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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鵬:“金玉”新說

簡介金玉結合固然可能有家長的支援,但首先是和尚說的,其次,如前所述,寶玉、寶釵都不反對,且當時的情形,也不會有什麼政治、經濟方面的考慮

金玉是什麼意思

“金玉”新說

作者:YuYu

受各種因素影響(續書、電視劇、教科書以及一些研究者的論述),不少讀者認為金玉結合是家長強令、政治婚姻,是爭權奪利的產物,是薛家以富貴攀附權勢,甚至不少人以為此事涉及高層統治者——是元春娘娘賜的婚。而筆者以為,依曹雪芹的意思,恰恰相反,金玉結合屬雙方自願,是患難中的結合。

於鵬:“金玉”新說

首先,我們看看金玉結合之前,賈府發生了那些事。為了方便,我們把原著八十回寫的最後一年稱為“80末年”,之後的一年稱為“80後元年”,其後“80後二年”、“80後三年”……以此類推。

原著寫到80末年秋後(池塘一夜秋風冷)。轉過年的80後元年大約發生瞭如下事件:

1,探春遠嫁(80後元年清明節)。

2,迎春死亡(80後元年秋,一載赴黃粱)。

3,元春化灰——具體時間不明,但元春死於80後元年沒問題,因為“三春去後諸芳盡”(“諸芳”指秦氏之外的十二釵正冊中人)。有這個娘娘在,無論如何賈府才支撐得下去,諸芳也不會盡。元春死時,“望家鄉路遠山高”,可見是遠離京城之時。

4,寶玉失聯(80後元年秋之前)。具體原因成迷,不猜。寶玉離去之前(之前他害怕黛玉坐船走,其實黛玉死在瀟湘館一步未離,倒是他離開了),或與黛玉訂婚(第六十六回,興兒對三姐說“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尤二姐週年已過去一年,此時正好到日子)。從秋天開始,黛玉便開始思念寶玉,“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接下來是80後二年,事件如下:

1,黛玉死亡(春末夏初),所謂瀟湘妃子,“將來他想林姐夫,那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血湮斑竹(第三十七回探春語),“想眼中能有多少多少淚珠,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春殘花落,紅顏老死,“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淚乾春盡花憔悴……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黛玉的死亡時間也說明什麼元春賜婚致黛玉死根本不可能,寶玉人在外邊訊息全無,元春自己更是“望家鄉路遠山高”,泥馬過江自身難保,賜婚是根本談不到的。

2,寶玉迴歸(秋),對境悼顰兒,瀟湘館“落葉蕭蕭、寒煙漠漠”、“紅稀綠瘦”。

3,金玉結合。——我們要重點探討的,下文細說。

80後三年。

元宵節後,賈府抄沒。賈赦、雨村充軍發配,賈赦經受不住死亡(賈母80末年中秋算賈赦死期(脂批)為“二年多”,80末年中秋至80後三年開初,正好二年多)。

時間就算到這裡。回過頭來看金玉結合的具體時間。只要你不認為是在抄沒之後,那麼金玉婚事只能在80後二年冬天——當年秋天剛回來,悼顰兒之後怎麼也不可能馬上就和寶釵結婚,冬天已算早的了;當然也不能再晚就到80後三年元宵——要抄家了。

這個時候賈府還有什麼?娘娘在京外死了,靠山沒了,經濟上窮困(七十回剛過就靠賣東西支撐,王夫人要自己省儉,何況又過了兩年),再不敏感,狀況不佳、繁華不在總是有感知的吧!

