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被寬大的袍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年，終於撐不住了，一口血噴出，他現出了原形。

這個少年，本體是一隻灰狐，作為妖，本該在深山老林中優哉遊哉，此時的他週週身卻縈繞著黑氣，奄奄一息。

一切都得從它與那個人的遇見開始。

01年少相遇

戰亂年代，諸事不利，就連小灰狐藏身的深山老林也無法倖免。他被士兵們捉了去，囚在籠子裡，即將被當做禮物獻給將軍的三夫人。

一隻幼狐，在人類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他遇見了那個人。

“放了它吧！”“三夫人，沒有圍脖也是凍不死的。”

“打贏我，狐狸歸你。”

那個人瘦小的身軀，在這一群成年士兵面前，顯得格外諷刺，可儘管如此，他的聲音依舊是堅定有力。

那個人雖弱小，卻勝在身手敏捷，士兵老大敗了，如約將灰狐給了他。

小灰狐得救了，可他卻沒有離開。他見那個人總是孤零零地獨來獨往，幹著最髒最累的活，吃著殘羹冷炙，卻從不流露出一絲不願，小灰狐心中不忍，便時常偷一些食物給他送去。無言的默契，成了那段艱難歲月裡的溫暖。

後來，小灰狐才在那個人的自言自語中得知了他的身世。原來，他的父親手握重兵，上頭怕他謀反，這才將兒子送入軍中當做人質。才十二歲的孩子啊，卻跟隨著部隊南征北戰，雖未真正地上過戰場，卻每天都在死人堆中苟延殘喘著。卻也因為不用上前線，屢屢被軍中的其他士兵譏

誚

憎惡。

小灰狐雖口不能言，卻已有靈性，他默默地陪伴著那個人，看著他在黑夜裡的篝火中，喝酒吃肉，暢談人生理想。

那個十二歲的少年，生平所願，不過是當一個小小的俠客，仗劍攜酒走江湖，醉臥花間酣暢淋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02 分別

“如果你是人就好了，我們當兄弟，結伴去每個有趣的地方，一起喝酒吃肉

。”

這一句話，讓懵懂的灰狐突然找到了活著的意義。他想努力修煉，化成人形，去做那個人的兄弟，去陪著他實踐俠客之行。

戰爭結束了，那個人就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了，臨行前，他邀請灰狐和他一起走，可灰狐卻沉默了，此後的幾天，他都沒有出現，直到那個人離開之後，灰狐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他留下的酒囊。

光陰流轉，灰狐終於修成了人形，殊不知，人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年。

灰狐化形時並無性別，化男化女全憑自己心意，這一次，他選擇了化男身，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那個人的身邊。

03重逢時刻

四十年，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不僅僅是面容，就連心性，性情也一併都變了。

灰狐下了山，帶著破舊的酒囊，隱著身尋到了那個人。

昔日的少年，清澈的臉上已爬滿絡腮鬍子，他已成了威震一方的大將軍，此刻，他正在下令屠殺兩萬降兵，以及無辜的百姓。曾經那個連一隻小狐狸都不忍殺害的少年，如今卻連老弱婦孺都不願意放過。

灰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強忍著重逢的喜悅和心裡的落差，失魂落魄地獨自在人間遊蕩。

他以為他夠了解那個人，可終究是敗給了歲月。說到底，他竟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曾知道，還自詡為知己，想想真是可笑。

又過了幾日，茶樓酒肆中到處都傳揚著那個人要被聖上處斬的訊息，只因為他戾氣過重，殺人過多。

這就是人啊，前幾天那個人還是打了勝仗的大將軍，還被眾人歌功頌德，不過幾日，便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妖雖百種，可善惡分明，可人心易變，詭莫難測。

灰狐心中黯然，他終究不是人類，永遠也看不懂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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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報恩

所有人都以為那個人必死無疑的時候，聖上卻突然下令赦免了他，只是收了他的兵權，放他回鄉養老。

可那個人卻不知道，這份恩賜卻是來自於多年前他救下的小灰狐。

“狐妖之中有異類，始於亶爰，眼眸如灰霧，故稱灰狐，天生黑白兩色，生時無雌雄之分，成年後可憑自身意願，或成男，或成女，灰狐之尾尤珍貴，取之則化光，以光喂人，再輔以另一人之姓名八字之咒念，則食光之人對此人必心生喜愛，縱有殺父之仇，亦可放之不計。”

灰狐之尾就是命門，斷尾之痛錐心蝕骨，自斷狐尾也就意味著斷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從此靈力再無法凝聚。

可為了那個人，灰狐生生受了。

兩萬降兵枉死，留於人間的幽浮必是怨念深重，恨不得毀天滅地。為了確保那個人的安危，灰狐竟拖著殘軀將那兩萬幽浮吞進了肚子裡鎮壓。自此以後，那個人平安活到了壽終正寢，可灰狐卻日復一日活在幽浮的反噬之中，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

05 結局

“鬼醫桃夭，善惡如謎。金鈴過處，片甲不留。”

桃都有個桃夭，只治妖怪不治人。灰狐抱著最後的希望，約見了桃夭。桃夭有個規定，凡是得她醫治的妖怪，都得答應做她的藥，假如有一天，她需要對方身體裡的任何一個部分，他都得毫不猶豫地獻出來。

死很容易啊，可活著卻太難。

灰狐的生命力已趨近於零，若想活命，只得將他的過去清零，記憶、身體全都歸零到剛出生的時刻，從此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只有等到他的狐尾重新長出，才能開始修行。

雖然他眼中的世界不盡如意，可他還是想活著，即使那個人不在了，他仍舊想續寫那未走完的俠客夢。

為什麼要這麼不顧一切地去救他呢？

“我救的不是他，我救的是多年前一個寒夜裡，在篝火與烈酒中想仗劍江湖的少年。”

妖的一生，相對於人類而言，何其漫長，可他們卻能數十年如一日，不忘初心。而人呢，總是被命運的車輪推著前進，為了個人的利益得失不斷地丟掉了多餘的東西，還有多少人會記得年少時的夢想呢？

文/阿詩苓

圖/《百妖譜》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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