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間，松江府外有一座古廟，裡面有一位長老，法號色空。雖說也叫長老，但這個和尚才二十六歲，因為自小出家，聰明伶俐，博聞強識，所以在當地很有名氣。

和尚色空，長得一表人才，學得經綸滿腹，看似樣樣都好，但卻有一個天大的毛病，就是見了女人轉不動腿肚子，只因有這個毛病，再說他的人品道行，也就成了虛言，因此他的滿嘴經文，成了口誦的虛文，莊重講法，成了哄人的套話。

即便如此，人們卻仍被他的表象所迷惑，都很喜歡他，紛紛過來佈施，將原本一個清淨的聖地，變成了一個熱鬧的道場。其中有一位駐寺的護法，叫李密，與色空關係最密，兩人時常閒談，不拘早晚。

（一）

且說離古廟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尼庵，當家的尼姑叫清照，也就二十多歲，姿容豔麗、身段苗條、氣質不凡，經常出入一些官家富室。

清照早就聽聞色空的名氣，也就有意前往參禮，這一去不要緊，色空見了清照的容顏，早已心猿意馬，而清照見了標緻的和尚，越是做出妖嬈的模樣。

清照與色空二人寒暄一番，把色空聊得火起，怕把持不住，趕緊藉機處理別的事務了。

自此，清照經常帶著官家內眷前往廟裡來燒香，自然也少不了與色空眉來眼去，弄得兩人心裡一團火熱，於是終於趁著無人的時候，兩人躲進內房，在清修之地完成了魚水之歡，正所謂“尼不是尼僧不是僧，僧尼一樣愛風情”。

一次，色空把廟裡的老少都派出去化緣，只有自己一人留守，便約了清照來廟裡私會。僧尼二人旁若無人的縱情花酒、雲情雨意，這種情況兩人還是第一次，效果自然不必多說。

幾天來，清照就住在廟內，白天則鎖在房內，晚上則與色空同床共枕，一連過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色空起來上廁所，走得著急就忘記了上鎖，也該當出事，李密來找色空閒聊，發現門開著，就一個人走進房內。隱約看到床上有個光頭朝裡睡著，李密以為是色空，便把被子掀開，往那個光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說道：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懶覺！

清照以為是色空開玩笑，笑眯眯的轉過頭來說：你若不是內急，還不一樣在這裡睡！

李密定睛一看，此人竟然不是和尚，而是個尼姑，清照也發現不是色空，羞得滿臉能紅，連忙把身子遮住，其實早就被李密看遍了。

李密怕自己惹禍，趕緊走出房間，而此時的色空也猛然想起自己沒有鎖門，便提著褲子往回跑，正好在廊下撞見了李密，問道：你進過我的房間嗎？

李密說：我沒有啊，你去哪兒了？色空沒有答應，飛一般的跑回房內，而此時的清照臉色漲紅，再三埋怨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竟然把房門開著，剛才李密進來了，此事若要讓他聲張出去，讓我如何做人？

色空跺腳懊悔道：剛剛來遲了一步，若是在房內遇見他，我當場便殺了他！如今放虎歸山，肯定要遭他敲詐！

清照也跟著說：我也聽說此人人品不好，是一個慣會詐人的傢伙，不要輕易招惹他。既然已經被他發現，最好還是送他一些錢物，讓他不開口便是。

色空怕夜長夢多，趕緊拿上十兩銀子去找李密。

見了李密，色空直接跪倒在地，求李密念及舊情，保守秘密。而李密假裝推脫不知此事，色空只好拿出銀子，李密一看都到這個地步了，也就不再拿捏，說道：你在這裡幹了幾年了，估計也賺了上千兩，拿區區十兩銀子來封我的嘴，是不是有些太寒磣了，看在我們交好的份上，我也不多要，一百兩銀子，少一分也不行，限你三天時間。

色空一聽，怒從心起，但又不敢頂撞他，只好屈膝哀求，李密看都沒看他一眼，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色空無奈，只好回到房內，把事情告訴了清照，說道：一著不慎，落入虎狼之手，你我緣分，恐怕也到頭了。

清照說：我看他只是想要銀子，給他便是了。色空長嘆一聲，不再說話，便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清照問他做什麼，色空回道：李密不是什麼好人，即使今天滿足了他，日後也必受其累，為今之計，還是走為上，明天我送就你回去後，我便遠走高飛了。清照聽後，雖捨不得他，但也只能空自流淚。