於鵬:“金玉”新說

此時金玉結合,已經是“金無彩”、“玉不光”了。金玉結合出於自願,自願之人包括寶釵,也包括寶玉。黛玉已亡故,寶玉曾經堅決的抵制,時過境遷都變成了無奈。

“……菂官一死,他(按:藕官)哭的死去活來,至今不忘,所以每節燒紙。後來補了蕊官,我們見他一般的溫柔體貼,也曾問他得新棄舊的。他說,‘這又有個大道理。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絃者,也必要續絃為是;但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說可是又瘋又呆?說來可是好笑?”寶玉聽說了這篇呆話,獨合了他的呆性,不覺又是歡喜,又是悲嘆,又稱奇道絕,說:“天既生這樣人,又何用我這鬚眉濁物玷辱世界。”(第五十八回)

這話是後來寶玉與寶釵結合的理由,故曰合了寶玉“呆性”。寶玉心情不好,賈府狀況不佳,寶釵狀況也強不到哪去:年齡大了,待選早不可能。“玉不光”和“金無彩”還真是一對。這般境地哪裡還能有家長強令、政治婚姻、爭權奪利?哪裡還有以富貴攀附權勢!

臺灣學者歐麗娟曾經發表過一篇論文《紅樓夢中的金玉良姻重探》,文章在大陸網站轉載時被題作《紅樓夢中的金玉良緣重探》。題目變了,正文中卻依然是“金玉良姻”。筆者詢問之下才得知,題目是網站小編自作主張改的。事實上,歐麗娟原題無誤,紅樓夢早期抄本一律作金玉良“姻” ,金玉良“緣”始自甲辰本,為程高本所繼承,又經越劇、電視劇等媒體宣傳得幾成典故,曹雪芹原文的金玉良“姻”反倒少人注意了。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第五回)

細讀《終身誤》,我們會發現“良姻”用詞是準確的。曲子是以婚後寶玉的口吻寫成的,當時寶玉、寶釵已經“齊眉舉案”,眾人讚美的是婚姻,故曰“良姻”。如此,我們常聽到的諸如“某某宣揚、贊同金玉良緣”或者“金玉良緣代表封建世俗、家長包辦婚姻”等等說法,就很成問題了。“良”是二寶婚後眾人讚美二人齊眉舉案的用詞,和事前宣揚、包辦何干呢?金玉結合固然可能有家長的支援,但首先是和尚說的,其次,如前所述,寶玉、寶釵都不反對,且當時的情形,也不會有什麼政治、經濟方面的考慮。

“金玉良姻”是新婚之時眾人對二寶婚姻的讚美,為神意、家長、寶玉、寶釵的共識,與所謂宣揚、包辦的“金玉良緣”無關。婚後寶玉、寶釵曾頗為和諧,有第二十回的脂批可以為證:

妙極!凡寶玉、寶釵正閒相遇時,非黛玉來,即湘雲來,是恐洩漏文章之精華也。若不如此,則寶玉久坐忘情,必被寶卿見棄,杜絕後文成其夫婦時無可談舊之情,有何趣味哉?

然而,最終的結局卻並不美妙,寶玉最後拋下寶釵去當了和尚:

寶玉有此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懸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第二十一回脂批)

“不離不棄”成了反義讖語,“金簪雪裡埋”。何以落得如此地步?

從“薛寶釵藉詞含諷諫”(脂批八十回後佚稿回目)來看,後文寶釵再次對寶玉進行了苦諫,寄望寶玉走讀書做官之路。之前寶釵早就勸過,被寶玉頂回。八十回後,情況生變,金玉結合,但賈府敗落,“運敗金無彩”、“時乖玉不光”,有“停機德”的寶釵以妻子的身份重提舊話,規勸寶玉不為自身,亦當為家族、祖宗、父母、妻兒著想發奮讀書上進。寶玉、寶釵夫婦淪落到為琪官、襲人夫婦供奉的局面之時,寶釵或又有男兒當自立自強之言。

如何看待薛寶釵的理念?長時間以來,功名利祿、封建衛道士等等指責不絕於耳。其實寶釵的行為只是當時社會環境之下賢妻的正常作為,即便當今,妻子希望丈夫自強、上進也依然可以理解,特別是在衣食都堪憂、“展眼乞丐人皆謗”,要別人接濟之時。讀書做官不等於不明理,寶釵說過:

