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講了什麼

作者：（安徽）司舜

喜歡逐浪，喜歡浪花跳躍的姿態。

在水邊，我看到每一朵浪花都是流水獻出的珍珠。

我看見水，大了，又大了，一天比一天大。我已經看到它的遼闊的心思。佈滿青草和蘆葦的岸芷，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青草和蘆葦。

這些一直潛伏的青草與蘆葦，似乎在等什麼，搖曳的模樣有些忘乎所以，似乎在努力表達水流的另一面目，另一種美。

浪花跳躍的時候，青草也跳躍，蘆葦也跳躍；青草安靜的時候，浪花也安靜，蘆葦也安靜，它們似乎是一對對默契的情侶。

這些低微的聲音，越來越動聽。每次看到這些，我似乎感到了幸福併產生熱愛的衝動。

洲島都是鷺鷥的停機坪，它們一次次劃開風，起飛、降落。

蜻蜓的機翼最小，但絲毫不影響天空的闊大，那優美的弧線，是風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浪尖能夠做到。一浪又一浪的追逐，很像是翅膀。

加上陽光趕來點燃，這浪尖就越看越像要騰空飛翔。

島上總有最閒適的漁夫，等待網裡的魚漾開他的喜悅；有最小的一粒卵在水邊產下，浪花吻了又吻；有最細的聲音抱著它一直追逐的美。像是繁忙的機場，匍匐的小動物肩扛背馱，長長的隊伍川流不息，一隻蜜蜂傻乎乎地與一朵花告別，再展開翅膀。

這時，浪花開始滑翔，獻出珍珠般的雪白。

如果一段水面有著月亮的身段和姿態，這樣的弧度更加美妙，上面最富有的是月光，以及月光下水面的暖流。

花圍攏著草，草圍攏著風。這些火苗和血液，這些美與美的糾纏與重合，讓它們的心事神秘而多彩，它們在慢慢變好，大地在慢慢生動。

一隻鳥突然從金黃中飛出，那麼孤獨，又那麼醒目，全然不知，它一塵未染的雙翅將整個季節斜斜地提起，帶動更多不為人知的意義。

一朵浪花，跟著另一朵浪花，不用商量就相互吹出一個芬芳迷人的漩渦。倆姊妹閃著聖潔的光，將人直接銜入這世上距離最近的一個天堂。

一朵雲，忽然親著素不相識的另一朵雲，我甚至擔心天空盛不下這樣紛繁的詩篇。

雲朵之下的水面，怎麼看也像是形成，好得令人有再活一輩子的衝動。

而且到處都有聲音，到處都是亮的。

雲霞的裙襬流落溪澗，小飛蟲在妙動。

我有幸福，我擁有一把琴，擁有美妙的聲音，我有理由陶醉和迷失。擁有水流與時間的人，一定會擁有音樂與迷醉。

我的腳步不動，幾乎是目不轉睛，我比成千上萬的富翁更富裕，我比他們擁有更多的黃金，還比他們多領略到了也享受到了美，和美展開的無限寬大的身影。

最幸福的是水邊的山巒，每天都可以映照自己、看見自己、還原自己。它們巨大而乾淨的秘密自己沒有說出，而被流水反覆敘說。

流水就是流水。我要的流水可以很小，一隻鳥一下子就可以掠過。

我要的流水，一定是天生麗質，像美的妹妹，給我長久的異樣的漾動。

此刻，是最好的季節，我一生中最恰好的豔遇，那就是這滿滿一湖碧綠的水。我沒有驚飛什麼卻似乎已經驚飛了什麼。

水流就是水流。當我站在高處，遠眺，天空在更高的地方流瀉著光芒。我明顯地感覺到我自己也已經成了光線的一小部分。這光線無處不在。

而當我來到水邊，我看到有幾朵浪花掀開了自己，在幸福中充當幸福，這時，我突然深深地愛著兩種東西：一種是天空中不斷湧過來的絲絲縷縷的陽光，以及它的心思；另一種是比天空還藍的碧水，以及它的詩意。

