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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六日(1)(紀實體)

簡介王子作為鎮幹部,自然很讚賞古人之言了,他說:“窮天修路的事,對於剝落形極個別思想有問題、兩眼只看錢的人,他們是理解不了賢庭哥這句古訓的,咱們還是要對極個別的人,單獨登門去解釋

廚房用的墩子是什麼樹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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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體)

楊崇德

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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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2日,我乘坐長沙南至懷化南的第一班高鐵(G6423次),清晨6點15出發,7點37回到懷化。

我85歲的老母親,早就在懷化城裡,對我望眼欲穿了。

7點40,弟弟開著車,載著母親,來懷化南站迎接我。

母親見了我,高興得露出了她那口假牙,笑得直襬頭。

爾後,我們驅車直奔三姐那間租居房,一起去吃早飯。

在三姐租居房的過道里,正坐著她的小兒子方群,還有我故鄉窮天的鄉人友良老弟。

我把買給三姐的那箱酸奶,提進租居房時,一轉身,又在簡陋的廚房當口,碰到了窮天的鄉人友鬍子。

友鬍子和我是同年,也是我兒時要好的玩伴之一。他現在在懷化城裡當保安。此時,友鬍子正蹲在鍋子旁邊,幫我三姐在炒魚。滿鍋子磧哩雀羅的。

友鬍子見到我,嘴巴裂得比天還寬,他興奮地說:“崇德啊,你來得可真早!在外面稍坐一會,馬上就要呷飯了!呷完飯,我們一起回窮天老家去!”

母親正在給二姐打電話。

母親耳朵越來越背,她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在喊。母親用她的老年機大聲喊道:“花肚肚啊,代果已經從長沙來了!今天,你去不去窮天啊?”

花肚肚是我二姐的名字,起得古里古怪的。據說,二姐小的時候,不小心被米湯燙到了肚子,燙花了肚皮,也就被喊成了花肚肚。我一直為二姐這個醜裡八怪的名字,深感惋惜。因為,她畢竟是個女人,名字上含了身體的某個部位,就顯得太不雅緻了。好在她後來身份證上的名字,改成了楊長香。也許是她自己給改的。她可能已經意識到醜名字的壞作用。

二姐在電話裡詢問大姐是否也去。

母親明確地告訴她說:“你大姐一下子又改變主意了,她也去!正在清理東西呢!”

母親的口氣,明顯地變得興奮起來了。因為大姐原來說她去不了,脫不開身。這多少讓母親有些失望。現在又志同道合了,所以,做母親的,自然就有了些成就感。

這樣一來,我們六姊妹,除了小妹崇香今天要到長沙給她女兒搬新屋點灶火以外,其他五個,都願意陪著母親,在這美好的國慶假日裡,一起回到故鄉窮天,快快樂樂小住幾天。如果大妹今年三月沒有死的話,我相信,大妹今天也一定會在同行之中!

窮天,是我們土生土長的地方。

窮天,埋著我們至愛的老父親。

回窮天小住幾天,一直是母親期盼和高興的事情。母親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更何況,現在正是國慶假期,大家都可以丟開城裡面的繁忙瑣事,不再去管孫兒孫女,給自己爭得了絕對自由的時間。

跟著母親回窮天,我們一下子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兒女時代!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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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良開著他那輛銀灰色的皮卡車,弟弟和大舅舅的滿兒子春連,也都開著各自的私家小車,載著我們一大家人,以及在懷化過生活的窮天鄉親,頂著這個比六月裡還酷熱的大太陽,一起回故鄉去。

我、友鬍子、外甥方群,還有他那個肥胖小兒子,一同坐在友良的皮卡車上。

我們在前面開路。

友良把他的皮卡車開得比小車還要快。兩邊的樹木,把眼睛都給閃花了。

車子快到我們四臥龍村時,友良對我說:“代果哥,我們要不要到竹沿頭那條旅遊路上去轉一轉?那條路正在修呢,我們可以從竹沿頭村,一直開到我們窮天屋對面的白洲坡山頂上!站在山頂上,你可以好生看一看我們窮天了!”

友良比我小七歲,按照我們窮天的輩分,我該叫他叔叔。可他現在卻叫我哥。顯然,對於這種亂了輩分的叫法,我是有點受寵若驚了,真是擔當不起啊!

