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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金山——寡婦

簡介”第3個聲音比其他兩人更低沉,也更粗暴,他開腔說:“希登斯家的寡婦

瀚金黑是什麼顏色

33:57

黃彥傑(Micah Huang)

劇作者,出品人,音樂總監

第3集 寡婦

接下來的幾天,日夜在蒼茫的金色中飛逝。馬車一路南行,山谷越來越寬,群山逐漸消褪,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卻又不太明顯的些許汙漬。玉荷遠遠望去,有時看到太陽在一條緩慢前行的環狀長河上留下一抹霞光。可惜,他們在驛站裡喝足了水,還要繼續趕路,無法停下來。大地隨之變得平坦,橫穿印第安營地以北的溪流消失了。萬物變得乾旱,虛空光芒四射,充斥四方,以至於時間本身也變得微不足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他們在露天裡宿營。玉荷睡得很香。在夢裡,一個影影綽綽的男人身影籠罩著她的夢境。她一次次醒來,原來充斥夢境的不是阿財就是車伕。一輪皓月當空,兩人正站在沙漠浩瀚的星空下,默默守護著她。

直到景色突變,玉荷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走了多遠的路。他們一直向遠方汙漬般的地方賓士。突然間,那團汙跡如青龍昂首,在草木山川間虎嘯龍吟。玉荷四下打量,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達山谷西嶺,山脊又突然折向東方,在它那沉重巨大的山路上蜿蜒起伏,最終與遙遠的東嶺相碰撞。從離開舊金山的第一夜算起,他們到現在一直在山谷中穿行,如今總算走到頭了。前路開始向山丘的鞍部爬升。在玉荷看來,一如她的未來。當他們攀爬得更高時,窗外的景色愈加眼花繚亂。玉荷猜測,這段鞍脊得有百八十里長,而從山脊到璀璨奪目的山峰,其跨度得是這段路的兩倍。就算把整個四邑地區、她祖居之地那些擁有獨特語言文化的部落統統都填進這塊地方,還綽綽有餘。

當他們向上攀升的時候,空氣明顯變冷,周圍卻一片春意盎然。玉荷的身體仍然習慣於華南的溼熱氣候,她打了個寒顫。

“你離開採礦隊的時候,是不是比現在還冷呀?”她問阿財。

“什麼?採礦隊?”哥哥半晌才作答。他一直凝視著窗外,撫摸著臉頰上的疤痕,努力讓自己回到現實中來。

是呀,天兒更冷,我也不記得有多冷了。你總得適應寒冷。採礦嘛,起碼有一半的時間得站在冰冷的河裡。真冷!整整一夜,我離開的那天晚上就是這樣。採礦隊向北、向東出發,一直沿高山而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但我看他們很可能成功脫險了。他們是一群堅毅不拔的人。

我向南走,走得很快。在城鎮郊區徘徊。我得造點兒動靜,吸引警長的注意。但我可不能冒著被狗咬住或著被精力充沛的鬼佬抓住的危險。最後,我用以前村裡的老把戲上路了:通往佩塔盧馬、沿途幾英里的每個圍場大門,全叫我打開了。然後我便緩緩沿路往索諾瑪走,你知道我走路時在幹什麼嗎?

玉荷瞪了他一眼:

“別告訴我說你在唱阿公的《水牛謠》吧?”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

“沒錯!”阿財哈哈大笑,“阿公不是常說嘛,沒有一頭母牛能逃過《水牛謠》的誘惑。我走到索諾瑪郊區時,一百頭母牛從牛圈裡跑出來,跟著我的歌聲四處亂逛。好吧,也許是有點誇張,不過這可是一群有大家閨秀風範的小母牛。它們一邊走一邊跟著《水牛謠》搖頭擺尾。

我把牛帶到低矮的山脊腳下,那裡有一小塊草叢,山脊似乎南向大海。歌聲剛停,這群母牛就對我失去了興趣,開始牧草。拂曉時分,我在密林下沿著山脊向上爬。我很清楚,母牛的失蹤一定會引起混亂,這樣就能讓我那些工友有時間逃脫。可我不知道這麼幹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我那條船上的船員教了我一些鬼佬的話,但不大可能在這地方結交任何朋友。他們總體上對中國人感覺不友好,而且別忘了我當時衣衫襤褸,沾滿了鮮血。

