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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不語後山生長著一種奇異蓮花,叫作長生蓮.......

簡介羅浮不信黃道一說,葉清嵐卻很在意

速速蓮蓬有什麼用

歲歲不語    後山生長著一種奇異蓮花,叫作長生蓮.......

作者有話說:

前段時間,朋友喜歡上一個男同事。他對朋友超乎常人得關心,卻從未表白。朋友就鬱悶了,認定他一定不喜歡自己,不然怎麼不說出口?我就想,排除自作多情和此人渣男的可能,會不會世上真的有這樣一種男人,他們對待感情沉默寡言,不是不愛,只是害怕自己的愛不夠優秀,不能給對方足夠的幸福。

羅浮年少的時候,讀過許多英雄傳記,裡面有殺伐決斷的帝王,有捨生忘死的將軍,還有膽識沖天的劍客,卻獨獨沒有像葉清嵐一樣膽小如鼠的笨蛋。

一、後山生長著一種奇異蓮花,叫作長生蓮

羅浮十歲那年的秋天,她在後山發現了一片楓樹林。紅色的樹葉漫山遍野,映得半面天空都是火紅色的。她捧著一本書,坐在最高的樹枝上,半倚樹幹,一讀就是一天。

可她並不是天生就喜歡讀書,只是沒有朋友,覺得寂寞罷了。

羅浮不合群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強勢果敢,性格如男孩一般。因而,在同齡姑娘們忙著議論誰家公子儒雅,誰家公子俊秀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躲在濃密的楓葉後,讀著、夢著、笑著、哭著。

認識葉清嵐是個偶然。

有段時間,男孩每天都會來楓樹林揀楓葉,挑了一片又一片,直到找到那片最令他滿意的楓葉,捧在心上,蹦蹦跳跳地離開。

起初,她只是靜靜觀望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做著令人費解的舉動。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從樹上跳下來,偷偷跟蹤他,結果發現他用筆在楓葉上寫滿文字後,將楓葉塞進了舒家大門裡。

羅浮想了一會,爆發出一陣怪笑:“嘻嘻,我知道了,你喜歡舒家小姐。”

葉清嵐被突然竄出來的小姑娘嚇壞了,想說什麼,卻紅著一張臉,半個字也吐不出,最後低著頭,怯怯地跑開了。

她捂著肚子大笑,她從沒見過這麼膽小,這麼容易臉紅的男孩子。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她太渴望有一個朋友了。

第二天,葉清嵐照例來到楓樹林。

羅浮坐在樹上,一邊晃著腳丫,一邊用命令的語氣說:“喂,以後跟我一起玩吧。”

他怯懦地退了幾步,逃也似的扭頭就走。她早料到這一幕,踩著樹枝,居高臨下,像小地痞似的抱臂一笑,道:“你要是答應,我就幫你追到舒家小姐。”

對方一滯,回過頭,伸出小手指,道:“一言為定。”

葉清嵐家境殷實,父親病逝後,才清苦起來,在此之前,葉舒兩家是有婚約的。

按照約定,羅浮要幫葉清嵐達成好事。於是,一天夜裡,她爬上梯子,把葉清嵐扔進了舒家大院,誰知,第二天卻傳出葉清嵐採花未遂的事。

舒家老爺一氣之下,跑到葉家退了親。葉清嵐躲在楓樹林,哭得昏天黑地。

羅浮小腦袋瓜精明,知道舒家老爺只是嫌棄葉家太窮了,才隨便找個藉口退親,所以,她認為葉清嵐得想辦法賺錢。

她告訴葉清嵐,後山生長著一種奇異蓮花,叫作長生蓮,吃了它結出的蓮子能夠祛百毒、治百病,甚至長生不老。如果把這門子買賣做大,腰纏萬貫肯定不在話下。

可事情又哪有她想的這般簡單?長生蓮之所以成為傳說,是由於無數人對此趨之若鶩,卻都無功而返。

有人說這不過好事者捏造的謊言,也有人說鎮上的花婆婆已經快兩百歲了,就是因為吃了長生蓮子,才能至今容顏未老。

羅浮不死心,跑到花婆婆家打聽,花婆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凝望著後山,痴痴地笑。她失望極了,葉清嵐安慰道:“阿浮,別難過,明天我就上山摘幾個長生蓮子,先給你嚐嚐鮮。”

大話出口,葉清嵐就後悔了。寂靜的大山,溼滑的山路,讓葉清嵐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所以,當羅浮因為肚子痛歪進水裡時,葉清嵐整個人都傻了。

他曾親眼見過小夥伴淹死在水裡,所以怎麼也不敢下水,站在離河岸一丈遠的地方,急得大呼:“阿浮,阿浮!”

