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四川省綿陽市安州區花荄鎮長溝村的鄉間小道上，不時能聽到從一處低矮平房裡傳出的悠悠古琴聲，彷彿能將時光按下暫停鍵，讓人瞬間迴歸寧靜平和，這是59歲的農民制琴師饒份友在撫琴。

饒份友正在彈琴。呂婕 攝

走進饒份友家裡，首先進入眼簾的是“木工室”，裡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很多木頭，以桐木和杉木居多，這是製作古琴的原材料。在“木工室”另一間屋子的牆壁上，還掛著十餘把已經上了漆的古琴，正在自然風乾。這間散發著陣陣木香的“木工室”彷彿有種神奇的力量，能隔絕外界喧囂嘈雜的聲音，讓饒份友沉浸在古琴的世界裡，恬淡悠然，靜心養性，“當古琴聲響起的時候，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上了漆的古琴正掛在牆上自然風乾。呂婕 攝

年過半百，聽音追尋少時夢

年少時，饒份友家境貧窮，十幾歲便外出打工。當時，在雲南昆明火車站附近，饒份友和同行之人都在匆忙趕路。突然，一陣低沉渾厚的琴聲飄進了饒份友的耳朵，讓他著急忙慌的心立刻安靜了下來。循著琴聲一路走去，饒份友遠遠地看見一位老者坐在院子裡彈琴。“當時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樂器，只看見是一張長一米左右的木板。”那一年，饒份友17歲，此時的他並不知道年少時的一次偶遇，竟成了他後半生傾盡所有積蓄也要追尋的熱愛。

後來，饒份友來到了海南海口務工。想到自己已經30多歲了，背井離鄉多年，但工作依然不是那麼順利，心裡很是煩悶，便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個商場散心。就是在這個商場，從一處角落裡傳出來的悠悠琴聲安撫了饒份友焦急不安的情緒。他循著聲音走去，來到了一家樂器坊，經店主介紹，剛才的樂聲是古琴發出來的。“原來，這叫古琴！”饒份友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當年在雲南昆明火車站看到的那種樂器。古琴的再次出現，讓饒份友非常興奮，他萌發了報班學習古琴的想法，但高昂的學習費用讓他不得不望而止步。

2014年，饒份友到四川音樂學院附近閒逛，在琴行裡看中了一張古琴。“那張琴的聲音低沉，我很喜歡，但是要六萬塊錢，有點貴。”饒份友從琴行裡出來便想著，買不起就自己做！此時，17歲就埋在心中的古琴“種子”，終於在饒份友52歲時生根發芽了。

饒份友給古琴上漆。呂婕 攝

古法技藝，苦斫多年終成器

古琴是中國傳統樂器中最古老、最有代表性的樂器之一，至今已有3000多年的歷史。古琴要經過選料、上漆、調音等100多道工序製作而成，一張上好的古琴需要兩三年才能製作完成。2003年，古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古琴藝術也成了繼崑曲之後被列入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第二個中國文化門類。

饒份友當過木匠、學過漆藝，但是不懂音律，這也成了他製作古琴的最大障礙。“我花三年時間做出了第一張古琴，但是彈不出聲音。”出師不利，饒份友並不氣餒，反而更加用功。買書、上網查、反覆摸索……饒份友停了手上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古琴製作。

不僅如此，饒份友還在純手工製作的基礎上，沿用了古法制琴技藝。“比如‘刮灰胎’和‘上漆’環節，別人可能用瓦灰，我用的是鹿角霜，在藥店買鹿角，回家後自己搗碎成粗、中、細三種粉末；上漆也是用的‘生漆’，就是從樹上刮下來的天然漆，沒有經過任何加工。”饒份友說，在選材、工序等方面，基本上是真正做到了還原古法制琴技藝。

饒份友正在刨料。杜康 攝

“機器制琴的話，最多一個月就能做一張，而用純手工古法制琴，需要兩三年才能做出一張古琴。其中，‘風乾’環節最耗費時間，因為全是在陰涼通風處自然風乾，需要的時間非常長。”饒份友坦言，沿用古法制琴技藝製作純手工古琴，不僅要懂木工、漆藝、音律等，更重要的是耐得住寂寞，“不僅工序複雜、時間週期長，而且做出來的古琴還有可能不盡如意，耐不住寂寞根本就做不成！”

製作古琴的這八年裡，饒份友一直是摸著石頭過河，遇到困難和遭遇失敗都是家常便飯，“以前也去請教過老師傅，但有些工藝是保密的，別人不會說，所以這麼多年我都是自己摸索。”饒份友說，這八年裡，他做了三批古琴，一共二十多張，其中也有做得比較好的，還賣了十多張。

饒份友正在製作古琴的槽腹。呂婕 攝

琴院淬鍊，登堂入室獲專業認可

今年4月，饒份友從朋友處得知，北京的伏羲琴院在招生，古琴演奏家、中央音樂學院教授李祥霆授課。饒份友一下就心動了，“這兩年制琴遇到了瓶頸，一直無法突破，我想去跟著大咖學習，取取經。”

到了伏羲琴院，就著琴院的原材料和工具，饒份友開始制琴，三四天的功夫，就做出了一張簡易的琴。古琴在透過琴院師傅、老師、李祥霆得意弟子的層層篩選後，終於有機會遞到李祥霆老師的手裡親自試音。“當時我很緊張，因為我們一起學習的師兄弟有些反覆修改了十多處地方都沒有透過，他們還是專業的，而我只是業餘的。”懷著忐忑的心情，饒份友終於等到了結果——一次透過。此時的饒份友，先是一愣隨後欣喜若狂，李祥霆老師還在琴上籤了名“伏羲琴院，李祥霆督造”。

在伏羲琴院，饒份友和李祥霆老師合影留戀。受訪者供圖

就在饒份友結束學習準備離開的時候，伏羲琴院負責人問饒份友能不能再為琴院做兩張古琴，留作琴院演奏使用。看到自己的純手工古法制琴技藝得到了認可，饒份友非常高興，欣然同意做完兩張琴再離開。

如今的饒份友，不僅會制琴，還能彈曲，雖然節奏有點跟不上，但也能完整地彈出一些簡單的曲目。採訪結束後，饒份友彈起了他最喜歡的曲目《陽關三疊》，“我生性好靜，古琴就像我的知己一樣，每次彈琴都能給我帶來寧靜平和的享受。”

作者：呂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