我說:“那也好,反正我有四十多年沒到那個山頭了。再說,我弟弟他們的車,開在後面,估計還沒過新建呢!”

新建,是我故鄉窮天所在的鎮名。而四臥龍呢,則是我故鄉窮天所在的村名。我們窮天,過去只是一個生產隊,現在統統叫自然村了。

新建鎮上的公路,已經修通了四十多年,現在變得更寬、更直了;四臥龍村的公路,也搭幫銅灣鎮黃溪村開發了一個飛龍瀑布,也於十多年前修好了,一修就是高等級。車子跑在新建鎮上和四臥龍村上,可以開得像子彈一樣快。

唯獨我們窮天,處在高山之巔,懸崖峭壁的。一直以來,我們走的,卻是一條用鋤頭挖出來的岩土路,兩邊茅草叢生,樹木林立,道路坑坑窪窪。春天一下雨,岩土路上就會出現大大小小的渠溝,裡面簡直可以養魚了。

為了窮天這條3。4公里的顛簸岩土路,兩年前,我們多次向中方縣人民政府反映情況。領導們很是重視。

國慶前夕,縣政府終於將我們窮天這條路的道路硬化方案批下來了!

政府的主管部門同意:國慶期間,窮天的路,可以動工了!

感謝黨!

感謝中方縣人民政府!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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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良的皮卡車,刷哪刷哪地碾在比鄰的竹沿頭村那條尚未完工的旅遊路上。

不多功夫,皮卡車就爬到了白洲坡山頂上。

下了車,友良指著山下那個村子說:“代果哥,你好生看一看,下面就是我們窮天了!”

我瞪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好久才認我的故鄉窮天來。

自從1986年參加工作,這個山頭,我就從來沒來過了。山上的樹,長高了,路邊的草,長深了。從前那條砍柴的小路,已經變得無跡可尋了。

故鄉的房屋,零零散散地立在太陽坡的青山腳下。

太陽坡那座大山,看上去就像一頭臥睡的黑熊。進村的拐彎處,高高家的房子,卻格外顯眼。主要是他家門口有個寬敞的水泥坪。太陽照射下,閃閃地發亮。還有就是,高高家的屋門前,立了一根高聳的旗杆,旗杆頂上飄揚著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突然之間,我覺得我們窮天像塊紅色根據地,有了一種革命的味道。

回鄉六日(1)(紀實體)

然而,站在白洲坡的山頂上,我卻看不到一個行走的故鄉人。甚至,也看不到一縷炊煙,我的故鄉變得異常地安靜,全然又失去了往日的人氣。它的兒女們,為了更輕鬆的生活,已經紛紛走出了故鄉。這難道不是窮天那條艱難之路造成的麼?

村裡的稻田,大都處在荒蕪之中。能夠繼續當作稻田使用的,分明已經都收完了中稻。田裡的禾墩,黃橙橙的,有人分明在收割完的一些稻田裡放過火,留下了一團一團的黑色。這與四周高山的金秋顏色,有些不對稱了。

我也分辨不出我腳下這塊土地了。這裡的山脈,已變成了旅遊公路的雛形。挖土機正在前面挖山,哐光哐光的;碎石機正在後面碎石,轟隆轟隆的。

友良告訴我說:“這裡,就是我們白洲坡的正山頭。那個豐水坡水庫,就在前面那個山頭的下面。你好生看一看,左邊這個頂上——長著幾棵死松樹的山頂,就是我們的九坡坳上了!”

我望著左邊這個尖尖的山頂,驚歎不已。因為,這個九坡坳上,是我們窮天村的標誌性山頭!它像一個幾千年的老佛爺,一直坐在我們屋對面,審視著我們這些子子孫孫。它的延伸處,又像一道屏障,把我們窮天自然村與比鄰的半坡田自然村完全隔開。它的胸前,是我們窮天;它的背部,則是竹沿頭村的半坡田。

雄偉的九坡坳上啊,高聳入雲。它頂峰上面那幾棵千年松,如果不是半坡田村的人燒田坎失了火,燒到這裡,我估計,那幾棵千年古松,還會歲月的長河中鬱鬱蔥蔥,一直年輕。只可惜,那幾棵長不高的千年古松死掉了,但它們依舊挺拔,永不倒下。那幾棵死去的低矮古松,它們的枝兒,舒展著,挓挲著,像手掌,託著那片藍天,宛如在呼喚,在吶喊……

這就是神奇的力量!