天空遠遠地看著，不僅是豐富了很多，而且明顯地年輕了很多。

這時，陽光嫁給大地，大地膨脹起來了，天空亮堂堂的，幾萬噸的浪花，飛舞起來了，而岸線逐漸蜿蜒，低了下去。

一切都是新的，莊稼是新種的丫苞，手上是新做的農具，燕子是新長出的翅膀。

一座座山巒，一直浸泡在水裡，一直享受著比自己更綠的意境 。流水在流水中流淌，浪花，這些從湖裡爬出來的綠和舞蹈 ，多麼像呼喊。

我反覆跟隨遠流的水，看它碎在視野之外，醉在風裡。

風晃了一下，湖水就跟著晃，我的心也就跟著晃。

湖水一波一波漾動，像一群人，遵從大自然的意願，描述更為動盪的自己。

鳥，知名的或不知名的，飛翔的或者歇息的，統統都是湖泊上的精靈，它們永遠圍繞水，釋放著自己的美。有鳥影和鳥叫的水，才可以稱得上大美的水。

遠處的深山窪裡，隱隱約約有畫裡一樣的村莊顯現，像神靈那樣，藏在山坳。讓風朗誦，讓水朗誦，春夏秋冬，詩意永遠、幸福永遠。而流水就像一隻手牽著水邊的村莊，繞著圈，繞著湖岸琴絃的曲線。

讓水流白白胖胖的，是它自己的修行。神靈都陷入到最好的感覺，就像碰到了愛情。

風景與人相遇，就不僅僅只是風景。

而在水邊，諸多風景耐心地等著能看出它重量的人，還有可以給它插上翅膀的人。水才不管那些，每一滴水都在呼吸，或者輕輕說出自己。

這樣，我的迷失簡直就是陶醉。。。

如果剛好有一些煙雨，那正是我想要的豔遇。

風，到了水裡，才真正是流落人間，溫柔又貼近。

兩岸，一隻妙手裁出樹木與山川，這無處不在、無可比擬的美。

白鴿一樣飛來飛去的女孩，也是我一樣的遊客，她們的美比我欣賞的還勝一籌，她們有鮮花的姿態，也有鮮花的情懷。

她們沒想一腳就踏進了詩句裡。

我注意到：她們撿拾起很多陽光下的金幣，她們的笑臉與一朵朵杏花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她們在世間，又彷彿在世外。

我要讓這溼潤的面板知道：水，都是在出落成怎樣嫵媚的女子；要讓風知道：樹葉裡的聲音，香噴噴的，像戀人相擁的氣息並露出不可多得的溫馨；要讓陽光知道：這些細碎浪花的心思，那是千萬顆珍珠和詩句；要讓天空知道：水面多麼遼闊，不是單單一望無際的遼闊，是永遠都看不夠、愛不夠的遼闊了；要讓自己知道：滿滿一江春水，應該如何巧妙地做到高出一寸。

雲霧繚繞，雲霧為誰升起又為誰所有？恐怕只有這些美妙的依偎著的山巒才會知道。奇峰加上雲霧，除了神秘，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想象。

有經驗的鳥，把它們的巢架設在若隱若現的樹梢，你以為那是天空中的雲彩，天空似乎退往更遠。

當晚霞盡收眼底，傍晚的風，把一朵浪花撫摸了三下，那雲霧就散去，它也想看看水面上更妙的細節。

尤其是上善若水的水、川流不息的水源源不斷地流淌。

我似乎悟出了什麼， 我用沉默的詩歌，表達無聲的敬意。

天空蔚藍的時候，水就會故意流得很慢，天才的波浪都是如此。

水是自己把自己展開的， 是用一種很美妙的姿勢 ，這樣岸線就有了起伏，這起伏好看極了，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水有話要說，就會喊來燕子。河灘上的燕子，微亮的黑是翅膀 ，光滑的白是胸脯，剪刀狀的尾巴，經常被詩人比喻為閃電。它快速地飛，這風景讓它推掉了一個又一個詞語。