且說當晚，僧尼即將離別，兩人免不得一場大戰，直到第二天五更，兩人才從後門溜出去，送到半路，互道保重後，便各自而去。

（二）

等廟裡老少化緣回來，裡外不見色空，李密知道後，才知道色空跑路了。

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李密就將色空二人在房內鬼混之事告訴了管事的，眾僧怕毀壞了寺廟的名聲，硬生生地被李密詐了一些銀子，但離一百兩還是有些差距，氣得李密直罵娘！

再說色空，離寺之後一直沒有著落，只能白天沿街化齋，晚上住在一所破廟裡。

忽然有一天，色空從一戶人家門口經過，只見門口站著一位婦人，色空一看，兩眼又拔不出來了，只見那女子三十上下年紀，金蓮五寸長短，雖說沒有傾城之貌，但在當地也絕對是個極品。

色空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便開始思淫了。一見了這女子，老毛病又犯了，身體立時酥麻，那女子也瞅了一眼色空，這才轉身回到屋內。

色空希望那女子還能再出來，就假裝從她家門前經過，一連三次也不見她出來。看看天快黑了，只好先回到破廟裡，心想：怎麼也得想個辦法，把這個婦人弄到手！

色空獨臥空床，輾轉反側，一夜沒有閤眼，忽然心生一計。

一大早，色空便買了一根梆子，每天到那婦人家附近轉悠，敲響梆子，高聲叫道：貧僧初來化緣，身上不掛一絲，頭上不頂寸木，還請施主每日施飯一餐，功德無量。

此後，色空每天都來婦人家門前晃悠。

過了十多天，有好事的人站出來說：細看這個僧人，雖然年紀不大，但日夜唸佛，像是個苦志修行的，我們合成三十家，一家一天，輪流供養他吧！不過他經常在趙四家門口，我們就讓趙四牽個頭吧。

（三）

且說色空見的那個婦人，孃家姓陸，丈夫就是趙四。趙四常年在外做買賣，一年有六個月不在家裡。

陸氏剛好二十八歲，雖說是小戶人家的閨女，但確實有幾分姿色，只不過生性有些輕浮，愛聊騷。

離趙四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四十歲的光棍，叫張三，因一直垂涎陸氏美貌，又聽說趙四經常不在家，便心懷不軌，有事無事的往陸氏家裡跑。而陸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絲毫沒有介意，更沒有攔阻。

就這樣一來二去，張三以為陸氏對他有意。

一天晚上，張三潛進了趙四家裡，等到陸氏要關門的時候，一把從後面抱住了她。

陸氏吃了一驚，知道來人是張三後，陸氏便大喊起來，一下子驚動了四下的鄰居，張三想跑，卻被陸氏拉住不放。

等鄰居們趕來，看到張三的醜態後，便都憤憤不平道：人家一個內眷，好端端坐在家裡，你卻起了色心，非要把人強姦，真是想作死啊！

其中也有鄰居勸說陸氏，說道：你也沒有損失，大家都是鄰居，就放張三一馬吧！況且事情聲張出去，一是你和趙四臉上不好看，二是恐怕張三要吃苦頭了。

在張三的再三求饒下，陸氏這才放開他，張三抱頭鼠竄而去。

過了半個月，趙四從外面回來，陸氏沒有提起張三欲行不軌之事。鄰居們說起合力供養色空的事情 ，趙四非常贊同。

此後，色空每到一家吃飯，便低頭閉目，口中只念阿彌陀佛，即使有婦人張望他，他也並不偷看一眼，這在當地人心中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

色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天夜裡就跑到趙四門前打更唸佛，白天就溜到趙家討茶吃飯，因為色空名聲在外，大家對他的舉止，也不怎麼關注，任他往趙四家裡跑。

色空是個摘花高手，暗中觀察了陸氏幾天，沒敢輕易上手。

這一天，色空特意從外面買了一塊花紗，找到陸氏說道：感謝施主施齋救助，經常打擾深感不安，別人送我一塊花紗，可我一個出家人，要了也沒有用，想送給你，以報施捨之恩。

如果陸氏是個有見識、有操守的女人，嚴聲厲色拒收花紗，便可絕了色空的淫念，可陸氏本就是個輕浮女子，竟然伸手接下了。

色空見狀心喜，隔三岔五就買東西送給陸氏，而陸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只因丈夫在外，也沒有好菜供養師父，讓你經常這麼破費，怎麼好意思！雖說推辭，但每次還是都伸出玉指接下了。

