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文化養老 ID：ELDERLY-CHINESE」

退休前，我們就先規劃好，返鄉過躬耕隴畝的生活，一切似乎都如所願了。蒔花、種樹、採瓜、拔草、掃落葉之外，還得設法抓蟲、翻土或給即將成熟的果子穿外套、給逐漸長高的青菜架紗罩，因為園子的另一邊，還開闢出一塊菜圃，至今業已收成過好幾回合，從茼蒿、蘿蔓、芥藍、九層塔、辣椒、地瓜葉，到如今剛種下的番茄，吃到嘴裡、甜在心頭。

庭園設計之初，設計者絮叨分析各種地毯草皮的種類、習性、草長的速度、整理割除的頻率……我們嬉笑以對，只說別太精緻、太人工，喜歡自然些的，粗糙無妨。

我和老伴兒天真地不拿整理當一回事，相互打氣說：“怕什麼，我們尚且健康，每月就拿割草當運動健身好了。”冬日完工，地毯草鋪上，沒多久便綠意盎然，真是十分賞心悅目。夏日來臨，草兒忽然由稚嫩變身為青壯，虎虎地怒長起來。我們猶不知厲害，笑著聯袂去添購大型剪刀及電動除草機，開始揮汗除草。孰料，一兩個星期回家一次，分明是大片稻田了。除草機已不敷使用，我們分別從對角匍匐前進，人手一把長剪刀，樣子委實狼狽。

終究是 70許的人了，兩人在草地中間會合，汗如雨下，異口同聲：“下回還是請專人來幫忙割草吧！”

一段時日後，救星意外自動前來。侄女婿從車裡取出割草機，揹負式軟管割草機背在他的身上，呼呼作響地一路長驅直入。半個多鐘頭後，園內的草皮被修整得整整齊齊，像理了個簡淨的平頭，看著讓人無限歡喜。我說老伴兒想買個同樣的割草機，侄女婿笑著勸說：“姑丈不是背割草機的人，姑丈該背的是畫具。”

雜草叢生的問題總算暫時解決了，心情頓時變得悠閒。院子裡，常常蝶飛蜂舞；小麻雀紛紛下到草地上踱過來、踱過去地覓食；小蜥蜴東竄西跑，眼珠子賊溜溜地；黑冠麻鷺時不時大大咧咧地悠閒造訪，煮了咖啡，我倆對坐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除此之外，白天，老伴兒在戶外或速寫或抬出大畫布畫油畫，我在書房對著窗前一片碧綠上臉書、洗手做羹湯；夜裡，他看書，我寫稿，就差沒拿著羅扇撲流螢，享受匆忙過後的緩慢舒徐。

然而，老伴兒總能從明明已經十分整肅的庭園中找到必須改進的缺漏。葉子落了，掃落葉的耙子就出現，我哀求：“踩在落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好浪漫，你就省省事吧。”他不聽，說葉子枯萎了，光那顏色看了就礙眼，必欲除之而後快；枝葉四處躥長，翠綠盈眼，他大剪立刻一旁伺候，“好不容易才長成這等神采奕奕的健康寶寶樣，拜託不要太快給他理髮修腿的。”我誠懇請求。然而，攔都攔不住，他自有一種對整齊清潔的基本要求。就這樣又剪、又砍、又除的，加上填土、施肥，成天忙得起勁極了。

一日清晨，家中每人一大塊核桃麵包、一個荷包蛋、一杯豆漿，外加一杯黑咖啡。剛擺好陣勢，轉身添了一根茶匙，不小心瞥見老伴兒的都已進了肚，我瞠目結舌：“幹嗎這樣急虎虎的？不能稍稍閒適些嗎？”老伴兒看著我和女兒慢悠悠地撕著麵包蘸蛋汁往嘴裡送，笑道：“如果逃難起來，像你們這樣，鐵定沒辦法過活。我就不一樣了，隨時適應良好，難不倒我。”

逃難？女兒和我相視詫然。老伴兒已小跑步到院子裡，響亮地吆喝著：“快！快！快！我們來除草，草又長高了，不得了。”

我被迫起身，跟他合力請出蝸居角落的四方竹和南天竺，讓它們出來伸伸腿、練練腰，我們也因此調整了視野。又將角落的那株矮個兒落地國梅挖出移種另一邊，讓出位置給已然逐漸高壯的盆栽欒樹。明明前些日子才去醫院看過腳疼的毛病，馬上又恢復硬漢一條。

嬌懶四體，開始努力運作開來，彷彿再世為人。一向有高血壓毛病的老伴兒，血壓忽然變得正常，這倒真是意外的收穫，庭草雖然剪不斷理還亂，但因為勞動的結果，既省錢又健身，最後也就怡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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