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五原的對聯        史毅

一

上聯：

丑牛耕河套春秋，時雨從雲，潤物無聲，田畝豐盈，百姓挺胸，大好河山，笑顏遍地。

下聯：

寅虎嘯塞垣寒暑，威風生勢，震寰有慄，獸禽驚駭，五原放眼，小康社會，豪氣沖天。

橫披：龍鳳圖騰

二

上聯：

八百里河套，洪流激浪，畢收眼底。看五原大地，西接寧夏，東近包頭，南臨梁外，北倚陰山，真乃風水寶地。想鬼方築廬，樓煩立國，匈奴打堡，鮮卑射獸，突厥駐軍，氐羌佔山，蒙元遊牧。正婦好兵戎，文武荒服，趙燕萬里，蒙恬新秦，漢將封禪，韓公土城。雖宋元明莫及，然清朝設廳：滾滾英雄數不盡。

下聯：

三千年塞垣，紫氣幹雲，鹹歷心頭。想古郡糧倉，春種田疇，夏享好雨，秋獲稔熟，冬藏百穀，豈非神仙福天？嘆共和國建，謫戍翻身，各族和睦，同舞包容，一家親善，萬眾同心，大道康莊。逢黃榆綠水，隴原畫卷，塞外江南，女織男耕，龍蛇大象，鳳凰彩紋。設日月星有靈，則改開奮進：孜孜才俊伴潮生。

橫披：鶯歌催燕舞，海晏並河清

今早應五原一位老師之命，為故鄉的一座展覽館撰了副對聯，與人家原來所寫的兩副相比，是有些不同。原聯接地氣，大眾化，小學三年級就能讀懂。鄙之對聯，個別字可能還得查詞典，不知雲裡霧中。

寫到此，按下不表，因為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我國改開至今，已吸引大批外籍頂尖兒科學家來共同發展。而他們擅長英語，不諳漢文。如果請他們從頭學起，無異於趕著鴨子上架。

漢語恐怕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種，大學本科畢業不會寫文章的大有人在；學一輩子不認識的字、詞比比皆是。外籍科學家用漢語交流思想，會是什麼結果，真是不好設想。

曾經，有幾位日本漢學家遊覽泰山，觀看沿途的石刻。其中有“蟲二”兩個字，他們研究十年而不得其解。後來到北京請教郭沫若先生。沫若先生聽後哈哈大笑，告訴他們這是“風月”的另一種表述。因為繁體”風”字裡面有個“蟲”字，”月“中有個”二“字，故用”蟲二”代指“風月”。日本漢學家聽後恍然大悟，真正領略了中華文化的靜水流深。

這個故事告訴外籍朋友，漢文不易掌握。非但外國人如此，國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中國傳統文化向來有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分。就拿五原展館原來所擬兩副對聯看，就是下里巴人例證。

原聯第一副寫道：

上聯：弘揚文化傳承

下聯：追尋時代記憶

橫披：為人民服務

原聯第二副寫道：

上聯：農耕文化開啟全家福

下聯：時代記憶傳承滿院春

橫披：詩禮耕讀

這兩副對聯的第一副上聯中”弘揚”和“傳承”有重複之嫌，起碼是交叉關係。就是說，我們見到過”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或“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說法，還沒見到過“弘揚傳承”的搭配。

另外，對聯要求上聯尾字為仄聲，下聯尾字為平聲。此聯弄反了。

第二副上聯的”全家福”與下聯的“滿院春”有犯”合掌“之忌；”農耕文化”與“詩禮耕讀”中均有個”耕”字，亦違對聯不重複之規矩。

但這並不影響小學水平的受眾去欣賞。因為這部分讀者不會管你搭配不搭配，還是合掌不合掌、重複不重複。他們似乎只有一個要求：我能看得懂，就是最好的。曲阜孔府和濟南趵突泉中名聯很多，但那是陽春白雪，是雅言不是白話。誰愛看誰看去，反正我不看，因為看不懂。

