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 星期五 陰

濱江市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眼看就要升入夏天的氣候了，剛有了一次30度的天氣，就又陡然降溫了，把換了夏裝的人們又都凍得穿回了春天的衣服。不過總有相信自己是上天的寵兒的，咬著牙就不換裝，那也只能等待氣候的教訓了。

丁香花已經開的敗了，方唐知道，丁香開敗的時候就是夏天要來的時候了。方唐對天候的明白，卻代替不了對人情的諳熟。對於這家有2000多位保安的公司，方唐所在的園區算上領導才有28位，方唐又能比眾人多懂些什麼。

保潔龔姐

室內保潔和保安配比是1比1。說到配比一次，完全沒有對保潔和保安的崗位有任何的貶損之意——就是普通的一個寫字樓內都會有保潔和保安，作為物業的正常配備，配屬在這個園區。

後來方唐想：作為可以互相監督的人員，保安和保潔在結對安排時，可能高層就是出於相互監督的考慮的。這都是方唐的臆測，也就是胡琢磨。

跟方唐配到一個樓裡的保潔叫“龔姐”，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六十多歲阿姨，身量不高。每次見她拎著兩個能裝下她的黑塑膠袋時，一晃一晃地走過他身前時，方唐總有種要保護弱小的衝動——替她開啟兩扇沉重的玻璃門，就成了方唐禮賓接待的額外任務，不做不開心。其實方唐是本著“日行一善”的宗旨，樓宇裡也不見其他的善事課尋，幫忙開門，就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課。

方唐每次為龔姐開啟門時，總聽到龔姐說一聲“謝謝方師傅啦！”方唐很喜歡聽到這聲謝謝，不管龔姐真誠與否，這聲“謝謝”，就是方唐在工作中體味到不多的“煙火人間”。

由於園區是由10棟辦公樓圍合而成，每天十幾個保安在列隊巡園後，就各自回到崗上。又拜“釘釘”所賜，下班時都是各自打卡，各自回家。所以這座園區裡，方唐覺得最缺少的就是人情味。

方唐需要與人接觸，他離開社會已有十年，“方哥”都被叫成了“方師傅”。想著以前小夥、小姑娘圍在自己面前，“方哥，方哥”的叫，現在卻被能當自己阿姨的“龔姐”稱為“方師傅”心裡總有那麼點不得勁，但他也珍惜，像珍惜“人間煙火”似的，珍惜那聲“謝謝”。

其實，就是每天在崗上，方唐對來往的人群形式上問候一聲“早上好”，能回方唐一聲地，方唐都會特別感激。這是他僅存的“社交”啦。

所以方唐現在有些懷念，前一陣子和二哥喝的那頓酒。雖然是二悠，雖然自己狀態各種不好，但是那天他見到了人了，新鮮的人，有著不同喜怒哀樂的人。

現在，只有“謝謝”啦。

方唐對於“人間煙火”的渴望，龔姐雖沒有特別的關照，但對於這片園區來講，卻是最能說上話的人了。比如相逢互道一聲“早”，問一問中午是“帶飯”還是“吃盒飯”，方唐都覺得特別溫暖。

寫到這兒，方唐忽然理解了，五樓那個保安為什麼願意和自己拉拉家常——保安肯定是在公司裡最沒地位的，他可能也飽受著孤單之苦，願意和我這位保安同行聊出一些“人間煙火”來。唉，同是園區做保安嘛！

保安楊柳

保安楊柳是個四十歲的孩子媽媽，由於和方唐同路，在坐車時愛招呼一聲，方唐又是喜歡“人間煙火”的人，就把這份同路情，看作了保安這份職業特別加贈的“煙火”。

楊柳身量不高，但由於衣服穿得最不像保安，方唐願意和她，多說說話。

方唐沒有意識到，在生活中去“保安化”，是他沒有意識的選擇。是啊，方唐本就不是幹“保安”的料。

由於楊柳所在的崗，是我們公司所在的大樓，所以磕頭碰面的領導特別多——這是為方唐所不喜歡的，誰願意天天看見領導啊？

但也由此知道，楊柳的崗位特別重要，方唐曾想，楊柳的崗位應該拿雙薪，也假做奉承地跟楊柳說過，楊柳卻說：“一個崗位有一個崗位的難處，雙薪？夢去！”

楊柳是在這兒工作過兩年的老員工，又在領導扎堆的辦公樓裡工作，所以有些事方唐不得不向她請教。楊柳在方唐眼裡就有了“資訊員”的地位。

比方，楊柳說，咱們的園區以前是個墳圈子。

楊柳還說，某某領導特別和善。

楊柳不是隻說閒話和好事，她也會講：大連總公司的人如何如何厲害，還有些誇張的說：注意大連的電話，如果對方問，你在沒在崗上，必須回答，在，總公司可是說扒衣服就扒衣服，說開除誰，就開除誰！

這些話聽得方唐一陣一陣心裡發寒，方唐這才發現自己雖說是混，但對於這份工作在乎的超過自己的想象。從前做廣告時，因為公司的核心專案在自己手上，領導多半不會得罪他。但現在誰能告訴他，“保安”的“核心專案”是什麼？如果有“核心專案”，那這“核心專案”又是如何交到方唐的手上。沒有了“核心專案”加持，離開廣告業十年的方唐不再敢發脾氣，得罪領導了。就是嘛，以前方唐是策劃，現在是保安，領導會在乎方唐——一個保安發脾氣麼？那領導得多慫！

楊柳又說：自己站崗站得多辛苦，一直站到一點半，時間如何如何難熬，脫崗離崗的人早晚要被處理……聽到這兒，方唐不由得後怕起來，他剛來上班的頭一個月，脫崗的事可沒少幹過，順著楊柳的話，再想到自己電話常打——公司規定是不許帶手機的；書籍又有好幾本——公司是不允許上班時看書的；何況自己還在寫小說……方唐想到自己犯下了如此多的規矩，看來老總稍微歪一歪嘴，自己的工作就又丟了。

這一晚上方唐沒有睡好，夜裡三點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