二、那一夜,月光黯淡,星空失色

羅浮是被入山的獵戶救回家的。

葉清嵐等在門外,直到她睜開眼,才捏著衣角走進去。羅浮滿肚子火氣,抓起枕頭砸過去:“呸!膽小鬼,用不著你關心!”

葉清嵐麵皮極薄,一聲“對不起”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

送走葉清嵐後,母親告訴羅浮,她是葵水來了,所以才會腹痛難忍。這是一個姑娘從幼稚到成熟的標誌,以後要學著溫柔一點,這樣才能嫁個好夫君。

不期然地,她腦子裡浮現出一張怯懦的臉。她愣了愣,甩甩腦袋,決定要去把葉清嵐好好揍一頓。

只是,這一切都來不及實現,一場猝不及防的地震就突然而至。

羅浮永遠忘不了那一夜,月光黯淡,星空失色,強烈的震感將人們從酣睡中晃醒,大地剎那間出現無數裂縫。她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掉進冰冷的深淵,消失不見。

“活下去。”母親最後的話給了她一絲清明。她擦乾眼淚,穿過一片狼藉的街巷,站在傾塌的房屋前,呼喊著葉清嵐的名字。

可是,沒有人迴應。

她害怕極了,蹲在廢墟上,一直挖一直挖,直到雙手鮮血淋漓。

那是她懂事以來第一次哭。她從小性子倔,受了委屈就要想辦法討回來,受了傷痛就會默默忍著,鄰里們都說她生錯了性別,不該是個女孩。然而此刻,彷彿最後一線光明被阻斷,巨大的黑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積蓄的淚水伴著撕心裂肺的號啕聲奪眶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廢墟里傳出,晶亮的眸子宛如一道天光割破濃稠黑暗,他虛弱地道:“阿浮,救我。”

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呆愣良久,撲上去拉他出來:“太好了!膽小鬼,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大哭著,緊緊抱住她。

兩人在廢墟里等了兩天兩夜,最終等來的卻不是救援物資,而是為防震後瘟疫,屠鎮埋屍的噩耗。

慌亂中,葉清嵐望向羅浮。她咬著指甲,腦子轉得飛快,想起幼年玩捉迷藏的破屋有個地洞,也許那兒,是唯一的機會。

她拉起他,本想直奔目的地,卻在路過舒家的時候,看見舒家小姐躺在廢墟之中,奄奄一息。

葉清嵐想救人,羅浮拉住他:“你瘋了,她感染了瘟疫,就快死了,我們現在過去,也會死的。”

“也會……死!”他猶豫著,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最後,羅浮當機立斷,放棄了救援。

三、懦弱的少年一夕蛻變,長成堅毅的男人

兩人在洞中躲了一天一夜。

葉清嵐沒能救下舒家小姐,失魂般縮在角落,喃喃說起一些往事,一些羅浮從未參與過的,他和舒家小姐的過去。

他們相識於葉清嵐父親的靈堂上,那個有著盈盈水眸的小姑娘,彷彿未染塵埃的小白仙子,為他黑白兩色的世界抹上一道亮麗的色彩。

羅浮靜靜地聽著,她想,也許終其一生,再沒人能取代舒家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想到這兒,她鼻尖微酸,抱緊了懷中的少年。

官兵撤離後,兩人才從洞裡爬出來。

羅浮望著被夷為平地的村子,做了一番思量,最終決定去盛京謀生。

此處離盛京雖沒有千萬裡之遙,卻也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羅浮要強,一路翻山越嶺、風餐露宿,既肩負起討飯、打獵的重任,又給予葉清嵐無微不至的照顧。

半個月後,他們抵達盛京。

羅浮把葉清嵐安置在城外一間破廟後,就跑去城裡打聽哪裡需要夥計。儘管許多店鋪都寫著“招工”的字樣,但老闆一看她是姑娘家大都回絕了。

葉清嵐聽罷,拍著胸脯,自告奮勇要去倉庫做勞力。

羅浮瞭解他的性子,他膽小懦弱,出去做工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麼樣子。他是她唯一的“家人”了,她捨不得他受苦,對於他的請求,她有求必應。

有一次,葉清嵐想吃肉包子,她沒有錢,只好偷了幾個回來,卻引來包子鋪老闆一頓毒打。棍棒接二連三地掄下來的時候,她看見佛像後的男孩瞪大了滿是恐懼的雙眼,大股大股的淚水洶湧而出。

她咽口血水,抬起手指,做個了噤聲的動作。抬眼,細碎的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舒適,恍如某年某月,某棵楓樹下的約定,令人貪戀得不願放開,不願忘記。

恍惚中,羅浮做了一個夢。

夢中,葉清嵐揹著她跑遍了盛京所有的醫館。少年跪在地上,磕得滿頭鮮血,只求大夫救救他的姑娘。

她掙扎著從他背上下來,指尖拂過他愈發俊朗的眉眼,道:“膽小鬼,你沒錢,拿什麼給我看病?”

