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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維爾京群島，朗姆酒釀酒廠

提到朗姆酒，會讓人想起一種熱帶風情——白色的沙灘，鹹鹹的海風，配上美妙的雞尾酒。

但真正的朗姆酒故事，其實是一部甘甜資本主義的殖民史、海盜橫行的掠奪史，也是現代美洲與歐洲激烈碰撞的歷史。

新世界與甘甜資本主義

朗姆酒的故事，最早可以從11世紀末講起。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歐洲人在亞洲大陸發現了甘蔗。這是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水果和蜂蜜之外，還有一種作物可以帶來甘甜。

遺憾的是，歐洲種不了甘蔗，因為它需要大量水與熱。熱帶，才是它最理想的歸宿。

於是，在哥倫布發現美洲的旅程中，哥倫布有一個小任務——為甘蔗尋找新的土地。15世紀末，哥倫布的船第一次將甘蔗帶到加勒比海的伊斯帕尼奧拉島，20年後，從這裡的種植園收穫的甘蔗，首次回到了歐洲。

甘蔗經加勒比海傳入南美大陸一個世紀後，巴西成了歐洲最大的食糖進口物件國。到了17世紀，整個加勒比海島、墨西哥和巴西，已有數百家糖廠。

勞動力需求的猛增，拉動了三角貿易：歐洲奴隸主的船，先去一趟非洲，找到奴隸，再開往美洲，賣給種植園主，最後，又帶著蔗糖返回歐洲。

而有一個問題令糖廠頭疼：當甘蔗糖漿結晶形成糖時，會剩餘一些黑乎乎的膠狀物。每兩磅糖漿，會產生一磅的副產品。不知道怎麼處理的種植園主，一般情況下會拿其餵給奴隸和牲畜，或者直接扔進海里。

直到有天，種植園中的一個奴隸突然發現，這些“垃圾”可以發酵成酒精。史料記載，1647年，巴貝多小島上，一位遊客參加了一個派對，盛宴上有乳豬、菠蘿和一種名為“Kill Devil”的飲料。

Kill Devil，是原始朗姆酒的早期說法。一份來自巴貝多的資料指出：“1650年左右，他們在島上製造的主要酒是Rumbullion，別名Kill-Divil，是用甘蔗蒸餾而成的。”

一種廣泛的說法是，英語裡“Rumbullion”有“騷亂、動盪”的意思，今天的朗姆酒（Rum），正是提取自這個詞。

朗姆酒

事實上，早期朗姆酒酒精度高，刺喉，難喝。一向樂觀的英國作家理查德·利貢都評論稱，“粗製濫造，令人不齒”“火辣辣的，地獄般的”。

直到18世紀，引進歐洲白蘭地的蒸餾技術後，朗姆酒的風味才得以改善。即便如此，朗姆酒依然只在當地人和一些底層百姓中受歡迎。

因為，朗姆酒的一個重要用途是，培養奴隸們對朗姆酒的依賴，有利於奴隸主更好地控制奴隸——掃除身體疲勞，提升勞動效率。

遠在非洲，朗姆酒則成了一種貨幣，是換購奴隸的重要媒介。其中，最著名的奴隸便是梵切爾·斯密斯（Venture Smith）。

梵切爾·斯密斯（Venture Smith）

6歲時，他在西非的故鄉被俘至黃金海岸，被以四加侖朗姆酒的“價格”出售。他留下了一些自傳，是最早的非裔美國人的文學作品。

海盜與海軍

新世界正是在朗姆酒的基礎上建立的。它不僅串起了三角貿易中黑暗的血淚史，也在海盜犯罪、戰爭和軍事叛亂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牙買加被稱為“世界上最邪惡的城市”，其皇家港曾是海盜聚集地。這裡出土的文物中，就有數百瓶朗姆酒。

新航路開闢後，新舊大陸的商貿往來頻繁起來，海盜應運而生。有些海盜甚至還得到歐洲宗主國的支援，荷蘭就曾頒發私掠許可證。

海盜的黃金時代是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黑鬍子”愛德華·蒂奇、基德船長，是這時期海盜界的超級巨星。但海上的生活一點也不浪漫，空間逼仄，環境惡劣，食物糟糕，造就了大量的體弱多病者。為了彌補食物的不足，海盜無不為酒而瘋狂，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朗姆酒。

