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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人覺得家鄉氣質似柚子、似枇杷花?咖啡和戰爭之間有什麼梗?

簡介她又笑說:“你住在京都,這些情緒,必然有機會體會更多,不過平常也不願意去想吧

寂無人聲是什麼意思

熱水澆在,乞力馬紮羅咖啡粉上,輕輕划著の字形。香氣瀰漫至隔壁,我下了決心。何時咖啡豆不進口,戰爭也就停止了。”

作者:蘇枕書(旅日作家)

京都人覺得家鄉氣質似柚子、似枇杷花?咖啡和戰爭之間有什麼梗?

某日在滋賀老友香織家小住,一轉眼就從白天到了黑夜。枯坐室內,她叫我去庭中:“快來看月亮。”拖延許久,終於走到庭內,見輪廓柔和的遠山之上,升起一輪清皎圓月,讚歎說:“真美。”白日酷暑已消盡,涼風拂動園中草木,四山響起清澈的蟲鳴。

她忽而說想去散步,我們便推開院門,走下石階,沿著山中小徑緩步而行。道中寂無人聲,蟲聲與偶爾的一兩聲蟬鳴格外清亮。不遠處無限鋪展的水稻田,淡淡月華之下,微微閃著深青的暗光。山中蜿蜒而下的溪邊,有很大一株枇杷樹,上個冬天來時,正是開花的時節,覆著厚厚的積雪。又見人家庭院裡一株巨大的柚子樹,已掛著青色的果子。日本有俗諺曰:“桃慄三年,柿八年,枇杷十三年。”又或者:“桃慄三年,柿八年,柚子九年,枇杷九年。”也有說“柚子大笨蛋,要等十八年”的。總之柚子與枇杷樹,要成材、結果都很不容易。許多小說、散文裡,都愛禮讚柚子的“頑固”,譬如版本學家川瀨一馬寫過一冊隨筆《柚之木》,當中說:“所有柑橘類果實黃熟之際,都令人感到溫暖、留戀。常綠數葉之間,數百枚黃金的果實,面對它們在秋陽中閃耀的姿態,便會感到豐足、明快的情緒,委實令人心情愉悅。”也有諺語說:“光著身子爬柚子樹。”意思是,柚子樹刺兒很多,光著身子去爬,當然非常困難、非常痛苦。

紀錄片《京都的隱秘愉悅》裡,有一集,講初冬時分,和果子老鋪年輕的女主人剪來枇杷花枝,作室內插花。她的母親正為她遲遲不結婚而苦惱,制止道:“你也找點漂亮的花呀,枇杷花太樸素了。且不聞‘枇杷九年’乎?如此漫長,寓意不佳。”女主人笑道:“寒冬之際開的花,寓意很好呀。”以植物為話題的引子,溫文爾雅,毫不造作,亦不乏詼諧,巧妙沖淡了話題中所蘊含的矛盾。枇杷花冬季開放,小巧而不起眼,常被積雪埋沒,是初冬的季語。與謝蕪村有句雲:“枇杷花,鳥雀亦不顧,日已暮。”倪瓚有一首比較偏僻的詩,也很喜歡:“雪中自折枇杷花,走寄城南處士家。明日雪晴定相過,兩株松下煮春茶。”

走過枇杷樹下,拐進一條小巷。一戶人家,二樓紙窗半掩,飄出演歌(日本特有的一種綜合了江戶時代民俗藝人的唱腔風格、融入日本各地民族情調的經典歌曲)宛轉的長吟。香織相顧一笑:“眼下的情景,在我看來,算得上侘寂。”又自顧自解釋道,“愛聽演歌,多半是老年人。夏夜聽演歌,想必並沒有兒孫在跟前作樂,大約很寂寞。寂寞中卻有窗前明月與流麗歌聲,又是很好的趣味。”

我聽著覺得很好。她又笑說:“你住在京都,這些情緒,必然有機會體會更多,不過平常也不願意去想吧。”