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就連作詩寫字等事,這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只是如今並不聽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是書誤了他,可惜他也把書蹧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麼大害處。(第四十二回)

有人以薛寶釵會改嫁 “讀了書倒更壞了”的賈雨村,真正荼毒了寶釵。

然而,寶玉的認識與寶釵是不同的。寶玉天生對功名利祿、讀書做官極為反感。以前寶釵之勸,被寶玉不留情面地拒絕,斥之為“混帳話”、“好好的一個清淨潔白女兒,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再勸的效果也好不到哪去,甚至適得其反。與續書中的“妻妾諫痴人”寶玉聽勸中舉不同,“今日之玉猶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脂批點佚稿情節),有“世人莫忍為之毒”(脂批)的寶玉依舊不與功名利祿妥協,寶釵的諫言反使其想起因“從不說這樣混帳話”、“自幼不曾勸他去立身揚名等話”因而引為知己的死去的黛玉(“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到底意難平”當有這方面的因素),從而最終夫妻感情破裂成為陌路。再經人接引(或僧、道,或甄寶玉送玉),賈寶玉便如甄士隱一般“懸崖撒手”,拋下寶釵出家了。寶釵“青春已大守空閨”、“悔教夫婿覓封侯”(寶玉“女兒”酒令,暗示妻子命運),金玉以悲劇收場。從這個意義上說,以不在意功名利祿的知己為基礎的木石前盟是金玉良姻毀滅重要原因。作者開始讓黛玉懷疑金玉影響木石,繼而寫釵、黛合一,最終卻是木石毀滅了金玉,構思是巧妙的。回過頭來再看寶玉的夢中之言:

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第三十六回)

這話一方面預示了造化弄人,木石只是還淚,金玉才是聯姻,寶玉反抗命運失敗的悲劇;另一方面也預示了因木石的影響,金玉歸於毀滅,寶玉反而跟著和尚、道士走了。話是被寶釵聽見的,夢兆的重點在於後者,夢兆時手繡鴛鴦,結局卻終不成雙。只是這種悲劇不是什麼續書以及部分探佚研究者心中父母包辦強迫婚姻造成,而是源自不同觀念的碰撞。寶釵是那個時代主流觀念下的完人,本身無可指責。但那個時代,女子的命運只能依附丈夫,所嫁非人即無解,何嘗不反映時代的另一種悲劇。

書中的寶玉並非以曹雪芹為原型,但筆者相信,寶玉那種對讀書中舉天生的厭惡是存在於曹雪芹身上的。然而,曹雪芹是大文豪,不會搞簡單的非此即彼。一方面,寶玉、黛玉是作者理想人格的化身,另一方面,曹公也完全理解寶釵、湘雲、曾經的賈政以及託付警幻仙姑的榮、寧二公魂魄,對他們報以深深的同情——不讀書求官的寶玉、黛玉有前世仙籍,更多的普通人只能如寶釵、湘雲或寧、榮二公魂魄一般想法。作者讓未提仙籍的俗世中人寶釵與世外仙姝黛玉並列金陵十二釵正冊第一,又列寶釵為群芳之冠,對人間寶釵的鐘愛、同情不言而喻。黛玉仙逝,《紅樓夢》並未終結,寶玉離開寶釵出家,《紅樓夢》便走向末回“警幻情榜”了,寶釵是被作者當成紅樓夢中另一位女主人公來寫的。脂批對寶釵尊稱“寶卿”,從無微詞,對寶釵的負面評價起於程高百二十回本流行之後。金玉、木石爭鬥,家長棄黛取釵的觀念使寶釵等(包括薛姨媽、王夫人、襲人)在相當一些讀者、研究者心目中成了佳人才子之書中“小人其間撥亂,亦如劇中之小丑然”的人物,“懷金悼玉”變成了“壞金悼玉”,這對寶釵等來說,或許是比書中結局更大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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