又過了幾天，色空買了一塊布，想請陸氏給他縫件衣服，但陸氏說白天沒有時間，等晚上給他做。

色空故意說道：感謝娘娘，只是你臨做之時，小僧必須當面看裁，這樣方能合身。

陸氏笑道：只怕夜間不便。

色空雙手合十，說道：小僧是個赤誠之人，娘娘放心好了，等到晚間的時候，我快來快去，省得外人看見不雅。

到了晚上，色空如做賊一般閃到陸氏家裡，陸氏點燈丈量尺寸，見色空是個俊俏後生，越看越喜歡，加之經常得些實惠，心裡就有些擦火兒。

當她裁剪完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孤男寡女，經不住慾火焚身，色空雙膝跪地，說道：娘娘若是可憐我，就賞我一宿，我死而無憾！

陸氏不語，只是低頭痴笑，色空見狀，大起膽子，一時間狂風暴雨，正是一個戀色淫僧，一個空閨少婦，不出事才怪呢！

事完之後，色空心滿意足地溜出屋子，依舊打著梆子，高聲唸佛。此後，色空都是更靜而入，五更而出，持續了有一個多月。

期間，趙四也回來過兩次，只因兩人做得隱秘，倒也沒被他發現什麼。

再說張三，一心想要勾搭陸氏，討了一頓無趣後，心中憤恨不已，無處發洩。

忽然一天，看見色空與陸氏二人在門口調笑，心裡便有數了。但張三是個無腦之人，如果他細心觀察，肯定能抓住二人的把柄，再計較也不遲。

可張三沒有，而是看到他們調笑，火冒三丈，上去暴打色空一頓，兩人爭執起來，引來不少鄰居，有說色空好的，有說不好的，最後在眾人勸說下，才都散開了。

色空被打得渾身青紫，衣服也被抓破了，自己坐在地上叫痛。到了深夜，陸氏將色空放進屋裡，對色空說道：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受了張三的氣，你喝杯酒，消消氣吧！

色空說道：我被打倒也沒什麼，只是擔心以後不能與你相聚了。

陸氏說：是啊，恐怕不止不能相會這麼簡單，等趙四回來，恐怕還有話要說呢！

色空說：我想遠走，可是捨不得你啊！

陸氏說：我也捨不得你！兩人溫存了一會兒，陸氏問道：你身上還有銀子嗎？

色空說：還有將近二百兩。

陸氏又問：這麼多銀子，倒也可以生活，你有什麼手藝嗎？

色空說：我生意做不了，但會治病，特別是癤瘡腫毒，非常拿手。

陸氏說：既然有這本事，何必當個和尚？

色空說：我本來是想還俗的，只因見你十分漂亮，所以假借化緣來接近你。

陸氏說：我家趙四，生性粗暴，稍不順意，便對我非打即罵，我已經忍他很久了。而且上次張三奸我不成，對我心生怨恨，恐怕還要在趙四面前搬弄是非，到時候我是有口難辯，必遭毒打。幸好遇見你，溫存俊雅，讓我怎麼捨得你。不如你帶我走吧！

色空說：這倒是個好辦法！

陸氏說：你明天早上，逐一向各家道別，然後扮成俗家模樣，僱只小船，我與你半夜私奔。此後你行醫，我做針指，肯定能過上好日子。即使等我丈夫回來，找不到我，問起鄰居，他們會說你來去明白，肯定不會懷疑你，而會把張三強姦一事說起，等到告官追究，使張三有口難辯，就當替罪羊吧！

色空拍手一笑：妙計！此時早已忘記身上的傷痛，順勢放倒了陸氏，把對張三的怒火全部撒到了陸氏身上。第二天，兩人依計行事，私奔了。

一連過了幾天，鄰居都沒有見過陸氏，心中猜疑，直到第七天趙四回來，大家才知道，陸氏悄然離開了。

趙四檢視家裡的東西，發現陸氏的衣物和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趙四到處尋找，也沒有音信。

有個鄰居便把張三黑夜強姦、與和尚打架之事說了，趙四一聽，自然認為是張三乾的，就一紙訴狀將張三告上公堂。

到了公堂之上，知縣一聽張三所為，火冒三丈，就對其嚴刑拷打，可張三連聲叫屈，即使他想招也說不個所以然，連續審過多次，因為找不到陸氏，也就無法結案。

就這樣，張三一關就是四年，陸氏真是好計！後來張三託了關係，才弄了個取保釋放。張三出來後，一心恨著陸氏，發誓一定要找到她，好為自己報仇，可是根本無從找起。

（四）

這一年，張三和幾個朋友去杭州上香，在街上游玩的時候，聽說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醫士，據說可以治療各種腫毒，張三想擠過去看看，只見那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看起來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而那位醫士也不經意間看了張三一眼，便低對不再說話。