反正,在我穿開襠褲的時候,九坡坳上就是這般神奇的展示!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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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車原路返回到比鄰的竹沿頭村,再返回到我們的四臥龍村。順著那條雜草叢生的坑窪岩土路,我們一路顛簸地來到故鄉。

故鄉靜寂寂的。

下車的時候,崩檀叔光著他的上半身,從屋子後門鑽了出來。他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他說:“崇德啊,你今天怎麼來窮天了?你來得正是時候,你老弟那個魚塘裡的水呀,都快乾完了,正好可以回來捉魚呢!”

大舅舅的兒子春連已經來了。他正坐在我們屋腳下友明叔的房子旁邊。春連沒有我家的鑰匙,他只能坐在那裡休息。

弟弟的車卻還沒來。

春連說:“崇喜哥他們,可能還在新建街上買東西呢。”

我也沒帶老屋的鑰匙。

鑰匙在母親手上。母親和大姐、二姐、三姐以及弟弟他們,還在新建買菜買生活用品。這麼多人回來小住,家裡什麼都沒有,吃的,用的,全都需要買。

我也走到友明叔的屋腳邊。

友明叔見我大老遠從長沙來了,急忙搬出一張高腳凳,要我坐下來休息休息。

友良卻坐不住,他跑到友明叔屋下面的水井裡,喝了幾口井水。友良抹著嘴巴,對我說:“哎呀呀,窮天雖然窮,但這口井水呀,又冰又甜!喝上幾口,肚子裡面,真是涼快休了!”

我也跑下去喝井水。

只見水井旁邊,放著兩個帶把的小竹筒。我舀了一筒井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故鄉的水,一流進我的腸胃,我就覺得故鄉一下子鑽到了心底。涼爽爽的,甜滋滋的。

回鄉六日(1)(紀實體)

友良一聽到我弟弟那個魚塘快乾了,就立馬就從友明叔家裡,找出一把撈魚的網兜,徑直去了友明叔家的茅廁旁邊。只見他逃過茅草水溝,站到了我弟弟的魚塘壩上。

我順著友明叔的屋腳走了過去。

弟弟那口魚塘,水乾得只剩一窪小池了。水黃橙橙的,像一塘金子。

魚塘四周,已經露出了一大片淤泥,早被太陽曬成了灰白色。

三姐那個胖孫子,也飛快地奔了過去。

他靠在友明叔家的茅廁門板旁邊,興奮地叫了起來。

我要他別靠著茅廁門板,髒死了,他卻不怎麼聽。

一股陳年的大糞味,從茅廁裡面飄了出來。

回鄉六日(1)(紀實體)

我立刻退了回來,直接來到友明叔屋邊的空隙處。

我的老家與友明叔是上下鄰居。

這時,我看到了我家那幢被桐油油得黑漆漆的老屋。

那是父親留給我們的財富。父親走了,這幢老屋,也就長年鎖著。

此時,友良已經網到了一條草魚。巴掌寬,頭很大,身子小,尾巴叉尖得就像魯智深手裡的禪杖戒刀。

草魚長成了雄魚的模樣,看來,這條魚一定是在這裡忍飢挨餓很久了。

弟弟常年生活在城裡,老屋又沒有人住,魚塘更沒有人看管,這魚怎麼不會長成這個樣子呢?

友良將那條可憐的草魚,網到水井下面那口菜井裡。

魚得了清澈的井水,頓時就變得歡快起來。它張合著嘴,靜靜地浮在菜水井中。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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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車終於來了。

一撥人從車裡出來,提的提,扛的扛,大包小包,大袋小袋,直接往屋裡走去。

開啟我家的老屋中堂門,裡面滿是灰塵。再開房門,房裡也是一股久違的陳味。

父親的遺像,就掛在房門旁邊。他慈祥地注視著我們,似乎在說:你們今天也回窮天來看一看啊?

