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撥動了誰的心絃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歌妓”這一行當了。兩千多年，彈指一揮間，有多少含苞待放的女子淪落到了風月場上？又有多少年輕的生命隕落在了花街柳巷？不會遺忘的方向本次要講的就是秦淮河畔的紅顏們。

她們就像路邊的野花，在盛開的時候，固然會引起陣驚呼，卻很少有人願意把她們採回家中，而凋殘的時候，也一點都引不起人們的注意，甚至連一聲輕輕的嘆息都換不來。最後，“零落成泥碾作塵”，連一絲香味都不曾留下，似乎這天地之間，她們從未來過。在歷史上，明末是一個亂世，似乎很不受人喜歡，因為它既浸有盛唐將要走向滅亡時的悲壯和決絕，也沒有南宋即將傾覆時的悽婉和纏綿，有的，只是已地荒涼。

那個時候，社會動盪不安，國家風雨飄搖。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怪不得它，畢竟當時是封建制度的落日餘暉，多一點血腥與殺戮，少一分幽雅和悽婉，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她們，“秦淮八豔”的出現，為這充滿了汙濁的空氣，增添了幾絲脂粉的氣味。她們在秦淮河邊營生的時候，曾經引起人們的注意；她們在秦準河邊消失之後，還是被人們念念不忘。在“秦淮八豔”身上，好像用什麼文字，都是蒼白無力的，一個“驚才絕豔”，幾乎可以把這八位奇女子“一網打盡”。

這八個女子，或多或少，都和明末清初的軍事、政治和文學有些聯絡。顧橫波、馬湘蘭、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寇白門、陳圓圓，在這八個女子中，拜眾多電視作品所賜，我們對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和陳圓圓瞭解得多些。但是，撥開被戲說的層層迷霧，又有幾個人識得她們的“廬山真面目”呢？很長一段時間，她們的絕色芳華好像都被一個個叱吒風雲的男人給掩蓋了，她們的美貌，她們的才情，她們的理想，她們的愛情，她們的淚水，彷彿都成了他們的點綴，成了他們炫耀的資本。

魚玄機曾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對這八個女子來說，應該也是這樣吧。但是魚玄機自始至終都有一種決絕和衝動，不管是對愛情，還是對生活，而“秦準八豔”卻不是這樣。她們之所以會堅持，並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自己的愛情，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活，而是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但是，當愛情和家國天下交織在了一起，愛情總是成為犧性品，而女人，也總是會受到傷害。

她們痴，她們傻，她們為愛而勇敢，為愛而痴狂，真不知道是該同情她們，還是應該怒其不爭。在保衛國家和爭奪天下之中，沒有傳說附加進去的浪漫，可以有愛情，但是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只是為了點綴這枯燥無味的生活。她們其實都明白這點，只是不想也不願意點破。畢竟，她們都中了愛情的毒，就算明知會葬身火海，也要學那義無反顧的飛蛾。如果她們能像李清照那樣，在想起或者談起她們的時候，想到的只是她們的才情，而不是她們的愛情，也許就不會令人如此扼腕。

歷史上的女子，容顏大多已經模糊，我們能夠興致不減、津津樂道的，其實還是愛情。女人不能沒有愛情，愛情會讓女人鮮活；但女人不能只有愛情，這樣的鮮活不會長久。代佳人，或悲或痴，是才女，是烈女，自有後人評說。金陵，秦準河畔。照壁坊間，車水馬龍。僅有的青石板上殘留著水汽，顯得晶亮，金髮碧眼已經佔據了這個城市的一部分，滿大街的繁華和潮流氣息印證著這個城市自古以來的崇高地位。

這個似北又像南的城市的春夜，說不上多溫暖，路燈的光芒被街邊剛發芽的樹枝分割得斑駁陸離。滿世界都是情侶，或依偎相伴，或相擁親吻，幅幅剪影，姿態迴異，大膽無忌，令人目不暇接。閉上眼，河邊一葉扁舟緩緩劃過，時間就這樣向後退去，一直退去。突然耳邊一下子熱鬧了起來，不再是喇叭夾雜著狂暴的音響聲。聽，琵琶、二胡、三絃，那是誰哼的小曲，鶯鶯燕燕，婀娜妖燒，像是要把人醉到骨子裡去？

那邊，哪位翩翩才子不勝酒力，搖搖晃晃地吟著動人的詩？他撩撥了誰的眉梢？又撥動了誰的心絃？滿鼻子的脂粉馨香，抬頭恍若看見“幽蘭館”，那憑欄遠眺的佳人，莫不是馬湘蘭？可怎麼任憑衣裝華麗包裹，眼神卻是讓人心疼的靜？她在等待著誰？又在為誰“消得人憔悴”？她那固若金湯的內心城牆，在哪個偏僻角落，被不經意地擊穿了？看那邊吹吹打打、熱鬧非凡、順江行過的芙蓉舫，如此華麗，那個鳳冠霞帔眉目嬌柔的美婦人，舍柳如是其誰？

說她嫁得張揚也好，說她不懂得收斂也罷，鉛華洗盡後，最終得以嫁做人婦，被身邊那個傻傻的老男人寵愛著，此生足矣。大張旗鼓又如何？讓人豔羨又怎樣？被騙被辜負之後，得了一心人，這是她的福氣。哪怕最終淪為江中魂，揹負一些無妄罵名，那一刻的她，至少是幸福的。再見前方的樓館，翩翩少年才子，聚成一堆，只聽這邊吟詩作對，那邊嗔痴癲笑，最是風流美少年。與他們伴唱的妙齡女子，不是那溫軟痴情的李香君嗎？

幾個月來，她的眼光就放在一個人身上，渴望著才子佳人的雋永。只見候方域走向了她，飲盡杯中酒，卻情溢滿杯……看罷這邊你依我依，耳又聞嚶嚶哭泣聲。酒酣耳熱，卻酒淚自嘆美人遲暮。生於風月場所，卻總學不會曲意逢迎、圓滑處世，寇白門的淚，是再也抹不盡啦。可是不管是陳圓圓的洞悉世事，還是卞玉京的冷漠淡然，抑或顧橫波的耳聰目明，或是董小宛的善解人意，終究逃不過情深的洪流。

席捲而來的濃濃愛意，總是容易讓她們頭腦發熱，眈於幻想，用一場青春，賭未知的明天。有人說她們傻，有人道她們癲，但人生不就是一場賭博嗎？贏了的皆大歡喜，輸了的一場遺恨。最終，還是要過去的。唯一不變的，是秦淮河裡流淌的水。流淌，再流淌，似乎沒有改變過姿態。浮生如夢，驚醒之時，四百年的光陰悄然逝去，那些樓館舫間的歌舞昇平在歷史的洪流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醉人小曲、豪情壯志，跌入這流水之中，揚長而去。

千般柔情，萬般不捨，一轉眼，成雲煙。只是那愛呀恨呀，不捨與不甘，阡陌年華之後，竟又被人道起，說著醉紅顏的故事，講著亡國的歷史。“自古紅顏多薄命”是不假，但朝朝代代，竟逃不過女人的夢魘，任他英雄大丈夫，一樣曾為愛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