還好,我運氣爆棚。我正要繼續南行,這時濃霧滾滾而來,填滿了兩側的山谷。我彷彿漂浮在白色的海洋中。山頂像島嶼一樣此起彼伏,若隱若現。山脊在我面前伸向遠方,狹窄但清晰可辨。

濃霧之上異常安靜。在遠方,我好像聽到了人喊叫的回聲。也許是

20來名鬼佬牧場主在尋找他們那些“音樂牛”,也許只是鬼魂。有一次,我聽到一名騎手與我並道疾馳,他卻沒有看到我。他在路上的回聲很快就淹沒在迷霧中了。

我就這樣走了兩個來小時,不時向東瞥一眼,希望太陽能穿過雲層,把霧氣燒得一乾二淨,好看清腳下的路。可是一早上都過去了,太陽還沒有露臉兒的意思。實際上,天空越來越黑。好像老天爺已經改變了對白天的想法,打算回到暮光之城。

這鬼天氣叫我心中不安。後來接二連三地出事兒,我不得不四處尋找庇護所。開始,我面前的山脊突然斷裂,下面便是絕壁懸崖,在霧中伸手不見五指。接著,一陣疾風突然從東南方吹來,把我的頭髮吹得滿臉都是。不到一分鐘,霧氣散開,一道長長的緩坡從腳下一直滑向灰暗荒涼的海岸。就在這時,電閃雷鳴,天空炸裂,暴雨傾盆而至。

我被瓢潑大雨澆了個透心涼。渾身上下都溼透了,被幹掉的那傢伙的血汙也被沖刷得一乾二淨。我沿著斜坡底部走,這才發現前面的海岸其實是一個巨大的潮汐平原,大小溪流縱橫交錯,地上軟塌塌的,極其危險。要是我掉進流沙坑,或者朝海那邊不小心走遠了,那麼,等潮水回來時,我就淹死了。而另一方面,索諾瑪鎮很快就會拿著武器,要在山丘和灌木叢中捉拿那些萬惡的中國人,並以謀殺和騷擾牲畜的罪名絞死。我進退兩難。

“雨越下越大。天空每一分鐘都越來越黑暗,除了閃電劃過海灣,撕裂天空,猶如諸神之戰。突然,我發現左邊有一道微弱的光線——一道昏暗、閃爍的光,在狂風暴雨中如鬼魅般在我眼前飄忽徜徉。我想,這大概是其他倒黴的淹死鬼點著鬼火要把可憐的阿財勾引到他水汪汪的墳墓裡去吧。可是風雨飄搖,暴雨裹挾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它走去。

我不知道最後那一腳是怎麼走過去的,也不記得是怎麼到達小木屋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決定坐在臺階上,而不是去敲門。也許是我幹掉的那個鬼佬的鬼故意調戲我。也許是因為那座昏暗的房子裡隱隱敵意重重,我不想面對;也許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用鬼佬的話自我介紹,該怎麼回答他們的疑惑。

“不管怎樣,我沒有敲門。而是坐在下面的臺階上,那裡風暴狂嘯。我實在累壞了,精疲力盡,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並開始發燒。後來,就在暴風雨席捲的那個雨夜,我發現自己躺在屋子裡,——我被寡婦拖了進來。

“我對寡婦能說什麼呢?她今年27歲,有一頭棕栗色的秀髮,就像蜂蜜和小烏鴉腳的顏色,在她深藍色的眼睛旁閃閃發光。她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把我帶進來,給我吃的,幫我退燒,即便我是一個陌生人,還是一箇中國人。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微笑著告訴我說是因為她喜歡我的臉。她說,這是一張誠實的面孔。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所以在她那裡的那段時間,我把一切坦誠相告。我告訴了她我和礦工的事,那些採礦大盜和我殺人的事兒。我跟她講起四邑、太平天國,講我如何劫船前往金山,躲開清帝的剿殺。我告訴她咱爹孃的事,還有你的事,以及我為何要把錢寄回家,要不然你會餓死。最終,我甚至告訴她,在這個地方,在整個社會都聲稱建立在平等與自由原則上的土地上,我們卻受到譴責和迫害,是多麼孤苦無助,又是多麼荒唐絕倫。