這樣的思維，不能說沒有道理，畢竟師曠在楚國唱下里巴人應者十萬，歌陽春白雪和者數人耳。然而，這就使那些一根筋的文人處於一種文化的二難境地。

一方面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哪怕令我等變成一隻雄鷹，窮一生之力，也難以翻越這座用五千年文明堆壘起來的高山；另一方面是接地氣的大眾化的村塾石老。夾於二者之間，真不知哪頭炕熱，難免一臉迷茫……

將應朋友之命胡謅的對聯錄於下，供批評：

①

大河著龍氣流五原楊柳綠

古嶽披鳳文罨北塞春秋紅

②

大河流浩氣綠五原楊柳

古嶽罨錦文紅塞外春秋

③

大河龍氣流五原柳綠

古嶽鳳文罨垣塞春紅

橫披：過往留痕

閒議文人三境界      史毅/文

文人的第一重境界是自我感覺良好，但入不了有層次讀者的法眼。故寫來寫去總歸默默無聞，主要讀者是自己。

古人說這好比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如果還想繼續往下走，不妨參考如下方法。

寫下的作品過段時間返回頭來看，覺得幼稚可笑，便撕碎；覺得純樸爛漫，辯證周詳，便修飾。要不就從那水深龍多、文人匯萃的大群中退出，回到小地方，就像山大王一樣，糾集幾個哥們，只要你發大作，他們就伸十來個大拇指，也能找到美滋滋的感覺。

文人的第二重境界是引起了別人的關注，有說三道四的，也有心生嫉妒的。嫉妒實際上就是潛意識中的不得不認可。如果心中波瀾不驚，那就不會搭理你了。

古人說這種情況是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倘若不想做平地上的高草，而想做森林中的一棵為汲取陽光拼命往上長的小樹，那就得有點執著精神。

二境界文人最忌動歪心思往上爬。陳伯達、姚文元、關鋒、王力、戚本禹等，材高八斗，學富五車，但不按套路出牌，最後都栽了。

他們都是揣摩偉人心理的能手，投其所好，幾乎都得逞了，贏得了高官厚祿而風光一時。特別是其中一位，下死力翻閱偉人讀書的眉批，把主席之好惡摸得一清二楚，專挑偉人喜好的贊，獨撿偉人厭惡的罵。引起了偉人的注意，得寵了，嗖嗖地竄上去了。

但心術不正之人，一旦滑倒了，是無人去扶的，於是成了時代的笑話。

文人的第三重境界是被捧得大紅大紫，在文壇上享有盛譽。這樣的大師，修成了正果。讀者開口閉口都是這幾個人，彷彿其他文人的存在是多餘的。

古人認為他們如同縱裡尋她千百度，驀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又像無數人在攀登珠峰，能立於頂峰者，風毛麟角。這樣的人不僅是文學家、語言學家，更是思想家。例如魯迅，他與巴金同為文豪，但不可同日而語，就像法國的雨果與巴爾扎克不可同日而語是一樣的道理。因為讀了《阿Q正傳》與讀了《家》的感覺是不樣的。讀了《阿Q正傳》產生的是靈魂深處的震憾，覺得自己就是阿Q，亟需改掉思想中的劣根性，哪有資格笑話別人？

魯迅死後，宋慶齡親自扶欞，蔣公介石贈金十萬，偉人許之為民族脊樑。可謂生前身後都風光。

但明代的高啟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因為文中用了個“虎踞龍盤”的詞語，就被長得歪瓜裂棗似的朱元璋皇帝腰斬。臨死前沾著血寫了三個“慘”字。

也真夠慘的。每當想到此，我的腿肚子就有些發軟，寫作便小心了，生怕一字不慎遭來不測。吾本慫人，何苦惹那些是非呢？因此常寫些古人遺事或胡謅幾篇閒雅散文，如河套風味小吃一類。

寫作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嗜好，不能把自己太當一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