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在身上的文藝復興

Gucci進行到底的復古中，有一個從未缺席的時代。

Gucci設計師米開裡為500多年前文藝復興的時尚津津樂道，將肖像畫中繁複的珠光倩影帶進如今潮流。

文藝復興除了登峰造極的藝術，為何時尚也這般經久不衰呢？

1。 誰戴珠寶？

經歷了暗無天日的黑死病時代，人們的目光漸漸轉向了自己，恣意享受每個瞬間的鮮活，不過度憂慮生命隨時會終結。

柯西莫·德·美第奇二世與妻兒，珠光寶氣撲面而來/烏菲茲美術館

活在當下的歐洲貴族們樂此不疲地裝飾自己，對於奢侈品、尤其是珠寶的購買與日俱增。華麗空前的文藝復興時代，隨之而來。

英國國王亨利八世以周身珠寶彰顯王權/沃克美術館/1536-1537

珠寶可不是誰都能戴的，當時英國、威尼斯和佛羅倫薩都有法案，嚴格規定了不同等級人們的服飾。文藝復興的貴族不僅戴珠寶，更令人將其縫製在服裝的領口、袖口……各個細節皆有盈盈珠光，濃重而華貴。

《都鐸王朝》中亨利八世戴著華貴的項鍊

或許令人意外，文藝復興早期時男性比女性更熱衷珠寶，因為珠寶有力地彰顯著佩戴者的社會地位和忠誠歸屬。珠光照耀著的，是佩戴者家族的財富勢力，更是貴族的深厚底蘊。

15世紀中期到16世紀末，帽徽在男士中極為流行/義大利國家古代美術館/1512

帽徽一般以寓言故事為主題

象徵智慧的帽徽/蓋蒂博物館/1550-1560

因此，美第奇家族剛躋身貴族之列時，曾因珠寶收藏不夠豐富而倍受歐洲歷史悠久的貴族們輕視。而雄心壯志的柯西莫·德·美第奇一世，又怎能聽任家族受此蔑視？

為了讓美第奇家族和歐洲一流貴族平起平坐，柯西莫花重金從世界各地購進大量珠寶，不僅一舉躋身歐洲珠寶資助三巨頭，更讓美第奇家族成為改變一個時代的偉大存在。

柯西莫·德·美第奇一世專門派了人在港口等著商船歸來，第一時間為家族挑選最好的珠寶。

—藝術史學家希瑟·荷裡安

2。 從哪裡來？變成了什麼？

歐洲進入了大航海時代，帆船帶來了遠方的寶石

十五世紀蓬勃發展的航海，更是同貴族們對珠寶的空前熱衷一拍即合。

金匠鋪/大都會博物館/1449/彼得魯斯·克里斯托斯

畫作的細節可以見珍珠、鑽石紅寶石和珊瑚，以及當時所流行的款式

一艘艘帆船滿載而歸的，是來自印度的鑽石、斯里蘭卡的紅寶石和藍寶石、哥倫比亞的祖母綠、和阿富汗的青金石……

掛墜盒細節可見各種寶石的拼接/大英博物館/1635-40

來自異域的寶石，賦予了文藝復興珠寶標誌性的豐富色彩。在那個才思如泉湧的時代，匠人用寶石拼接奇思妙想，毫釐之間金工令人目不暇接，珠寶多角度皆細節豐富。

鸚鵡掛墜/大英博物館藏/1550

縱使寶石種類繁多，文藝復興珠寶卻並不耀眼。這是因為切割工藝的限制，寶石或不多加雕飾，或採用檯面切工，而非後世更常見的玫瑰切工。

3。 文藝復興最火的珠寶

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公主像/1490/大都會博物館

什麼是文藝復興時期最火的珠寶呢？非掛墜莫屬！隨著服飾潮流的改變，掛墜成為了必備時尚單品。沉甸甸的掛墜在佩戴者走動之中巧妙地展現出不同角度，構圖如同時期繪畫一般充滿戲劇感、引人入勝。