開啟灶屋後門,屋後的水溝旁邊,全都長滿了雜草。它們經歷了這個特別的幹秋,也過早地枯黃了。

擰一下水溝旁邊那個用布包著的白色塑膠水龍頭,一股清澈的山間水,嘩嘩地流了出來。還好,這麼幹的天氣,這條山間自來水,竟然還沒有斷流。

圍繞這個家,大家開始分頭行動了。打水的打水,掃地的掃地,拖的拖,抹的抹。我們要把故鄉的老屋,打理得充滿人氣、充滿光輝來!

我家屋門口的過道上,此時正坐著從懷化一道而來的鄉人友良、友鬍子、西瓜、報童,還有大舅的兒子春連、友明叔的兒子金龍。

大家在議論著今天的晚餐。

主要是請四臥龍村的支書和剝落形的王子過來吃晚飯,重點商量我們窮天明天修路開工的事。

我們的路,從剝落形自然村爬行過來。要落實縣政府的施工方案,必須將現在的狹小岩土路,擴大成五米寬的水泥路,路基總體寬度要達到八米。

這就多少要佔用剝落形村一些村民的山和地。

回鄉六日(1)(紀實體)

剝落形有幾個人以為我們窮天挖到金礦了,紛紛獅子大開口。巴掌寬的一塊荒地,要幾萬;幾棵小樹木,要幾十萬。

他們或許不知道,我們窮天這條路,政府只管路面補償,五米寬的水泥路面,每公里,補三十八萬,而且要等到施工驗收以後才能到位。政府主管部門不管改道的路基動工,只負責道路規劃,改道所產生的一切糾紛,全由我們窮天人自己來協商解決。

說實話,為了這條山路的水泥硬化,政府已經相當支援了,我們窮天人也已經費盡心血了。前期修路的所有資金,都是我們窮天人暫時墊支,甚至連窮天嫁出去的女子們,也在解囊捐助。

現在,同村異組的剝落形人,卻要喊出高價,這無異於讓我們這條艱難之路,變得更加難於上青天了!

所以,就有必要請村支書和鎮幹部王子過來,好好地呷一頓飯,喝幾杯酒。

村支書是一村的最高長官,而且他又是剝落形自然村的人。

為什麼要請王子呢?王子年紀比村支書大得多,也是剝落形的人。關鍵是,王子一直在新建鎮畜牧站工作,見世面的時間很長,嘴巴子更會講,邏輯也還清晰,他在剝落形自然村的威望,簡直要蓋過村支書。

請他們來窮天呷飯喝酒,聽一聽我們窮天人的艱難困苦,聽一聽我們窮天人對這條路的無限期望。然後,再請他們跟剝落形那幾個“要價高”的父老鄉親們,好好解釋解釋,別要價太高了,也要體量體量一下我們窮天人的難。

都是一個村的人,為什麼不高抬貴手呢?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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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決定,宴請就放在高高家裡舉行。

友良領著我,去高高家裡看一看,和他對接一下晚宴的具體事項。

走到眨巴眼叔的屋門邊,友良從他的皮卡車上卸下來一個嶄新的大鼓,他告訴我說:“這是春喜贊助的,為我們村子買了一個新鼓。”

我知道,這是村子裡死人的時候專用的樂器了。以前,好像還有一面鑼的。鑼鼓一響,就召示村子裡死人了。我遠離故鄉,很少有時間回來參加鄉人的葬禮。不過,每走一個鄉人,我會拿出幾百元錢的,權當是請人出力了。

可以得知,村裡那個鼓已經被打破了,在它的鼓皮聲中,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父老鄉親。

還是後輩春喜知事啊,他在獨家贊助。

我想幫友良抬那個鼓。

友良說:“不用幫忙的,這鼓看起來很大,其實很輕的,我一個人就行了。”

友良把那個大鼓高高地舉了起來,直接舉到了春喜爹的豬欄樓上。

高高家門口紅旗招展。

我喊了幾聲“高高”。

沒有人應。

卻躥出來一條大黑狗,它的脖子上面,還擱了幾根稻草,可能是到田裡玩耍過吧。

大黑狗對著我叫,齜牙裂齒的,聲音很低沉,也很空曠。

我連忙後退了幾步。嘴裡仍在喊:高高、高高——

沒人應,狗又這麼兇。我和友良只得折了回去。

友良說:“那條黑狗,是瓦崽叔的。高高家裡沒餵狗。”

瓦崽叔是我的直系叔叔,家住在我屋右側的山腰上。這條黑狗可能是來覓食的。竟然在別人家裡還那麼兇,如果真到瓦崽叔屋裡去,那它還不會飛起來?