白雲也慢慢飄過來，跌落在水面幸福地碎了，還夾雜著愉悅的叫聲。 水流的聲音軟軟的、輕輕地。

天上雲朵那麼白，飄著飄著，就把藍天一起帶進流水的波浪裡，波浪就一漾一漾地幸福。

波浪是在搬運什麼呢？遊人們心裡也泛起浪花，他們都紛紛在搬運自己的鄉愁，滿懷敬意的故鄉，無一不在每個人心中輕輕搖晃。

我更加認識流水，那種深及骨髓的婉約和纏綿，那彷彿絲竹和笙簫一樣使我不得不多情起來。

每挪一寸，都有美在誕生。

那些流水，把天上的雲彩喊下來，在水裡輕柔地漂洗。每一滴水都是如此飽滿；每一漾波紋都是如此舒展。

雲霞的裙襬流落水面，小飛蟲就在妙動。

彷彿安排好了似的，美，從來都是安放在最美的地方。

我有幸福，我擁有一把琴，帶來美妙的聲音，我有理由陶醉和迷失。擁有水流的美，一定會擁有浩瀚的音響與豐富的影像。

我的腳步不動，幾乎是目不轉睛，我比成千上萬的富翁更富裕，我比他們擁有更多的黃金，比他們多領略到了也享受到了美，和美展開的無限寬大的身影。

風跑過來，貼著流水，天空無以為贈，給它白雲。

我找不出任何更合適的比喻，這水面，這岸邊，全部都是黃金。不信，你看：那隻掠過水波的小鳥，它的翅膀上就滿載著黃金。

我的身影長長的，貼著地面，也全部染成了黃金。

而我更喜歡漣漪或者微瀾。

喜歡水製造的波紋，詩意的波紋。

陽光鋪開，有著絲綢般的溫存。

水花似乎都長滿心思，也飽含仙氣，活的異常滋潤，像是女兒，你怎麼看怎麼喜歡。

這些水裡的花骨朵，妖精般的身姿，還會安排更多的妖精一起喊叫，它們幾乎都像是沉醉，經常是魂不守舍，一種流連的純美。

它們沒說一句話，也會應答者眾。

它們澎湃、喧響，享受著自己的身世。

有的浪花有點羞澀，怕被看見卻又不斷放出漩渦。

有的浪花甚至可以瓦解時間，並抵抗住了所有的飢渴與寂寞。

水裡，正是這些精靈，一遍遍誘惑我，讓我一次次從人間消失，又一次次地在人間重生或復活，對我而言，從沒有一朵浪花是多餘的，這至純至美的事物，只一朵，便可將我完整地包融。

失意的時候，總會有一朵跳躍的浪花在我身體內外輕輕地綻放。

尤其是在春天，風將蝶翅吹軟，這時，一朵浪花唇角輕揚，給出它眉間恰到好處的甜，這時，我身後漫山遍野都是閃光的歡喜。

不止是浪花，水邊隨便一個點綴，就是一幅畫卷，比如：岸上是幾竿翠竹，櫛風沐雨；還有一叢小花，招蜂引蝶；花前有一個羞澀的女人，人面桃花。

一灣水面，一灣小小的盪漾，飽含對人類無微不至的關懷；草木是那種無所顧忌的綠；風隨意觸動某個音符，都會驚起一隻水鳥已經張開的耳朵。

在水邊，最美妙的姿勢就是俯下身來，你可以和一支斷折的草莖交換姓名；可以把腳下方寸皸裂的小坷垃認成泥濘的故鄉；可以慫恿一滴清心寡慾的浪花，有了蔚藍、無垠的妄想；你可以目不轉睛地看著一隻斑斕的瓢蟲，揹負著朝生暮死的王朝而不知下落；你也可以在磅礴的暮色裡，成全自己的卑微的忘情。

在水邊，你還可以喊一嗓子風，風就抽打每一根肋骨；再看一眼浪花，整個春天就紛至沓來；你可以做一隻水鳥的情人，有著一觸即傷的浪漫。

風，總是一言難盡。

我，一個春天的懷抱者，因為身邊的風，像是鼓舞，開始生出斑斕的翅膀。

風讓水流也變得一言難盡，尤其是波浪，多出些歡騰，還有那些安靜的樹木，在陽光下一點都不安分。

水流喜歡繞彎來表達自己，草木喜歡搖擺來演出自己。

人都在順著風，頭頂上是藍天，還有幾朵白雲，那一匹匹白馬似乎都可以牽出來，它們在水中的倒影像是正待出發的身體，都像是被什麼舔舐著，投靠波浪並交給波浪。

是浪花，把我們對美的見識提高到了無話可說的痴迷之中。

有了浪花，河水新生幾道鱗尾；有了浪花，陽光多出幾縷芬芳；有了浪花，我們從體內到體外，哪裡都舒坦、美妙。

一些漣漪或者微瀾，讓所有的地方賞心悅目，讓每個人都被賦予口吐蓮花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