“黑鬍子”愛德華·蒂奇

“黑鬍子”酗酒成性，朗姆酒等烈酒更被看作是唯一不會背叛他的東西。在跟英國皇家海軍血戰前，“黑鬍子”和他的弟兄們暢飲了一夜的朗姆酒。

早期，海盜是朗姆酒重要的消費群體，也是朗姆酒貿易與掠奪的重要參與者。除了自飲，他們也參與了對朗姆酒和奴隸的販賣。

不過，真正推動朗姆酒歷史發展的，是英國海軍。

1655年，英國從西班牙手中搶下牙買加，並將它納入直轄殖民地的範疇。要知道，牙買加正是甘蔗和朗姆酒的重要產地。這給了英國極大的方便——不再需要從敵人法國手中採購白蘭地了。

此後，朗姆酒也成了英國水手和海軍的日常配給。但海軍上將愛德華·弗農對此卻很苦惱，他認為朗姆酒對水手們的道德和健康造成了致命影響，影響了海軍的作戰能力。

1940年，“庫拉索”號上的英國水手在領取朗姆酒

弗農的解決方案是：把朗姆酒稀釋掉，要麼加入清水，要麼與糖、酸橙汁或檸檬汁混合，使之成為一種較為原始的雞尾酒。

一杯變五杯，水手們自然高興。同時，加了檸檬和酸橙汁的朗姆酒，還解決了一個讓所有國家都頭疼的問題——它大大降低了壞血病的發生。

某種程度上，此舉緩解了英國海軍的健康問題，給予大英帝國海上霸權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相反，配給白蘭地的法國海軍，卻無法解決遠航中的壞血癥，大大降低了作戰能力。

人們為了紀念弗農，以他的外號“Old Grog”命名了一種新的朗姆酒“Grogrum”。英國海軍配給Grogrum，足有300多年的歷史，直到1970年才廢除這一規定。

生命之血與消費主義情調

一種甘蔗釀造的酒，正式成為朗姆酒，背後是一條大歷史的線索——現代美洲格局的演變。

沒有朗姆酒，美國革命會發生嗎？也許不會。

1664年，英屬北美殖民地史坦頓島建立了第一家朗姆酒蒸餾廠。在新英格蘭殖民地，朗姆酒成為了早期最大的、最繁榮的產業，但殖民地和宗主國的矛盾也由此產生。

北美殖民地開始從其他國家的殖民地，進口更廉價的原料，導致宗主國英國無利可圖。英國推出《糖蜜稅法》，設定了高門檻的關稅。殖民地人民對此展開大規模抵制活動，為日後的獨立戰爭埋下禍根。

對於朝聖先輩、海盜、私船、商人、海軍來說，朗姆酒是一種 “酒精飲料”，緩解殖民地生活中的日常苦難；同時，朗姆酒也開啟了歐洲與美洲的激烈碰撞，是許多國家與民族記憶中流淌著的生命之血。

18世紀以來，北美與拉美獨立運動開啟了序幕，現代國家紛紛誕生。到了19世紀，奴隸制已被廢除。那些不光彩的過往，漸漸褪去，歷史的傳奇性賦予朗姆酒深厚的文化想象力。

《金銀島》之後，海盜與朗姆酒的故事仍源源不斷。今天，以“黑鬍子”為原型的系列電影《加勒比海盜》，男主角傑克船長便是一個手拿朗姆酒瓶的海盜形象，深入人心。

朗姆酒是《加勒比海盜》中傑克船長不離手的“海盜之酒”

可以說，“海盜”的意象成為了朗姆酒的文化基因，賦予了其冒險、進取、刺激和異域情調的氣質。其中，最著名的海盜莫過於摩根上尉。

摩根上尉原是英國海軍士兵，參加過加勒比海地區英軍跟西班牙的戰爭，後來誤入歧途，當起了海盜。

接著，摩根又奉牙買加國王之命，在牙買加水域剷除海盜行為，被封為摩根上尉。但他悄悄投資了一些海盜船隻。他一生酷愛喝酒，時常在皇家港的酒館裡豪飲朗姆酒。

摩根上尉

1944年，加拿大的西格拉姆公司成立了一家朗姆酒廠，以“摩根上尉”命名品牌。他們打出“像上尉一樣活著”的廣告語，迅速打開了美國市場。

今天，回到加勒比海，大大小小的酒商依然對那段歷史情有獨鍾，紛紛標榜著他們對古老傳統的追求。

比如，在馬提尼克島，一種歐洲公司生產的著名的藍色酒瓶上，寫著 “Trois-Rivières，始於1660年”。這是對產品長壽的自信展示，但簡短的標籤並沒有說明1660年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