我們窮天一共52幢瓦房,235個村民。現在居家開伙的,可能不到12戶。家裡無人居住,當然就沒有剩飯剩菜之類,更沒有骨頭了。所以,狗們也就不去光顧,只找有人煙的地方去。

那條大黑狗終究沒有追過來。我估計,它已經遠遠地聞到我身上故鄉的氣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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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表示我們窮天人的真誠厚意,我們打算用窮天水庫裡最新鮮、最乾淨的魚,來好好招待一下我們的鎮領導和村領導。

窮天只有兩座山間水庫,都是我父親當隊長時修築的。一座叫豐水坡水庫,那裡面的水太冷,長不大什麼魚;另一座叫寨家坪水庫,就在我們生產隊的老曬穀坪下面。我們窮天田壠裡的水,都往這座水庫裡流,衝下去的泥草較多,適合養魚。

寨家坪水庫現在由賢庭叔、賢爭叔、崩檀叔三家共同承包著。據說,他們放了些小魚進去,而且三四年沒撈了。應該有魚!

但是,去寨家坪水庫的那條路,已經多年沒有人行走了,已經徹底荒蕪。

我們一夥人再次去了高高家,落實晚餐吃魚的事情。

這一次,高高鑽出來了。原來,他在房間裡看電視。

高高是我小學到初中的同班同學,後來當過兵,再後來就在鐵路上工作。

高高已經退休兩年多了,他一直捨不得我們窮天老家。高高是有遠見的人,他將城裡人廢棄的一些沙發、凳子、席夢思、瓷磚、鋁合金欄干等物件,一車一車地遠到窮天老家。他現在已經把他那幢木屋,打造成了一棟別樣的別墅來了。

更讓人敬仰的是,高高還花了八百六十塊錢,買了一根十幾米長的鋁合金旗杆,上面掛著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

高高說他是個軍人,對五星紅旗有著一種本能的愛。重大節日裡,高高還要和他老婆正正規規地出來升國旗呢!

真是讓人感動!

回鄉六日(1)(紀實體)

賢庭叔的小兒子報童說:“今晚要呷魚,就乾脆到寨家坪水庫裡去撈算了!反正,我爹也是其中一個承包人。我就為我爹作這個主了。”

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也是大家原來心照不宣的事!

友良說:“那是不是還要徵求一下賢爭哥和崩檀哥他們兩個人的意見呢?他們兩個,也是水庫的合夥承包人啊。”

高高說:“賢爭叔不在家裡,他去了懷化。崩檀叔好說話,到時候,我跟他們兩個說一說,都是為了窮天修路的事,他們兩個一定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太陽越過亭午的時候,我們八個窮天男人,手持柴刀,肩扛魚網,為了今天的晚宴,一起到寨家坪水庫撈魚去了。

路過生產隊時期的曬穀坪,這裡已經荒得不成樣子。到處是茅草,到處是雜樹,到處是藤蔓。

順著曬穀坪下面那條昔日的小土路,我們一步一步地向寨家坪水庫摸去。

大家一邊在慢慢停停地往下面伸腳,一邊都在感嘆著這歲月的驟變。兒時,這裡的路雖然小,但路上的岩石都被人踩得光溜溜的。夏日裡,男孩子們幾乎要在這條路上,至少踩兩個來回。砍柴時,踩一個來回;晚上到水庫裡洗澡時,又踩一個來回。然而現在,我們卻在高深茂密的芭茅叢裡,躬著腰,攀著藤,慢慢鑽移,像是在山間尋覓野豬的腳印一樣。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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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看到寨家坪水庫了!