他笑了笑,右手抵在胸口,道:“我有心。”

懦弱的少年一夕蛻變,長成堅毅的男人。她落了淚,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可眼前的人卻如一縷縹緲的幻影,風一吹就散了。黑暗漫卷,無數幽靈朝她襲來。

再睜開眼時,她已經躺在乾淨的床上,數步開外,葉清嵐一臉疲態地支著腦袋。

他告訴羅浮,濟生堂的當家可憐她身受重傷,收留了他們。這裡正缺幫工,當家的也願意給他們試工的機會。

羅浮不敢相信,這濟生堂可是盛京最有名的一家醫館,她連想都不敢想。

也正是因為機會來之不易,一個月的試工期,他們拼盡全力做事。被正式錄用的那天,羅浮高興壞了,拿著工錢跑去夜市,給葉清嵐買他嘴饞了很久的糖葫蘆。

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頭,看著金銀滿綴的行人,她想起以前在書裡讀過的詩句:白玉為道輝似夢,琉璃雕瓦築華樓。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這般奢華的地方。只是,這一切跟她有什麼關係呢?膽識沖天的俠客,一擲千金的英雄,那些不過她幼年的夢罷了。如今,天大地大,除了葉清嵐,她什麼都沒有,只有葉清嵐笑了,她才是快樂的。

事實上,在濟生堂的幾年,她的確過得很快樂。

晴天,他們上山採藥,走陡峭的山路時,他們會相扶相持;雨天,他們同守簷下,說著古老的故事,一起做著攜手江湖的夢。

一日又一日,一秋又一秋。他們以為,日子會這麼清貧地過下去,直到有一次,兩人入山採藥,挖出了一隻千年人參。

羅浮篤信是上蒼憐憫他們,給他們脫離貧苦的機會。於是,他們一起辭了濟生堂的活計,賣掉人參,用換來的錢開了一家以藥食為主的酒館,生意還算不錯。

羅浮十七歲生辰前夕,終於按捺不住,和葉清嵐商議起成親之事。

葉清嵐先是一怔,繼而捧出一隻玉鐲。

玉鐲晶瑩碧透,憑藉上面的印記能夠辨識出,這是乾國第一玉雕師的作品,放眼整個天闕大陸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就是他半年來通宵達旦調製新藥酒的原因嗎?羅浮驚喜之餘又有點失落,她終究是個女人,希望心愛的男人把自己抱在懷裡,說著海誓山盟、甜言蜜語。

這對內斂的葉清嵐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挑戰。

四、她不知道,這些話他要留到什麼時候?

婚事被提上了日程。羅浮不信黃道一說,葉清嵐卻很在意。他白天打理酒館生意,夜深了,就坐在燈花下,挑選日子。

那天,葉清嵐在調製藥酒時貪了兩杯,晚上,一邊打瞌睡,一邊翻皇曆。羅浮坐在一旁,託著下巴,好奇道:“膽小鬼,我們上無父母,左右無親戚的,這麼認真幹嗎?”

葉清嵐醉意朦朧,看了她一會,彎起好看的眉眼,含糊道:“我……害怕。”

害怕?羅浮有些生氣,從小到大,他怕疼、怕羞、怕水、怕死,現在就連成親日子不好也要怕。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個男人一樣,讓她省省心?