馬背上的丘位元/大英博物館藏/1500-1600

文藝復興貴族的各個場合，都有掛墜的身影。

若是徒有高顏值，

可做不到如此得人心。

01

實用之選

掛墜在文藝復興貴族生活中，首先是實用的。

盛宴間觥籌交錯、佳餚可口，但肉類食物難免塞牙縫。在此時，貴族們就從容地拿出隨身佩戴的珠寶牙籤。

珠寶牙籤/大英博物館/1550-16

與精緻奢麗的貴族生活一牆之隔的，是穢氣熏天、汙水橫流的街道。市井平民長時間出入其中，難免身帶濁氣。貴族區別於平民的，首先就是氣味。

香氛盒可以與其他珠寶一起佩戴在胸前腰間

氣味清新的秘密，就是文藝復興貴族們掛在胸口或腰間的香氛盒。

不僅精緻美觀，香氛盒相當實用

開啟來是橘瓣一樣的結構，可以在其中填裝香草或精油

橘瓣結構中的香草精油，讓幽香在佩戴者走動間漸漸縈繞周身。

匠人以金為底，在其上燒製上多彩的琺琅，蜿蜒的金絲上便有了豐富的點綴

其實香氛盒並不是文藝復興的新奇發明，早在13世紀就已出現。而得益於文藝復興中晚期發展得爐火純青的琺琅技術，香氛盒才華麗非凡，具備了當時比金子昂貴的瓷器質感。

香氛盒/荷蘭國立博物館/1550-1600

02

神明庇佑

從文藝復興珠寶上，可見中世紀基督教朝聖文明的延續。虔誠的信徒們紛紛跋涉千里，只為一拜聖人遺骨。宗教是文藝復興貴族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宗教人物主題的建築結構珠寶，也應信仰而來。

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建築區域性

聖母子/大英博物館藏/1600

聖母子掛墜背面/大英博物館藏/1600

珠寶藝術家們，紛紛看向城市中最恢弘神聖的教堂。出自建築鬼才菲利普·布魯內萊斯基之手的佛羅倫薩聖母百花教堂裝飾，因此影響了一代珠寶設計。

戴著掛墜的女人/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藏/1582

寶石匯聚而成的亭臺樓閣中，聖經中的人物周身飾著琺琅。人們堅信著，將聖經故事戴在身上，更能祈得神明保佑。

安娜女爵的珠寶手抄本/巴伐利亞圖書館/1552-1555

宗教主題的掛墜上，寶石組合絕非偶然。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宗教記載中，寶石是神明化身，有超自然之力，比如祖母綠就具備淨化惡靈、保產婦平安，治療中風和鞏固記憶之能。

聖母領報/大英博物館藏/1550-1557

而最不可或缺的，莫過於聖母瑪利亞的化身的珍珠。文藝復興淑女們佩戴珍珠，就如聖母在側，佑她們成為擁有美德之人。

托萊多的埃莉諾/布拉格國家博物館/1543/埃莉諾的婚禮畫像，珍珠代表她品德高尚而純澈

大多數時候，珍珠意味女子如聖母般貞潔純澈，所以在婚禮的畫像上，常見女性周身佩戴珍珠。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婚禮，珍珠是文藝復興新娘的必備

凱瑟琳·德·美第奇像/烏菲茲美術館藏/凱瑟琳令人將珍珠寶石縫製在衣服的每一個角落，腰間垂下巨大的掛墜

03

家族責任

從13世紀到17世紀，美第奇家族的女兒們透過聯姻維持家族顯赫，每一次聯姻都是精心策劃的勢力角逐。

瑪利亞·德·美第奇像/烏菲茲美術館/瑪利亞已經被許婚，她的頭上戴的紅寶石鑽石鑲嵌冠冕是家族的期許

柯西莫·德·美第奇一世因紅寶石蘊含守護愛情、帶來和睦關係的美意，將檯面切割的紅寶石與鑽石組合珠寶，定為家族的代表。一個女孩戴上紅寶石和鑽石，昭示著她加入這場歐洲勢力的角逐。