它看上去,就像一塊長長的鞋墊。兩邊的樹木和雜草,張牙舞爪地侵蝕著水面。

好不容易鑽到了水庫的堤壩上,我驚訝不已:這哪裡像過去那個土石緊築的堤壩呀?這分明就是一塊葛藤纏繞的荒蕪地!如果不是下面那泓黑綠綠的水,靜靜地平布著,我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我魂牽夢縈的寨家坪水庫了!

回鄉六日(1)(紀實體)

站在水庫的出水口,八個大男人開始脫衣服。

賢來叔的小兒子崇華,是第一個下水的。

崇華本來是年初去了湛江,在海邊喂生蠔。國慶到來之際,他千里迢迢開車回來,就是捨不得故鄉,捨不得窮天這幫窮男人們。崇華算得上是窮天最會捉魚的人了。沒去湛江之前,水庫邊、山溪裡,經常會有他的身影。

我們這次用的是幹網。崇華扯著網的一頭,像水蛇一樣,在裡面遊,邊遊邊拉。嘴裡還不停地呼著水,又像是水牛在洗澡。

友鬍子和友良兩個人,站在引水道口上,摟著幹網,在慢慢地放線。

回鄉六日(1)(紀實體)

我脫光衣服,試探性地踩著那些堅硬的石子,搖搖擺擺地走過去。

少有的乾旱,已經讓這座水庫消瘦荒涼得不成樣子了。

我“噗”地一下,鑽入水中。只覺得,腳板冰涼冰涼的。我似乎踩出了兒時的味道。

水齊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嘴裡吐著齊臉的水,踩著,划著,浮著,慢慢向中心遊去。

這時,站在岸上的金龍告訴我們說:“四年前,這個水庫放水時,我爹在這裡摸到四百多斤田螺。董董摸得更多,有五百多斤。那一次,大家一共從這裡摸出一千多斤田螺!”

金龍的意思很明顯:這裡,不僅有大魚,而且還有很多田螺呢!

田螺可是個好東西!雖然吃多了,肚子裡要生風。但是,銅灣街上的田螺,已經賣到了八塊一斤!而且都是田裡的田螺呢,哪有這水庫裡的田螺乾淨、有營養呢?

於是,大家紛紛往水庫周邊靠。大家要去摸田螺了。

回鄉六日(1)(紀實體)

真的有田螺呢!

友鬍子已經摸到了兩個田螺,他把手舉得高高的。

我也急忙向堤壩游去,踩穩了腳,俯下身子,就開始摸。

我也迅速摸到了兩個田螺,而且是一手摸到的。看來,這裡真的是田螺們的故鄉了。

弟弟快速地游過來,他手裡捏著一疊塑膠袋,給每人分發,鼓勵大家放肆摸田螺。說不定,今晚大家還有一餐田螺吃了!

越來越多的人在宣佈自己摸的戰績。

友鬍子攀在對面的石頭上,在罵:媽媽的X,我只摸到了兩個!看來,這裡的田螺,肯定被人摸過了!

半個多小時下來,我們八個大男人,一共摸到了大約七八斤田螺。

上了岸,休息一陣後,崇華宣佈收魚網了。

大家都在想:有崇華在,今天不愁網不到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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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網已收到了一半,水面上,仍然還是靜悄悄的。

報童說:“崇華,如果今天網不到魚,你就自己到董董家的魚塘裡去弄魚吧!反正,今天晚上,主菜就是魚了!”

崇華眯笑了一下,嚕了嚕他那張尖尖的嘴,說:“急什麼羅?我又不是第一次弄魚!生蠔那麼講究,我半個月就摸到了它的習性。魚這東西,就更好弄了。”

正說著,收網的友良就開始報料了,他揚了一下手,很鄭重地說:“別吵,別吵!網越來越重了,估計前面應該有魚了!”

話音剛落,水面“啪”地響了一聲。

哈哈,是一條大魚!肚子都是白的,正在那裡用勁呢!

終於拉出來一條,是個大頭雄魚。足有六七斤!

岸上的人都笑了。

六七斤,喝酒的人已經夠了。呷飯的人,就只能喝點湯。

慢慢再拉,竟然又拉出來一條。同樣是大頭雄魚。看樣子更大,七八斤吧!

金龍開始給大家散煙,他第一個散的是崇華。畢竟,沒有崇華,哪想搞到魚呢?