當然,我沒有把所有事情一骨腦兒全告訴她。信任鬼佬得需要一些時間,就算是對一個挽救了我生命的美麗、善良的鬼佬也是如此,儘管我馬上就知道她跟那些鬼佬不一樣。就算我想馬上推心置腹,無話不談,我也做不到。我來到寡婦家的時候,我對鬼佬語言的掌握還遠遠達不到禮貌有加。後來,我學了足夠的知識,能用文明詞兒跟她對話時,她笑著告訴我,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我說的是

“中國話”。我的口音太重了。幸運的是,我們天性中都有某種自然本性,大膽好奇,在我能夠進行正式對話之前,我們透過察言觀色、手勢和觸控進行交流。

她怎麼知道可以信任我?其實正如我怎麼知道可以信任她。我們是平等的,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在社會的邊緣生活。一個寡婦和一箇中國人,在世界邊緣的一片鹽灘上只是讓自己活下去。我們的身體還很年輕,可我們的思想卻被籠罩在艱難世事的陰影下,傷痕累累。因此我們在相互認同中,漸漸走到了一起,我們的陌生感也雜然相處,就像陰與陽,沙子與海洋,水乳交融。

寡婦告訴我很多事情。

她叫瑪麗

·穆特·希登斯。16歲那年,她嫁給了3000英里外的弗吉尼亞省的羅伯特·希登斯。此後,羅伯特立即入伍參戰。實際上鬼佬也有他們自己的叛亂,儘管不像我們的那樣長,那樣血腥。羅伯特·希登斯跟著失敗的一方參戰,一去就將近五年。回來時他滿腔憤怒和痛苦。他嗜好威士忌、打牌和呼盧喝雉。瑪麗22歲那年,這對夫婦突然穿過大陸前往加利福尼亞,好擺脫羅伯特的鉅額賭債。”

羅伯特

·希登斯個頭魁梧高大。他酗酒之後就毆打瑪麗。他指責她不生孩子,瑪麗抗議,但她暗中慶幸沒有孩子,這樣孩子就不用忍受如此可怕的父親。

一天晚上,羅伯特酗酒後又拳打腳踢了很長時間,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這次瑪麗沒有把他扶上床,而是把他拖到潮汐平原上,把他丟在那裡。一個小時後,潮水來了,他被淹死了。

“我把一個壞人丟進海里,”她半開玩笑地告訴我,“大海又給我送回一個好人。〞然後她把我拉進懷裡,她的擁抱如潮汐一樣不可抗拒。

寡婦和我成了知心的靈魂伴侶。

“羅伯特死後幾年中,索諾瑪的一些人試圖贏得這位年輕美麗的寡婦的青睞。特別是一個叫耶利米·沃德的。他父親有家雜貨店。他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迎娶瑪麗。可瑪麗不喜歡沃德和他的朋友們,他們經常在鎮上的沙龍和妓院裡鬼混,她明確告訴我,他們都不會說“文明話”。這些鬼佬個頂個以為自己是擁有後宮嬪妃和無數奴隸的土皇上。他們不需要為自己的宗族或家中的老人出力;他們的社會由拳頭決定。而鬼佬的婦女則必須為自家男人的自由付出代價。即便是大家族中睿智的老年婦女,其社會地位也比自己的兒子低。不管嫁給哪個粗魯而殘暴的求婚者,瑪麗的命運都會被他們捏在手中,她可不想冒這樣的險。

對瑪麗來說,幸運的是,索諾瑪教會社群的一些女士時不時接濟她點食物,這樣她就能夠在不依賴鬼佬男人的情況下,獨自在海邊維持生活。但她還是將羅伯特的舊步槍放在床頭板上方的架子上,時時擦拭、上油,裝填新的幹火藥。

“我們在那裡住了整整一季。寒冷的冬雨讓位於北加州迷人的春天。我修理了瑪麗一直放在屋子下面的一艘舊船和一些網。早上我會沿著慵懶的小溪騎行,捕到夠吃的魚就立即返回。這是一種緩慢而溫和的生活方式,全都沐浴在陽光下,除了我渴望取悅瑪麗之外,毋須對他人負責。不管有什麼事情降臨,我將永遠是一個幸運的男人。因為在那個春天的海岸邊,寡婦和我都很幸福。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像我這樣幸福,哪怕只有一季,哪怕只有一天。

有一天,我從遠方打魚回來,超載而歸。回來時看到瑪麗在沙灘上走來走去,緊張地咬著嘴唇。她跑過來幫我拉起船,然後說:

“耶利米·沃德來了。”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繼續說:“我覺得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看到他竹竿似的身影在我家周圍糾纏晃悠,但我想他喝了幾杯就忘了。無論如何,他又過來敲門。正好我轉身出去晾掛魚線,也想看看是誰。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嗎?”