張三回去後，總覺得心裡有點事，猛然想起此人就是曾經的和尚色空，陸氏那個娘們兒肯定是被他拐跑的。

第二天，張三便去藥攤找他，結果發現那位醫士沒來。張三一打聽，那人幾乎風雨無阻，天天在這裡看病，現在突然撤了，這更讓張三確信無疑。

張三見找不到人，便急忙回去告訴了趙四。趙四聽後愕然道：據你所說，我那淫婦，是被賊禿拐去了，豈不是冤枉了你！如果他真在杭州，想必找他也不難。隨後，便與張三一起，去杭州尋找色空和陸氏。

趙四裝扮成一個賣線的，到處走街串巷。事有湊巧，這天他們走到一戶人家，一個婦人露出半張臉，連聲叫喚要買線，趙四剛轉身，那女子看了他眼，便趕緊關上了門。

趙四看得不是很清楚，總感覺有些像陸氏的模樣，便到門外叫嚷，並用兩腳踹門，然後闖進門去。趙四一看，果然是陸氏，止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把將陸氏掀翻在地，一頓亂拳。

此時的陸氏，已經為色空生下一個兒子，孩子見母親被打，嚇得哇哇大哭，早已驚動了鄰居，只見一個賣線的在打陸氏，具體不知道什麼情況。

大家見勸不住，就趕緊去找陸氏的丈夫，等色空回來一看，張三和趙四都在，當場嚇得魂飛天外，從人堆裡搶出五歲的兒子，往外便跑。

這時，張三發現了色空，大喊：這個就是走方的和尚、拐竊陸氏的姦夫，你們若是放走了他，肯定連累你們。此時，趙四也住了手，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大家說了，眾人聽後，無不痛罵，遂將一干人等，擁到了縣衙。

知縣聽說有一件風化的事情要審，急忙將一干人等帶上大堂。

知縣先問趙四道：你把妻子與和尚通姦的始末，從實說來。

趙四從頭至尾，細說一遍。知縣聽後，怒問色空：你這賊禿，既入空門，就該恪守戒律，為何奸拐人妻，如實招來！

色空說：念犯僧也曾經上壇說法、苦志焚修，奈緣女色迷心，一時犯戒，還望老爺慈悲開恩。

知縣笑道 ：好個一時犯戒，只怕你西方無路，地獄有門了。我且問你，你曾奸過幾個女子？曾拐過幾個人妻？

色空說：自歸佛門，即持五戒，遍歷名山，不知女色，只在松江與一女尼有染，後被人撞破，此次遇到陸氏，再無隱匿。

知縣又問陸氏：你與趙四結髮多年，一夫一婦，豈無恩義，為何貪淫失節，背夫逃走？

陸氏說：只因一時沒了主意，以致如此。

知縣又問：那色空怎麼騙你，你便從了他？

陸氏說：化齋打坐，然色空雖有誘騙之心，然賣俏從奸，都是小女之罪，至於跟他私奔，也是被逼無奈。小女自入趙家，雖則丈夫出外做生意，我獨處在家，但從無一點邪念。禍起鄰居張三，黑夜強姦，小女不允，懷恨在心。因為色空與我說話，就把色空一頓毒打，又當著鄰居，將我辱罵。我害怕丈夫回來打我，所以才與色空私奔。此事皆因張三而起，請老爺明斷。

本來知縣想把色空杖斃於庭上，後來心生憐憫，便只打了四十大板。又問趙四道 ：你這陸氏還要不要？

趙四叩頭道 ：他已經隨了色空六年，小人情願再娶，也決不再要這淫婦了。

知縣點頭道 ：你雖是個經紀小民，倒也是條漢子。於是讓人將陸氏重責二十大板，然後讓趙四領回去，聽憑變賣。

至於色空，被髮配赤城，服刑三年，所生之子，也由色空收領。

至於張三，鑑於他早已受過牢獄之苦，這次也就沒有再追究他。

當下，趙四謝過知縣，領著陸氏回到家裡。

有一個後生，貪戀陸氏美貌，央媒去討，趙四隨即把陸氏打發走了。後來，趙四也成了親，但只在家裡做生意，再也不敢往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