在崇華抽菸的過程中,又拉出來兩條大雄魚。

崇華說:“三條已經足夠了,兩餐人,吃不完的。乾脆把最後一條給放了吧!”

有人堅決不同意,魚又不是肥肉,哪有吃不完的呢?

事情就是那麼應驗!收第四條魚時,它在網裡翻跳了幾下,友鬍子和友良都做好了擒拿的準備,但卻被它給跳出去了。真是應了崇華那句話,自己把自己給放走了。

總的說來,成果不錯:三條大雄魚,足有二十來斤。

今天的晚宴,咱們可是足足有“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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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點多鐘,負責開車接領導的人打來電話說:村支書臨時有事,他不來了;王子答應來,半個小時就到!

晚宴的大致菜譜是:殺兩隻鴨,煮一大鍋雄魚,炒幾碗蛋辣椒,再弄兩個小菜。

忙得高高夫妻倆滿頭是汗。

鍋子裡的魚,正在咕咕咕地冒油泡。

弟弟派人喊來了村子裡的長輩賢來叔倆口子、賢庭叔倆口子。

擺了兩個大桌子,一個桌子坐呷飯的,一個桌子坐喝酒的。

回鄉六日(1)(紀實體)

晚宴正式開始了!

春喜、友鬍子、友良、高高他們幾個,稍微有點酒量,就重點陪鎮幹部王子喝酒。

王子大名叫楊賢偉,也不知怎麼被叫成了王子。外人聽起來,以為是童話裡的王子——王爺的兒子。王子哥哥是我的小學老師,野名叫黑子。一個王子,一個黑子,在我們故鄉,就是“狗狗”的叫法了。我估計,一定是我的這位老同學,小的時候,相當地調皮,和王子狗一樣無法無天,所以就被叫成了王子。他這個野名字,幾乎完全蓋過了他的書名。

王子與我和高高都是小學時的同學。

王子見了我們,甚是高興。幾杯酒落肚,王子那股昔日的同學情,也就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了。

王子裂著他那寬厚嘴唇,笑嘻嘻地說道:“崇德啊,你小的時候,可是悶聲悶氣的。但是,一旦有人把你惹毛了,你比惡狗還要兇狠!”

酒還沒喝幾杯,王子就開始揭起我的短來了。

我敬了這個鎮幹部老同學一杯水酒。

王子繼續補充說:“崇德啊,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放學,我不許你從我們剝落形路過。我在路上把你攔著。你急了,拿起一塊巖坨,崩的一傢伙,就砸到我的腳指娘上。我摟起腳,只喊哎喲。你還記得嗎?”

我大吃一驚,小學時候的事情,我多半都是記得的。尤其是做過傷害人的事。我似乎隱隱約約地記起來了。我端著一杯井水,繼續當酒。我要再敬一敬我的老同學王子。實在是對不起了!

我端著酒杯說:“老同學啊,過去的事情,都是小孩子所為,你可千萬不要記在心上啊!我這杯水酒,就權當作陪當年魯莽行為的不是了!喝吧!”

王子哈哈大笑。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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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王子又說起高高的事情來了。

王子說:“高高啊,當年,我也做過一件傷害你的事情。你媽媽後來一看到我,就開罵。”

高高說:“是什麼事呢?我可記不起了。”

王子主動喝了一口酒,然後,笑嘻嘻地說:“那時,我們都在四臥龍讀小學,你坐在我前面。你老是把頭昂在我的課桌上。我很是煩燥。有一次,我就找了一根鐵絲,在桌子上面使勁地掏,等我把鐵絲掏熱了,就趕緊將它貼在你後腦殼的脖子上。哈哈!你哎喲哎喲地叫。後來一看,那根滾熱的鐵絲,把你的脖子都燙紅了,就差沒有冒煙霧了!哈哈!哈哈!後來,你媽一碰到我,就罵,把我罵得半死呢!”