剛來京都時,就常聽到各種有關京都人的壞話,覺得很有趣。住久了,特別是從外地回到京都,遠遠看見寺院的剪影與東山綿延的輪廓,總難免湧起一種寧謐的愛意。京都人的生活有很多不可思議的“自虐”之處,提起這些,也並非都出於讚美的態度。人們總愛京都的春櫻秋葉,但此地的冬天卻極為寒冷難熬。住處附近,每至雪後,常能見到一位身著單薄和服的老人,籠著袖子,在自家庭前靜靜仰望覆雪的山茶花。七八月酷暑之際,看起來熱鬧非凡的祇園祭,卻不是為了狂歡,而是源自掃除瘟疫的祝願。本地人簇擁著屬於自己所在街區的山車,男人們揮汗如雨,婦人們凜然相隨,手裡牽著尚且一臉稚氣的孩童。這是外地人很難涉足的嚴肅世界。“讓開!再讓一步!”一身汗腥氣的男人們揮舞著摺扇,用平常難得一見的威嚴擋開圍觀的人群,確保華麗高聳的山車順利透過擁擠狹窄的街道。外地人難免要覺得京都人的生活實在麻煩,町內會的活動實在太多,老人們的意見過於敏感,不喜歡外地人,不喜歡高樓,這也有意見,那也要頑固抵抗。

那年7月14日,祇園宵山前夕,在二條通附近的百年老店香雪軒買筆。“外面太熱啦,人又多。”店主夫婦說,“哪裡都不想去,就想在家裡喝冰茶,吹空調。”這是本地人的大實話,卻又特別建議我,“十七號的山車巡行,有一段要從我家門前路過。你一定來看,這巷子很窄,也沒有多少遊客,華麗莊嚴的山車便緩緩走過我家門前,簫鼓橫笛的聲音,隔著門也聽得一清二楚,十分熱鬧,又有些寂寞,我們非常喜歡,真是十分動人。”言語中滿含深情與驕傲。

京都人覺得家鄉氣質似柚子、似枇杷花?咖啡和戰爭之間有什麼梗?

可惜17日上午我沒有及時起床,待到換好浴衣,懶洋洋出門,已至黃昏。七月的暴雨說來就來,在街市中看著暴雨中游行的山車,別有一種酣暢痛快。暴雨初歇,恰好路過東大路邊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從平安神宮至知恩寺一帶,有許多美術品店。這家店十分樸素,古舊窗臺裡綠鏽斑駁的銅瓶內插著一枝潔白勝雪的梔子花。抬頭看匾額上的店鋪名:風來居。名字不錯,忍不住掀簾進去打擾,一位鬢髮斑白、衣衫簡樸的老人起身招呼。櫥櫃內陳列著古樸的陶瓷器,不必問價,也知道我無力消費,看看便好。老人家很和氣,並不怪我打擾他的生意,指著屋內錯落花器內閒閒安置的梔子、繡球,笑雲:“這個季節,我最喜歡這兩種。”聊了一會兒,他說,“我還愛寫詩。”又道,“我以為詩可以傳遞世上最美的聲音。”說著遞給我一紙詩箋,很羞澀:“這裡面有我試著寫的句子,可以念給你聽嗎?”我當然高興,他念了一遍,我沒有全聽懂。告辭後開啟詩箋,是這樣一首:

熱水澆在,乞力馬紮羅咖啡粉上,輕輕划著の字形。香氣瀰漫至隔壁,我下了決心。何時咖啡豆不進口,戰爭也就停止了。

咖啡豆與戰爭有何關係?也許是指一戰時期喝咖啡的習慣在軍隊中迅速普及,也許是反對大國貿易對小國資源的掠奪。咖啡在都市中賣得善價,但遠方辛苦的咖啡農卻被剝削。京都有無數大小咖啡店,據說咖啡消耗量全日本第一,外面有名的連鎖店如星巴克等無法真正立足京都,在本地各式各樣的咖啡店跟前頗顯弱勢。風來居內張掛著“支援憲法第九條”“和平”等字樣,即知店主的反戰立場。京都是日本日漸式微的左派群體最後的陣地之一,在街巷裡可以看到許多類似主題的海報,也是遊客們不容易注意到的京都的另一面。 (圖片為作者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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