她偏過頭去,卻見他早已伏在案上,沉沉睡去,精緻的面龐猶染著淡淡的酡紅。她伸出手,戳戳他微翹的睫毛。他驀然一抖,她縮回手,終是淡淡一笑,不忍再打擾。

挑揀半月,日子終於定了下來。可是,就在大紅喜字裁剪完畢,鳳冠霞帔準備妥帖的時候,一個意料不到的人出現了。

這天,店裡幾個客人討論起城郊茶樓的一名歌姬,她為保清白,用匕首劃傷了龍在天的臉。

這龍在天是盛京有名的混世魔王。一個是抵死不從的低賤歌姬,一個是巧取豪奪的無理惡霸,這樣的身份懸殊的兩個人,一時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酒館口舌多,羅浮本不在意,讓她留心的是,那名歌姬不僅和她是同鄉,還是地震的倖存者,更令她吃驚的是,歌姬喚作舒薇。

舒薇,正是舒家小姐的芳名。

葉清嵐抱著酒罈經過,聞言手一抖,香醇的米酒灑了一地,之後一整天都恍恍惚惚,不在狀態。晚上,他又獨自一人去了靜軒茶樓,一番打聽之下才知,舒家小姐當年身染瘟疫,卻為高人所救,幾經輾轉,現如今被賣給了城郊茶樓的老闆。

老闆當然不願意得罪一方惡霸,硬逼著舒薇嫁給龍在天。一窗之隔,傳來女子無力的爭辯聲和老闆高聲的訓斥聲。

葉清嵐站在外面很久,終究沒有走進去。他想,如果當年他不那麼膽小懦弱,如果當年他能堅持救人,或許,她也不會淪落風塵。

從茶樓回來,葉清嵐生了一場病,吃不進飯,喂不進藥,只昏昏沉沉地睡。

龍在天揚言要用八抬大轎強娶舒薇的當天,他不知從哪個探望的街坊口中聽來了訊息,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羅浮按住他:“夠了!別折磨自己了,你不欠她什麼!”見他臉白得嚇人,心一軟,又道,“何況你沒聽街坊說嗎,龍在天人雖霸道,可這次怕是動了真情。”

“不,她不會幸福。”葉清嵐燒得昏昏沉沉,卻死死抓著羅浮的衣袖,宛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阿浮,求求你,幫幫她。”

怎麼幫?龍在天是一方惡霸,殺一個人像碾死一隻小螞蟻般隨意。他怕他青梅竹馬的姑娘不幸福,就不怕她有去無回嗎?

她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怪只怪,那女子是他兒時喜歡的姑娘,曾在他最孤獨的時候走進他心裡。猶如那時紅似火的楓樹下,一聲“一言為定”,就帶走她所有的寂寞。

這種刻骨銘心的歡喜,她最清楚了。兒時有約,楓葉傳情,他們之間有太多她未曾參與的過往,相識的、相知的、歡樂的、悲傷的,一旦重拾,會成為她最大的威脅。

街坊鄰里說:“你們生死相依這麼多年,感情早已超越任何人和事,你沒必要這麼沒信心。”

她笑了,是呀,他們的確朝夕相處許多年,可誰知道,他竟連一句“我愛你”、“我喜歡你”,甚至“你真好”之類的話都沒有說給她聽過。她不知道,這些話他要留到什麼時候?洞房花燭夜嗎?

五、唯獨這一次,她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羅浮還是去了,並且如他所願,阻止了那場強娶迫嫁,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龍在天從二樓摔下來,磕在石頭上,當場身亡。而羅浮成了殺人兇手,收監候審。骯髒不堪的牢獄中,她閉目躺在稻草堆中,回憶起白天的經過。

她硬闖進城郊茶樓,正撞上龍在天欲對舒薇圖謀不軌。情急之下,她摸起青花瓷茶壺,對準他後背用力砸下去。他惱羞成怒,揮起鐵拳就要打過來。她出於自衛,推了他一下。誰知他臉色一變,搖搖晃晃,最後,竟從窗戶栽了出去。

一聲悶響,血花飛濺。

舒薇卻無半分驚訝,踩著小碎步,踱到窗邊,冷眼瞧著樓下血肉模糊的屍體,嘴角彎成一彎新月。

圍觀的人群,只知羅浮和龍在天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理所當然地以為是她把龍在天推下去的。沒有人知道命案的真相,除了她和舒薇。

龍在天在最後一刻,指著端端正正擺在桌面的兩隻空酒杯,望著舒薇,不甘心地說了一句:“你下藥。”

沒錯,舒薇才是真正的兇手,她不願屈服命運,暗中在酒裡下了毒。

說來可笑,那一剎那,羅浮心裡想的不是如何為自己洗脫冤屈,而是,如果舒薇被抓,葉清嵐大概會瘋掉吧。她怔怔地出神,以至於官兵衝進來時,忘記了抵抗,忘記了辯駁。

羅浮被關不久後,葉清嵐匆匆趕來牢獄。她怕他擔心,嬉笑上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燒退了?”

他沒有接她的話,低著頭,輕聲道:“不要說出真相好嗎?她太可憐了。”

羅浮愣了愣,難道他這般焦急趕來,不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只是來告訴她,不要說出舒薇是殺人兇手的真相?