我搖搖頭。

沒有

“早上好”或“夫人安好”,甚至沒有“你好”。那個醜陋的混蛋,只是指著你的靴子,站在門旁,粗聲粗氣地問:“這些靴子是誰的?”

我瞥了一眼我的腳,那兩隻光腳丫子在蒼白的沙灘上顯得格外黑。

哼,我幾乎脫口而出,這些靴子是誰的關你破事兒!可是槍還在屋裡,我只好說,這些靴子在我這裡就是我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腳下趟過的泥巴都是我的!

然後,他開始幹男人在一個女人說話時常乾的事情:扯開嗓門就大呼小叫,蓋過她的聲音,根本就不聽她說了些什麼。他吆吆喝喝地喊叫:

‘那是男人的靴子,太新了,根本不是老鮑勃·希登斯的!他都死五年了。沒有女人。那是一個活著的男人的靴子,要不然我就是中國佬。’真是厚顏無恥!把我都氣瘋了,氣得連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好。我說:“你連中國佬的一半都比不上,沃德。差得遠呢!”然後我轉身繞過後門去拿槍,接著我踢開前門,那個混蛋早就逃之夭夭了。可我還是為阿濤(阿柴)擔心(她就是這樣叫我的名字的)。我們最好做點準備,以備不虞。”

我們剛要坐下來吃晚飯,外面傳來一陣砸門聲。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叫嚷著:以法律的名義,叫希登斯家的寡婦開門。

瑪麗和我一言不發,看笨重的門栓牢牢鎖著木屋的兩扇門,緊著呢!我們彼此相視一眼,便躡手躡腳地去拿槍。

另一個聲音在外頭大吵大嚷:

“你這個賤貨!你這個婊子!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下賤、沒有一點好的鴇貨!但我絕不會……

“閉嘴,沃德。”第1個聲音說。

接著他說:

“你來,警長!”

3個聲音比其他兩人更低沉,也更粗暴,他開腔說:“希登斯家的寡婦!我是索諾瑪城鎮的沃特金斯警官。你因被控與罪犯同居、與中國佬姘居而被捕。第1份證詞由耶利米·沃德先生提供,第二件證據是索諾瑪郵局三天前沒收的一封信。這封信上有你的簽名以及中國佬在信中留下的不可辯駁的筆跡!”

瑪麗低聲咒罵著。她是替我寄過信,裡面還有用一袋子鹹牛肉賣的錢。我們不需要這些錢,因為靠捕魚就夠了。這封信是寫給你的。

警長繼續嗡嗡地說:

“索諾瑪是一個文明小鎮,任何被發現與白人女性姘居的中國佬都將以有傷風化的名義被吊死。我認為,對與中國佬通姦的白人女性而言,監獄才是應有的懲罰。但是考慮到你的情況,如果你與法律合作,並協助抓捕上述中國佬,你將免受刑罰,並被移交耶利米·沃德先生處置。兩條道兒任你選。現在,我數到10,以便你有時間開啟門,並舉起雙手。等莫里斯副手破門而入後……

“他媽的快乾吧!” 沃德打斷道,“我要闖進去親自抓住她!”

警長嘆息一聲,說:

“好吧。莫里斯警官,讓他幹吧。”兩人換位置的時候還推搡了一下。

“一,”警長說,“二。”

瑪麗把槍口對準了生鏽的黃銅鎖眼,然後開槍了。

我嗖地跳了起來,撥開前窗的窗簾。沃德下身正好直衝著鑰匙孔。他隨後便應聲倒下。副手顯然是還是個啥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他從沃德胳膊下一把頂住,好像叫他直挺挺地站著,就能阻止鮮血從破碎的骨盆中咕嘟嘟冒出來似的。我開了兩槍。第一槍打在半死的沃德身上,第二槍卻擊中了在他下巴頦露頭的副手。兩個人血如泉湧,摔倒在地。瑪麗正在重新裝填步槍。她用一把又長又薄的金屬錘子,把一顆大號子彈錘進槍管。

