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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京劇演員們須記,狀元公不一定是好師尊,窮秀才倒是好先生

簡介凡藝術創立高峰而成流派始祖,後輩亦步亦趨地去學他,欲求超過則無如“山重水複疑無路”,唯有另闢蹊徑,自立山頭,才達“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

什麼好先生

京劇的式微,除劇目萎縮外,四功五法等表演手段的逐漸乾枯,則為害更大。唯一派是從,縱有所得,也不過是“守成之主”罷了。古代封建王朝,遇守成者,即這一王朝衰微的開始。

比之書法,若專學王羲之,成就再大,收穫“幾可亂真”耳。故藝術之道,忌墨守成規,貴創家立業。

四大名旦又宗於哪一派呢?他們都曾執經問義於王瑤卿,王瑤卿又根據各人的條件而因材施教;張君秋如果循規蹈矩於梅程荀尚中的任何一派,今日何來風靡一時的張派?譚鑫培設或止於學程長庚或余三勝,也不成其為譚派開山鼻祖了;馬連良學譚同時,不是拜師孫菊仙,請益於蕭長華、蔡榮貴、賈洪林,私淑於餘叔巖,而終成蔚然大家嗎?

青年京劇演員們須記,狀元公不一定是好師尊,窮秀才倒是好先生

《四郎探母》譚鑫培飾楊延輝

“轉益多師是汝師”,周信芳更是一位典範。他的成功,最能說明博採眾長,又能勇於突破前人藩籬的革新創造精神。他的青年時代的習藝之路,太值得今天青年們借鑑了。他不僅學老生而且紅生、武生、小生、花臉、小丑都學,於生行豈止學譚汪孫,而王鴻壽、潘月樵、汪笑儂、夏氏昆仲……皆為取法物件,崑腔、徽調、漢調,均拿來為吾所用。解放前,上海,“麒迷們譽之為“萬能博士”,有一定道理。

有些觀眾只接觸到他的晚年表演,因而但知他擅長於獨家經營的麒派戲,殊不知他對譚派戲的如數家珍,其中刻畫人物的手段,在一般所謂“正宗譚派”者身上,我還未曾見過哩!

抗戰期間,他困居孤島,連臺本戲《文素臣》演期較長。其次為新編《明末遺恨》,每歌至“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句,臺下情緒激昂,掌聲雷動。與此同時,還摻雜著演傳統老戲。如《打棍出箱》,當時北角南下,此劇以馬連良、譚富英最享盛名。周信芳“當仁不讓”,也頻頻貼演。單舉範仲禹的造型,就迥異一般。他於“慢紐絲”聲中出場,臉抹油彩,目瞪口呆,上身僵直,雙袖垂地,紋絲不動,兩腿分開,腳跟保持定距離,踩著鑼鼓,步至九龍口,呆立不動者半響,然後場面起“扎、扎、倉”時,才轉動眼珠,向兩側眄視,起唱“山前山後俱找到”,一副瘋漢痴呆狀,活龍活現,逼真之至。與馬連良右手撩褶子,踱著方步出場,然後卷左水袖,兩望後起唱的款式相比,完全異趣。馬氏講究身段瀟灑優美,著重於儒生氣一面,而周氏則突出因刺激過度至神經失常的一面,孰為入木三分,觀眾自明。我生亦晚,未觀譚餘,然譚餘以下的名鬚生,無不目擊卻無一人若周之神態者。如果譚氏當年無此表演,那麼必屬周氏別出機杼了。周崇譚學譚,而敢於創新,思之無限欽羨。

青年京劇演員們須記,狀元公不一定是好師尊,窮秀才倒是好先生

《封神榜》周信芳飾梅伯

學譚者往往刻意鑽研於聲腔,對做工則奉信“點到而已”的戒條,學麒者不惜慘淡經營於身段,對唱工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數十年來犯此病者多矣!筆者一直有個意念,天才演員若能集“譚唱麒做”於一身,不是美輪美奐,樹立了生行新的里程碑嗎?曾向同好兜售此說,遭到大部分人反對,或雲駁雜不純,非驢非馬,或譏海外奇談,想入非非。本人則始終堅持己見,認為這不僅可能,而從發展來看也應該這樣做。譚派唱腔,自餘叔巖建立高峰,後起無人逾越其上,麒派做工,從周氏辭世,再也難覓勝於藍者,為什麼?凡藝術創立高峰而成流派始祖,後輩亦步亦趨地去學他,欲求超過則無如“山重水複疑無路”,唯有另闢蹊徑,自立山頭,才達“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

看過周氏《文昭關》的老觀眾當記得,聞東皋公“來者莫非伍子胥?”時的驚恐萬態,唱“不殺平王我的心怎安!”的怒髮衝冠、拍案頓足的激情,假設後之學楊派的青年,能大膽地酌用麒派的強烈節奏,《文昭關》還會唱瘟了嗎?總比分只怕還勝過楊寶森哩!由此想到梅派青年,若願採摘程派趙榮琛、王吟秋《荒山淚》、尚派楊榮環《福壽鏡》的水袖舞姿,不是錦上添花嗎?

遐想有那麼一位胸懷大志的A姓青年,於前賢是梅程荀尚兼收,於時人是各家各派並蓄,融會貫通而自成體統,那就非成為世所公認的A派而不可。這才是發展流派的康莊大道。

青年京劇演員們須記,狀元公不一定是好師尊,窮秀才倒是好先生

梅蘭芳、周信芳之《寶蓮燈》

我不承認“京劇老化”之說,她還年輕,只有一百多年曆史嘛。她的發展,後地還寬裕著呢!我們讚賞譚餘麒馬、梅程荀尚了不起的成就,可不能“古文觀止”。藝術到了盡善盡美的頂峰就停止發展。對老一輩藝術家的稱譽中,未免有“過情之言”,但我們要儘量控制“過情之言”,以免導致盲目崇拜。我們不妨冷靜回顧一下,“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成大名的流派始祖,不是“佛法無邊”的,侂傺終身的不得志者,焉無一技之長?青年們須記,狀元公不一定是好師尊,他也沒功夫教你,窮秀才倒是好先生,由於他仕途不遇,得以皓首窮經。

青年們在尊重前輩成就的同時,還應看到他們所處時代的侷限性,敢於批判他們的不足處,以今天的戲劇理論水平,衡量下高低深淺,那麼你們就會發現,在他們的規範動作中,有些東西已不合時代要求了。因此,學譚餘麒馬也罷,學梅程荀尚也罷,有如練字學王羲之,取其嫵媚秀麗而棄其敗筆。學流派是為了演好人物,而不是演流派呀!

(《戲劇報》198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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