高高笑了笑,也不計較什麼,就和王子來了一杯。

春喜本來有成都工作和生活。他是村裡最有出息的後生了。完全靠自己爬到石油公司副老總的位子上。春喜不僅是個孝子,故鄉情結也很濃,只要有時間,他會常回窮天看看的。春喜這次回來,基本上是屬於突擊行動了,他最後一個到來。

春喜的酒量,是屬於跑世界的那個量。他在領導的位子上,酒量真是一年一個樣。春喜代表著我們窮天人,重重地敬了王子三大杯。

賢庭叔代表窮天的長者,也開始說話了。

賢庭叔說話雖然有些結巴,但全然不影響他的口才。他說:“王子老弟啊,明天呢,我們窮天的公路硬化工程,就要開工了。你們剝落形的人,好像還有那麼幾個,想趁機發點小財。這也就太不給村裡人面子了。”

王子張著嘴巴在聽。

賢庭叔繼續說:“能夠適當補償一點的,我們會盡量考慮,但是,這錢也是很有限啊!你們剝落形離大隊比較近,早就享受到了交通便利的實惠了。因此,也就希望你王子老弟,多跟你們剝落形的人勸導勸導,千萬不要牙齒根根長得太長,要價太高了。”

賢庭叔差不多已經把今天的晚宴主題,給大張旗鼓地揭明瞭。

我的老同學王子,不愧是在鎮政府畜牧站工作三十多年的王子,雖然喝了六七杯酒,但他心裡還是相當地清楚。他表示:窮天修路,是件利在子孫、功垂千秋的大事。既然縣政府的道路固化方案,都已經批下來了,我作為鎮幹部,將全力支援,擁護政府的決定,做好解釋和勸導工作。

更讓人佩服的是,賢庭叔不僅句句撮中要害,而且出口成詩了!賢庭叔不緊不慢地說:“王子老弟啊,老古套裡有一句話,說——行短虧心自思平,休生心機害他人。只覺便宜自隨心,天公自有安排處。十分真心是五分,留與五分給兒孫。若是十分都失信,後代子孫不如人!”

賢庭叔又將他的古詩,大致地解釋了一番,意思是:做人不能太虧心,做人不能害人弄人。

王子作為鎮幹部,自然很讚賞古人之言了,他說:“窮天修路的事,對於剝落形極個別思想有問題、兩眼只看錢的人,他們是理解不了賢庭哥這句古訓的,咱們還是要對極個別的人,單獨登門去解釋。我相信,我們剝落形的人,腦殼一定不是巖砣,只要解釋清楚了,他們一定會服從大局的。”

與王子一同上來的那位戴眼鏡的風水愛好者,仔細地看了看日期,說:“明天的日子啊,很好!可以破土!不過,最好的時辰,我已經仔細地看了,應該是在上午九點之後!”

回鄉六日(1)(紀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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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早已籠罩了故鄉。

故鄉也變得愈加寂靜了。

房屋的四面,那一座座山峰,那一片片林木,全都淹沒在夜色裡。

宛延相連的山峰,似醉漢,似貴妃……

站立在田邊村舍的那幾盞太陽能路燈,也都朦朦朧朧地亮了起來。個個像路人,提著燈,探著路,似行走,又似在凝望。

在村口的最西邊,在那個遠遠的山峰豁口裡,卻冒出一線藍光。那應該是懷化城裡灑露出的一線輝煌。

夜空裡,半邊月亮高懸著,顯得那麼深隧,那麼遙遠。

院子裡的狗卻忘了夜吠。它們全聚集在今晚的盛宴桌下。

高高屋前的兩桌晚宴,一桌已經離席。另一桌正在高興地喧譁著。

這裡,不時地傳出一陣陣的笑聲。

或許是我們的笑,驚動了山間熟睡的鳥兒,它們時不時地尖叫幾聲,清脆而又甜美。

鳥兒像是在夜歌,像是在祝福。

明天,故鄉將迎來嶄新的一天!

回鄉六日(1)(紀實體)

(2022年10月2日夜,寫於故鄉窮天。2022年10月17日,修改於長沙)

(請看續文《回鄉六日》(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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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紀實作品,系本人在今年國慶期間,回故鄉小住的文字散記。內容、事件、人物絕對真實。曾發表在本人微信公眾號上。若讀者想閱讀本人其他文字作品,可在你的微信上,搜尋並關注《崇德隨筆》微信公眾號,即可。

2、本人反對:網路上某些靠流量賺錢的寫家,別將本作品肆意拖到其個人賬號上轉發,以賺取流量。對此,本人保留法律訴訟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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