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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簡介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也被哥哥要了去,爺爺笑著對我們說“沒得伙食費了”,一霎時天就塌到了頭頂,我心中驚恐萬分,雖然我並不懂“伙食費”是什麼意思,那時奶奶剛離世不久,所以我知道“沒了”意味著不好,幾個孩子圍在一起為口糧擔憂

什麼的旱菸

爺爺是一個農民,他走到哪,他的旱菸就跟他到哪。

他年少時,正是新中國成立之初,全國人民都在那寬闊的土地中,灑下勤奮的汗水。他總說,自己幸運。那時每日在地裡勞作是十分辛苦的事情,他運氣好,得了另一份工作,捕魚和划船。我們住在一個四面環水的島嶼之中,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他有幸得了這工作,夜間還要捕魚。在那一夜又一夜的黑暗之中,河水的晃動並未帶去他的睏意,熬著困勁委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同船的人將一根旱菸遞到他手中,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根菸,往稚嫩的臉上一湊,這一口吸進去,幾十年歲月便在指尖匆匆流逝了。

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每每從地裡勞作回來,爺爺便到後院去洗淨泥沙,喝一大勺冰涼的井水,然後搬一條長凳到家門口坐著。小歇片刻後便從灰黑色的褲兜裡或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口袋裡,掏出一個薄薄的白色塑膠袋。極輕柔地解開,好似在開啟一件珍藏多年的寶貝;拿起一沓火柴盒大小的紙張,撕下一頁,其餘放回袋子。再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些菸絲到那紙張上去,捲成喇叭的形狀,將翹起的邊放到舌尖舔舐幾下,一根旱菸便在手中了。又從袋子裡拿起一個打火機,點燃它,快速地吸上兩口,菸頭極紅火的閃了兩下,而後黯淡下去。鄰居路過門口,爺爺便問“吃飯了嗎?今年麻子(芝麻)收了幾擔?”閒談兩句,別人又向家移動著腳步。

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煙入嘴不多,在手指上夾著,煙霧香火似地裊裊上升,空中旋轉幾下,便在眼前消散,同薄暮裡懶散遊走的雲兒做伴去了。吸一口再吐出絲絲迷濛後,抿著嘴,望著河對岸,嘴邊掛著笑意,這時問爺爺今天種了什麼,這話匣子開啟就收不回了。講往年收成,講今年雨水,這幾十年的日日夜夜竭力要在這一時全吐出來;他長輩傳他的太古時期塵封的故事,也要放到嘴邊,到我們的耳朵裡,又是一代傳承。

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他談起往事,總說自己幸運,彷彿上天賜予了他幸運之符,從未讓他感受生活之苦。可事實如此嗎?

有一年家中困頓,他一個人帶四個孩子,等待了多日也不見爸爸叔叔叫人捎來伙食費。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也被哥哥要了去,爺爺笑著對我們說“沒得伙食費了”,一霎時天就塌到了頭頂,我心中驚恐萬分,雖然我並不懂“伙食費”是什麼意思,那時奶奶剛離世不久,所以我知道“沒了”意味著不好,幾個孩子圍在一起為口糧擔憂。我們住在一個老舊房子裡,屋外的黑夜吞噬了一切,屋裡最小瓦的燈泡從灰濛裡射出昏黃的光。爺爺坐在凳上,躬著身子,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點紅光在時明時滅地閃著。

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次日清晨,不見爺爺的身影,中午他才至家中。飯後笑著講“蘿蔔賣了二十塊,錢放在破了的口袋裡去了”。那時爐火上還烘著些魚,我安慰著自己,又懊悔不該偷拿了魚給狗吃。下午爺爺又去地裡,挑回好幾擔蘿蔔,早上又去賣菜,許是物美,許是價廉,全賣光了。有錢吃飯了,我為肚子的擔心終於放下。

那段時日,我常去附近的地裡,扯兩塊大大的菸葉,回來在煮飯時放到爐火旁,烘乾給他。他拿了乾的葉,拿手指搓上幾下,捲上煙紙,在爐火旁抽著。將快樂吸進去後,愁苦便被吐出來了,那愁苦在火光前扭動,輕舞,而後離去,再不歸來。

哪有什麼幸運之符,不過是扔掉了想扔掉的難熬過往,才讓自己更幸福。

前些年我回家中,許是在和他人的電話裡,許是和朋友的聊天時,讓他聽到了我的難處。我們坐在門口,他一如往常地抽著煙,只是時代在進展,而人卻在老去。我們不許他再抽旱菸,那東西連濾嘴都沒有,他的身體已不許他再那樣抽菸。他手裡拿著那盒裝煙,抽一口,停許久,再將菸灰抖到地上,又停許久,總不往嘴上湊。我起身去了後院,回來後準備上樓。爺爺在樓梯口叫住我,笑著講“你要是缺錢用,別問別人借,我先拿給你。”“怎麼會缺錢呢,沒有事的,不缺。”我笑著講。

爺爺的旱菸(敘事散文)

我快速的跑上樓去,在床上坐著,像是一個鉛球堵在胸口和喉嚨,讓人難受。他畢生的積蓄,不過是年輕人一兩個蘋果手機的錢。那是多少麻子多少花生換來的?多到數不清。

他總說,自己幸運,兒子兒媳孝順他,女兒女婿記掛他,新衣服年年穿不完,好東西常常吃不下。連我們帶他去過一家極簡陋的農家菜館,他都要夾著煙同別人說很久。

他總說,盒裝煙抽著沒味道,不如旱菸有勁。可他很聽我們的話,為了這一份幸運,他更愛惜自己。儘管旱菸不再抽了,但是爺爺還是喜歡坐在門口,將他匆匆流逝的幾十年時光化作一縷青煙,融入腳下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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