警長退縮到黑暗中,不知道在喊什麼,反正我也聽不懂。我順著他聲音的方向開了兩槍,然後屏住了呼吸。距臺階下面屍體不遠的地方,一支火炬躺在離臺階下面屍體不遠的地方,那是沃德摔倒在地時,副手不加思索就扔掉的,好去抱住沃德。

現在,因為一個月沒下雨,木臺階早就變得又幹又柴,一下子被火炬點著了。火舌迅速點燃了木屋。我打碎窗玻璃跳出來,瑪麗在裡面痛苦絕望地喊叫。

我剛跳出來,子彈就打在了我身後的牆板上。我忙抓住火炬,盡力將其扔向槍聲的方向,然後往悶燒的臺階上拋沙子。就像一場噩夢,

——我的腳在黑暗中滑倒,可手卻慢得出奇,沙子像水一樣穿過我的手指。瑪麗和警長一直在我頭上交火。環顧四周,我看到瑪麗不是往黑暗中射擊,而是朝距離木屋50步開外、系在巨大浮木原木上的四匹馬射擊。兩匹已經倒下,第三匹受傷了,而後面的第四匹則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四匹馬?

有時在最極端的情況下,你會發現自己的行動不受控制,好像某種不可抗拒的外力潛入你的身體,冥冥之中,讓你做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許真的是祖宗顯靈,從另一個世界來插手人間事務。這就是其中之一。那一刻我恍如鬼神附體,扭身遊走,第四名騎手正在房子的角落裡偷偷摸摸,見我抽刀就砍,從我的頸後砍過。刀片劃過臉頰。我從火中往後一跳,腳卻被沙子絆住,隨即摔倒在地。我拼命站起來,但身高和體重不聽使喚,我又滑倒了。第四個人撲在我身上,刀子像復仇的幽靈一樣舉起。瑪麗渾身是火,她那美麗的軀體斜倚在窗外,舉起步槍,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開了一槍。

突然,第四個人應聲倒下。就在那一刻,我看到警長舉槍站在馬旁。我連想都沒想就朝他衝過去,一邊走一邊用四邑話和鬼佬話輪番咒罵他。我看到他瞪圓了眼睛,看他瞄準目標,接著向下看左輪手槍的槍管,這時傳來一陣刺耳而乾癟的手槍咔嗒聲。然後我就把他撲倒在地,舉起刀子,寒光一閃,沙地上一片黑漬。

這該死的活兒幹完後,我忽然想起臺階上的火還在燃燒。

“瑪麗,”我跑回坑坑窪窪的沙地喊,“瑪麗!快來幫我滅火!”火越來越大,慢慢爬上牆,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撲滅。我們需要水,快!“瑪麗,水桶!我們需要水桶!瑪麗!”沒有人回答。突然間,我感到一陣冰冷的恐懼。我抓住已扭曲的門把手,忽然想起裡面還有門閂,於是衝到視窗,跳了進去。

我想她在最後一刻看到了我。也許她還微微一笑,也許只是我的想象在捉弄我。她左側鎖骨正下方被擊中。我坐在木屋的地板上,一直抱著她,直到火焰和嗆人的煙霧把我趕了出去,然後我站在沙灘上,透過滿臉的血淚,看著大火,我的視野裡盈滿了彩虹般跳動的火焰。

然後我把船拉到小溪裡,划進湍流,走了。

之後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劃回瓦萊霍,乘一艘輪船回到舊金山,在那裡加入了天地會。從事執法人和刺客的工作,也就是鬼佬所說的

“職業殺手”。他們測試了我的武藝,這點功夫夠用了。他們給了我這把劍。他們讓我選一個交易代號,我選擇了禿鷹,這是一種原產於這片土地的巨型禿鷲。我感覺很合適。很快,工作開始了,我又能寄錢了。就這些。這5年來,我就這樣在金山賺錢,這就是對你那天疑問的回答。

阿財突然緘默,扭頭看向窗外。

玉荷凝視哥哥良久。她伸出手,把他那隻佈滿傷疤的大手緊緊握在自己那隻纖細而有力的小手中。阿財繼續凝視窗外,他不想、也無法面對她凝視中的同情。

但他沒有抽回自已的手。

(綠會融媒獲授權轉載)

(注:文章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歡迎爭鳴,對話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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