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網路遊戲首頁網路遊戲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簡介張新穎:我看莫言的小說,就覺得,怎麼回事,這傢伙把我們小時候聽的東西都寫出來

靈巧的什麼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導讀】

“我覺得汪曾祺的小說,寫兩類東西最好,一個是勞動,一個是享受。”“王蒙是一個太聰明的人,真聰明啊,我覺得他真的是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你看,莫言這麼粗壯的一個漢子吧,忽然之間能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真的就是神來之筆。”“餘華他會給你什麼印象呢,他會讓你覺得是一個找爸爸的孩子。”“遲子建的意境特別美好,這種美好,我就覺得是先天生成,她好像直接從自然裡面走出來。”……

這些話都摘自《談話錄》一書,著名作家王安憶與評論家張新穎展開對話,既是一部個人寫作史,也是對當代文壇的回顧。《談話錄》2008年出版,今年5月由譯林出版社增補再版,書中王安憶回憶了與冰心、宗璞、汪曾祺等文學前輩的交往,也暢談與莫言、阿城、蘇童、遲子建、劉慶邦等當代作家的相知相惜。現摘選書中有關莫言的部分,與讀者分享: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張新穎

:你和莫言認識應該是比較晚的吧。好像《小鮑莊》和《透明的紅蘿蔔》是發表在同一期雜誌上。

王安憶

:對的。呵呵,當時說到紅蘿蔔,我就說,紅山芋也可以啊,為什麼非要紅蘿蔔。因為我是一個寫實主義者嘛。這句話傳到他耳朵裡去了,結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和莫言開始的時候也不協調的。我覺得莫言開始對我是有偏見的,因為我樣樣東西都和他不一樣。

上海,女性,在他眼裡我好像是一個嬌小姐。

我記得我們一九八七年組團去德國,他就當眾譏誚我的,但是後來慢慢慢慢我就和他變得越來越融洽了,我覺得這個人感情蠻深厚的。

有一次我們兩個人到新加坡參加一個華人文學評獎,然後又一同到馬來西亞,講演了一圈,大概相處了有十幾天吧,相處得非常好,沒有發生任何的不開心,並且我們兩個人的講演也配合得非常好,我就覺得我和他之間本來的什麼一下子解決掉了,究竟怎麼解決的我也不清楚。總之,自然而然。後來我想大概是因為他覺得我也蠻樸素的,他會問我,王安憶你怎麼吃那麼多,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的,吃得多吃得少這個怎麼說,我覺得我只是正常而已的嘛。所以他發現我挺平實的。等到他把這個成見放下來了,就開始正常地和我交往了。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1970年代王安憶在上海家中

張新穎

:呵呵,因為你成名比較早啊,人家有壓迫感。

王安憶

:那個時候他們都在讀我的《新來的教練》啊什麼的。我覺得莫言是個元氣旺盛的作家,泥沙俱下的,他是可以淘得出金子來的。莫言我覺得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是在農民裡生長出來的。

張新穎

:而且他這個農民的立場他一點不掩飾。

王安憶

:他不是說替農民代言那種意義的,而是他堅持在農民中的立場,使他獲得了一個獨立的空間,這空間在現實的層面上是人道的,審美上則是浪漫的。

張新穎

:你剛才說莫言的小說泥沙俱下,我覺得說得特別好,很少有作家這樣大氣,

因為泥沙俱下是需要一個巨大的流量的,流量不大你帶動不了這些泥沙,好的壞的都帶動起來

;我還有種感覺就是,莫言有的時候寫得很差,有的時候寫得很好,有的作家他不敢寫差,他寫著寫著如果寫得很差,那就完了,從此就不會寫好了,莫言他有種非常大的能力,他寫得很差這個根本沒關係,他今天寫得很差,他下一本還能寫得很好,有的作家他一旦滑落了,那他就沒希望了。莫言他寫得差對他就沒有傷害的。也應該說是非常不一樣的地方。

王安憶

:對。你看他這麼粗壯的一個漢子吧,忽然之間能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真的就是神來之筆。他談到他們村莊,他父親的故事,他父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看過他和父母親的一張照片,兩邊是他的父親母親,他坐在中間,我看到就覺得,哎喲,這真是能生出天才的父母,他父親哦,就像樹根一樣的,佈滿生活的痕跡,卻如此安靜,就那樣的一個父親和母親。他父親很有意思的,他大哥是華師大的,假期回到家鄉,和同學介紹說,

