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橫塘路》是賀鑄最為膾炙人口的一首詞作。

賀鑄晚年退隱蘇州，《中吳紀聞》載：“有小築在盤門之南十餘里，地名橫塘，方回往來其間，嘗作《青玉案》詞。”

著名詩人黃庭堅那時正在放還途中，得到了《青玉案》詞，讚賞說：

“少遊醉臥古藤下，誰與愁眉唱一杯。解作江南斷腸句，只今唯有賀方回。”

將賀鑄比作秦觀。

賀鑄和秦觀詞才都高，同是婉約之風，感傷之調，賀鑄卻更為開朗利落，詞調感而不傷，更增添有婉麗嫵媚之色，高逸曠達之情，讓他的詞表達的情愫，綿麗深長之外，還有思緒朦朧的意境。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凌波”是用典，曹植《洛神賦》有“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指女子在水上行走，這裡比喻美人步履輕盈，如乘波而行。“橫塘”是詩人所住地名。有一位芳華絕代的女子，身影綽約輕盈，卻沒有光顧自己，飄然離開了。

“錦瑟華年誰與度”？這位美女屬於何人？“月臺花榭，瑣窗朱戶”，月亮映照的高臺，花團圍繞的亭榭，精美的朱門窗戶，是女子的住處吧。這幾句都是寫女子住所的華美，藉以表達女子之美。

“只有春知處”，美女的住處，恐怕只有春天才會知道。表達詩人的羨慕和悵惘之情。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在芳草水澤之地，輕雲漸漸移動，黃昏的光輝緩緩而落，空有詩才的詩人為思慕美人而愁思斷腸。

“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種愁思有多麼深長？詩人連用三個比喻：如同滿川的煙雲迷離下的芳草，滿城春風吹拂下的柳絮，如同梅子黃時永遠下不完的梅雨。

這三個比喻，將詩人的愁思寫到了無窮無盡，菸草風絮，都是迷離朦朧的形態，正好比擬愁思的無形與難描畫。抽象的情感與迷朦的意象相輔相成，令這樣的情感描寫委婉多姿，神妙無比。

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疊寫三句閒愁，真絕唱！”賀鑄因此得名“賀梅子”。後世很多詩人來仿效這種寫法，卻無法超越。

《青玉案·橫塘路》從表面上看，寫的是對一位芳華絕代、美麗女子的仰慕。

但熟悉中國文化語境就很容易判斷出來，“蘅皋”蘭澤，是屈原慣用的芳草，“凌波”、“芳塵”，是曹植塑造的洛神形象，這都是“芳草美人”式的傳統寫法，“以男女之情，寫君臣之義”，以芳草自比品德芳馨，用不可靠近的美人比擬君王，表達士人希望為君王所用的期冀。

晚年的賀鑄，一生不得意，一生壯志理想落空的惆悵，透過這個話語模式表達出來。

從這首詞裡，我們似乎可以看到：賀鑄正在做某種努力，開闢他獨特的“詞”的世界。詞體風格，一是婉約，一是豪放。婉約講求婉轉清麗，豪放傾向氣勢豪邁。

賀鑄似乎在努力熔鑄二者，開創出新的氣象。整首詞的風格新妍富麗，帶著花間詞作的華美，表達的愁緒也略帶傷感，可是這“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氣勢豪邁，境界深廣，將“婉約”與宏大的氣象融為一體，寫出了不一樣的氣度和神韻。

這幾句詩寫得太妙，無以復加。因此賀鑄也被稱為“賀梅子”。

青玉案 橫塘路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臺花榭，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錦瑟華年：喻青春時代。花榭：花木環抱的臺榭。瑣窗：鏤刻有連瑣圖案的窗欞。冉冉：形容雲彩慢慢移動。蘅皋（héng gāo）：長有香草的沼澤。

綽約仙子去何處？惆悵不到橫塘路。無邊韶華與誰度，仙台樓閣不知處。

香澤坐看碧雲暮，惆悵詩才也難訴。要問閒愁有多少，滿城風煙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