安娜女爵的珠寶手抄本，珍珠、紅寶石和鑽石組成的美第奇家徽/巴伐利亞圖書館/1552-1555

從步入聯姻的那刻開始，肖像中的珠寶就不再僅是女孩個人愛物，更提醒著遠嫁異國他鄉的美第奇女兒，她們肩負著維繫家族聯盟的使命。

伊莎貝爾·德·美第奇訂婚之前，一雙耳環是她的愛物

血濃於水的後代，就是對聯盟最有力的鞏固聯盟。縱使美第奇女兒在沒感情的結合中度日如年，也要為家族隱忍堅持，誕下繼承人。

許了婚的伊莎貝爾·德·美第奇，除了象徵純潔的珍珠，她周身還戴著象徵美第奇家族的紅寶石鑽石拼接珠寶

04

自然主義的妙思

珍珠有著各種形狀顏色

自然生長的珍珠和寶石奇形怪狀，就像天邊的雲朵一樣千變萬化，讓人無盡想象他們到底像什麼呢？

嘉拉提亞的凱旋/後人臨摹拉斐爾畫作/皇家學院美術館

文藝復興是古希臘和羅馬文學的復興，奧維德的《變形記》在當時極為流行，而珍珠千姿百態，不正是天馬行空的變形最理想的載體嗎？

歲月如水，川流不息，如洶湧之波浪，追逐著，也被追逐著，轉瞬即逝，永遠是新的。曾經存在的消失著，尚未存在的誕生著。一切都在變形，一切都在更新。

——奧維德《變形記》

海妖和孩子/大英博物館/1550-1600

匠人腦洞大開，紛紛隨勢賦形，讓珍珠在他們手下化作希羅文學中的神奇動物。

波提切利的《春》堪稱一部植物寶典

在那思想碰撞的時代，自然科學也復興了，大師波提切利和達·芬奇都是造詣極為深厚的動植物學家。

蜥蜴掛墜/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16世紀晚期

人們對於自然生物空前濃厚的興趣，在珠寶上盡顯，珍珠化作自然中的生靈，是小鹿、是蜥蜴……。

匍匐/大英博物館/1600-1650

4。 指間的深意

《都鐸王朝》中亨利八世和王后都佩戴精巧戒指

除了掛墜，文藝復興時期的戒指也空前受歡迎。英王亨利八世就是一個戒指狂熱愛好者，不僅瘋狂收藏235枚戒指，更是每天必須換著戴好幾枚。

亨利八世國王總是帶著好幾枚戒指/國立肖像藝廊

文藝復興戒指裝飾複雜前無古人，各色寶石鑲嵌在打製細膩再燒上多彩琺琅的金座上，形制上更是別出心裁。

文藝復興鑲嵌指環/巴黎大皇宮

戒指的設計充滿細節感

不同形制的戒指，

在當時扮演著各種極為重要的角色。

01

見證永恆之愛

交換戒指是婚禮不可缺少的環節

古往今來，人們以寶石為媒介，吟詠愛情。與現在相同的是，文藝復興美第奇家族就以鑽石為婚戒，願真愛如鑽石堅固恆久。

採用了金字塔型切工的婚戒

鑽石戒指/1550

如今鑽石以璀璨奪目著稱，而文藝復興時期的鑽石戒指，因為常用的金字塔形切工色澤暗沉，時常被畫成黑色。

畢楊卡·卡普爾諾像/吉羅拉莫·麥基耶蒂/盧卡曼西宮國家博物館/1579-1583

嫁入美第奇家族，一般都是清白權貴之女，但在愛情面前，繁文縟節算得了什麼？弗朗西斯科·德·美第奇一世的第二任妻子畢楊卡·卡普爾諾不僅只是個威尼斯小貴族之女，更是家族視為恥辱的存在。其貌不揚的她與情郎私奔至佛洛倫薩，然後和弗朗西斯科婚外情十餘年，生下私生子。

畢楊卡離觀眾最近的手上戴著忠誠之戒，畫家特意用絲巾突出了戒指的存在感

弗朗西斯科要娶她的訊息傳出去一片譁然，人們極為不理解，這般聲名狼藉的小戶女，怎可能配得上顯赫的美第奇家主呢？面對爭議，弗朗西斯科·德·美第奇居然用一幅戴著戒指的畫像，將自己的愛人扶正了。

忠誠之戒/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藏/1607

這枚戒指的設計為套戒，平時雙手相握

開啟可看見內圈刻著誓言

除了傳統的鑽戒，畢楊卡還佩戴了另外意蘊深厚的忠誠之戒（fede ring），這種戒指源於古羅馬的承諾，美第奇家族以這枚戒指向世界宣揚對於這個女性牢不可破的信任。

02 掌上毫釐間的虔誠

說到宗教，生與死是永久的話題，文藝復興貴族們十分痴迷於死亡這個主題，戴在手上反覆思忖，勿忘命運終將盡戒（memento mori）由此而來。這種特殊的戒指以華麗的外表，包含著死亡降臨的核心。

勿忘命運終將盡戒/大英博物館/1525-1575

勿忘命運終將盡戒/大英博物館/1525-1575

激情的紅寶和永恆的鑽石相結合，當戒指的主人開啟卻會發現一邊是初生的嬰兒，另一邊則是森森枯骨，正對應生命的伊始和終結。

勿忘命運終將盡戒/大都會博物館藏

勿忘命運終將盡戒內圈/大都會博物館藏

戒指內圈刻著“上帝前結合，牢不可破”。這無疑是提醒著佩戴者，人固然終有一死，唯有愛可以超然形骸逝去，所以時刻保持虔誠之心，珍視眼前美好，肉身逝去後靈魂方能飛昇入天國。

文藝復興珠寶的背後，是一個時代的偉大。多彩的才思，總讓人們不斷看回去。時尚宛如一個輪迴，在19世紀，文藝復興珠寶掀起新風潮，“復興主義時代”由此而來。

海馬和女騎士/1800-1847/大英博物館

海龍/1800-1883/大英博物館/復興主義延續對珍珠的想象

文藝復興的智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復興主義遠不是這時尚唯一一次歸來。如今，一流時尚設計品牌，如香奈兒、華倫天奴和亞歷山大·麥昆，都從中受到觸動，讓時空在設計中產生新的火花。

香奈爾2013年的系列，得靈感於文藝復興

而文藝復興的珠寶，帶著時代的厚重，向未來走著，歷久彌新。

小編 | 霽泠

收集資料整理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