這是我父親,然後他父親就給了他大哥一個嘴巴,說什麼父親,我是你的爹。

和莫言在一起就是特別鬆弛,那次我們倆從瑞典的南部,一直到斯德哥爾摩,坐火車。你知道北歐的風景很單調的,看外面的樹林,一溜都是樹。我們一路認著樹過去。我後來和莫言相處,就是那種輕鬆狀態。莫言還有一點蠻好的,就是至少在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很刻薄的什麼話,他不攻擊人的。汪曾祺也不攻擊人的。他恨也就是恨,罵也就是罵,不像有些人挺陰毒的,會攻擊人,莫言就不會的。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今年5月莫言在山西呂梁文學季

張新穎

:那莫言的作品裡,你覺得好的有哪些呢?

王安憶

:最好的是中篇,中篇是最適合他的寫作的體積。中篇裡面他一方面會有所節制,不可能那麼泥沙俱下,另外一方面他的才華可以發揮到最大限度。

張新穎

:長篇有的時候太浪費了,不節制,有的時候太繁複了。

王安憶

:短篇又太拘束了。他的自由度就是到中篇最好,真的很好。他蠻有力量的,我這個力量不是說氣魄啊什麼的,我的意思就是說他蠻有後勁的,蠻有力道的一個人。他也是很像農民的,農民的精明他都有。

張新穎

:就不太像一般的農民,一般的農民也不會像他這樣的。他們家我猜想在那個農村裡是很特別的。

王安憶

:很特別的,有受過教育的,有跑碼頭做生意的,有拉壯丁拉到臺灣去,又在臺灣發達的。我覺得他們家的人都是很奇怪的,都有點奇異。我覺得好的作家都有一些魅氣,我覺得他也有點魅,他真有點魅的,他講他們村的鬼故事,聽聽也都很奇怪的。

張新穎

:他家那裡的鬼故事是很多的啊,因為他那個家跟蒲松齡那個家,已經不遠了。我們齊國人,都是聽鬼故事長大的。講鬼故事也是鄉民精神生活的一個部分。大家湊在一塊兒幹嗎呢?說說鬼故事和我們的文學閱讀沒什麼區別。

王安憶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地方在哪裡。我插隊的地方在安徽淮北,我就覺得我們那邊的人特別古板,正統,他們不愛談鬼的。你如果說,你有沒有鬼故事講,老人就不高興了,覺得你這個人老邪的,不可以講鬼的。子不語怪、力、亂、神。

張新穎

:我看莫言的小說,就覺得,怎麼回事,這傢伙把我們小時候聽的東西都寫出來?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莫言的很多小說,是有當地傳說的影子的。我記得讀大學的時候,有一天看了《紅高粱》,我就想,這個小說的故事,我十年以前都聽說過了,誰誰都講過,好像是那一帶流傳很廣的故事。當然了,不能說莫言就是照搬了民間的故事和傳說,小說裡面有這些的影子。

王安憶評莫言:他這麼粗壯的漢子,竟寫出這麼靈巧的東西

《談話錄》

王安憶 張新穎 著

譯林出版社

王安憶

:說到《紅高粱》,其實,每一個作家都是有一個莊稼做底的。

莫言的高粱,張煒特別喜歡紅薯和玉米,蘇童很喜歡棉花,我很喜歡麥子的

。莊稼真的很美,沒看到莊稼的人不知道它怎麼美,你想象不到一塊土地裡面,一個種子,它最後會長成這麼樣的形狀,這麼豐富的形態。這種形態根本不是人能夠製作的。

張新穎

:你插隊的時候種過麥子?

王安憶

:我們種麥子。我現在回想,我那地方沒什麼可愛的,就麥子可愛。而且我們的麥子是套種的,它為了增加產量嘛,裡面套什麼呢?豌豆。等到豌豆掛角,麥子還沒有熟透,我們在麥田裡走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摘嫩豌豆吃。嫩豌豆是我第一次吃到,真好吃,而且可以這麼敞開著隨便吃。我們農村有一種規定,你吃多少都沒關係,但你不能帶走。即便是這麼貧瘠的土地上,依然保留著這麼一種慷慨的風度。

張新穎

:那我們是小時候掐麥穗吃,麥穗快熟了,但還有點綠的時候,就搓一搓吃了。那個味道很特別的。

王安憶

:現在,農村在我腦子裡面有亮光的,就是麥田。然後我們把麥子和豌豆一起打下來,麥面裡面摻了豌豆粉,綠瑩瑩的,很有情調的。

(摘自《談話錄》一書)

作者:王安憶 張新穎

編輯:許暘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