭俗之人,在這土膏風露中,安享著在世界中生活的滋味。

微物觀不足,在“此物”中找到“歸處”

二蘇在入仕以前,曾在東京懷遠驛旁經營了一塊他們稱為“南園”的小圃。在那裡,他們種了野菊、萱草、牽牛花等,也有葡萄、石榴、蘆筍、秋瓜等菜果,還有芎藭、白芷等草藥,當然更不能缺少的是竿竿翠竹。

對於蘇軾來說,這個小園有別樣的意趣。在《和子由記園中草木十一首》其一中他回憶說:

“煌煌帝王都,赫赫走群彥。嗟汝獨何為,閉門觀物變。微物豈足觀,汝獨觀不倦。牽牛與葵蓼,採摘入詩卷。吾聞東山傅,置酒攜燕婉。富貴未能忘,聲色聊自遣。汝今又不然,時節看瓜蔓。懷寶自足珍,藝蘭那計畹。吾歸於汝處,慎勿嗟歲晚。”

這一小園並不單純是一處自養之所,而是一個在熙熙攘攘的皇都之內閉門“觀物之變”的所在。其中的“物”在世人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蘇軾卻觀之不倦。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傳)錢選 瓜茄圖 紙本設色 華盛頓佛利爾美術館

在蘇軾的時代,如何“觀物”乃是士大夫們所談論的一個命題,這後來也成為理學中一個核心的問題。與蘇軾同時的儒學家程顥《秋日偶成》詩中有“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之語。他還曾置盆池蓄小魚數尾,時時觀之,或問其故,曰:“欲觀萬物自得意。”

蘇軾同蘇轍詠南園草木,也有這一功利之外的“觀物”之趣。只不過,在觀物之時,蘇軾似乎並沒有想到道通天地、風雲變態,他所喜觀的不是天地“萬物”,而是“微”物。

觀“微物”同觀“萬物”有何分別呢?體會程顥“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和蘇軾“吾歸於汝處,慎勿嗟歲晚”這兩句詩的差別,便可明瞭。

程顥乃是以“我”作為主體,萬物對他而言是一個作為“他者”的“全體”,在此,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是這個全體的宇宙的一分子,人乃萬物之理中的靜觀者。而“萬物”是屬於四時的,同這四時之中的全體之物一樣,人心的道德法則亦作為一個全體而統攝著宇宙。

而蘇軾所說的“微物”,卻並非這“萬物”的一部分。當心的關切在於每一個“此物”時,所“觀”者乃是生命當下的“此刻”。“此刻”中存在著一個在此的唯一的“汝”。

可以說,唯有面對生命中的“微物”,我們才能夠稱之為“汝”。“汝”意味著同“我”建立一個共同的世界,也正由於這一“汝”的顯現,蘇軾尋到了他的“歸處”。

當他在“時節”中看到瓜蔓時,在這極細弱身軀中體會到的是讓自我歸於“此物”之生命的“汝處”。用現代的話說,便是“我回到你那裡去”。

走遍人間,依舊卻躬耕

當人處順境之時,此一不別美惡禍福的“超然”心境尚易道出,而處逆境之時的超然,才是一種真正的解悟。

元豐二年的烏臺詩案,無疑是蘇軾為官生涯中第一次重大的波折,其後在黃州四年的躬耕生活,讓蘇軾心底對“菜味”以及“觀物”的態度有了至深的體會。後世最為熟知的他的號——“東坡”,本來只是他在黃州居所旁的一處高低不平的坡地,他剛到這裡不久便拾瓦礫、種黃桑,次年又在邊上的荒地建成了“雪堂”。

這平淡無奇的所在,不僅僅是他幽賞野花之處、“隱几晝暝”之所、拄杖散策之地,也是他耘耔躬耕之圃。他在給李常的信中說:“某見在東坡,作陂種稻,勞苦之中,亦自有樂事。有屋五間,果菜十數畝,桑百餘本,身耕妻蠶,聊以卒歲也。”(《與李公擇十七首》其九)

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惲壽平 蔬果冊八開之三 紙本設色 廣東省博物館

從早年看到蔬菜生長而感嘆年華易老,到如今將種菜作為一種“聊以忘老”的方式,蘇軾在此間經歷的不僅僅是年齡的變化。

他發現,唯有在這耕作的生活中,真正不必考慮葆全、謀取官場的位階,甚至不必計較瑣事中的得失,他終於得以忘記這種憂患,因而忘記世俗時間的流逝。此時,他不但在耕作之時,甚至在“觀物”之中,都能真正無礙地體察到生命的平淡而又綿長。

在耕作的安然中,這一年七月一次赤壁之遊後,蘇軾寫下了聞名於世的《赤壁賦》,道出了一段曠然天地的“觀物”至言:

“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

他不只超然於物外表和性質的“美惡”,而且超然於物的時間與存在。當領會了世界萬物在時間之中皆非“我”能佔取,甚至連“我”自身也非“我”能佔取,於是便以物去觀物,那麼物不只不再有因“判斷”而生的大小美惡的分別,它自身的存在也不再受有限之時間的拘縛。

而此“以物觀物”之人,不必再因這種差等去羨慕或欲取,他自身也便於那“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與那令人共享自由的“造物者之無盡藏”相遇了。

蘇軾的世界不是理學家那遠及宇宙的萬物,而就是他耕作的這片東坡。在“日涉”於東坡的步履中,沒有對世界紛擾的關心,唯有與物相處的平淡與悠長;在“朝為灌園,夕偃蓬廬”的生涯裡,沒有富貴與“帝鄉”的身影,卻處處都是自我安棲的所在。

(原題為《美食家蘇東坡,最鍾情的還是此中“真味”》 來源 北京大學出版社微信公眾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