什麼意思?他是想讓她替舒薇頂罪?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

她對葉清嵐大罵一通,罵他沒良心,罵他是膽小鬼、是懦夫,罵得整個牢房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整個過程,葉清嵐一直張著嘴,卻沒有機會插一句話。

第二天,濟生堂的當家拿著真金白銀前來保釋羅浮出獄。她這才想起來,濟生堂的當家不僅醫術高明,人脈也廣,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江湖豪傑,無一沒有門路,保釋一個小小的她,自然不在話下。

原來葉清嵐早就想好了對策,是她冤枉他了,她要趕緊回去給他道歉。

陰沉的午後,烏雲密佈,羅浮的心情卻是響晴的。她飛奔著穿過大街小巷,最後,卻在房門口愣住了。

一門之隔,傳來女子的歌聲。

羅浮心一沉,忐忑推開一條縫隙。

不算寬敞的房間裡,舒薇一身楓葉顏色的紗裙,懷抱琵琶,歌聲委婉。葉清嵐半躺在床上,臉色依然帶著病態的白,眼睛裡卻染了點點笑意。

一曲唱罷,女子眼裡含了淚光:“嵐哥哥,你還喜歡我嗎?”

葉清嵐點點頭,說:“喜歡。”

窗外的羅浮,腳底一軟,“喜歡”這兩個字可是他從未對她說過的呀。呵呵,原來,他所有的甜言蜜語並非要留到洞房花燭夜,而是那根本不是說給她聽的。

委屈好像一座火山,噴湧而出,她再也忍不住,踢開房門,徑直走到葉清嵐跟前,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這麼多年,她沒少打他、罵他,但那都是玩笑之舉,唯獨這一次,她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他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打得頭一歪,嘴角滲出血絲。

“葉清嵐!你沒良心!”她狠狠瞪著他,心中似有怒火灼燒。他卻淡淡一笑,輕輕擦去嘴角的血漬,滿目疲憊:“阿浮,算了吧,我們根本就……不合適。”

六、她和他,就此別過,再也不見

羅浮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逃離那個是非之地的。

她蜷縮在雨裡,反覆想著葉清嵐的話:你對我的好,點點滴滴,我都記在心上,但我太懦弱,你太強勢,我們不適合。

不適合嗎?想想也是,他再膽小、再懦弱,也終究是個男人。他喜歡的不是事事搶在他前面的大姐,而是躲在他身後以他為天的女人。

“好,膽小鬼,我現在需要人保護,你來呀。”她站在雨中自言自語。她在等一把傘,可等到雨停,等到心涼,也沒有等來。

第二天,她一身狼狽地出現在葉清嵐面前,目光冷淡。她摘下腕間價值連城的玉鐲,隨手往地上一扔,說:“既然如此,你不要後悔。”

她從來就不是糾纏不休的姑娘,你若不好我便休,如是而已;她也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姑娘,她要讓他知道,不是他拋棄了她,而是她不要他了,像扔掉一塊髒兮兮的抹布一樣,連同他送的信物一起扔掉。哪怕,玉鐲碎成兩半時,她的心猶如被萬蟻啃噬般痛苦。

她走了,除了幾件隨身的衣物,不帶走一分一毫的錢財。

那酒館是她和葉清嵐一起白手起家開的,那銀子是她和葉清嵐一起積攢的,她現在不想看見任何和葉清嵐有關的東西。

她和他,就此別過,再也不見。

七、那一刻,說不上傷心難過,只是感覺寂寞,空前絕後的寂寞

她嫁給謝忱,是在一年後。

這個人是她在入山採藥的時候遇見的,是個江湖俠客,攜一把長劍,白衣飄飄。

謝忱膽識過人,桀驁不馴,和她幼年幻想中的夫君一模一樣,而謝忱亦同樣欣賞她的豪爽果敢,對她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

成親之後,他們一起鮮衣怒馬,仗劍江湖。他待她不錯,總是把她抱在懷裡,帶她到最高的山巔,說著甜言蜜語、山盟海誓。

三年後,她隨謝忱回到了家。

謝家是江湖世家,雖然沒有深宅大院的規矩,應酬卻少不了。謝忱時常不在家,羅浮閒來無聊,便寫起回憶錄。

她從日出寫到日落,又從日落寫到日出,直到寫完十七歲那次訣別,頓住筆,呆坐一下午,再提筆,卻不知該寫什麼了。

從十八歲到二十一歲,她似乎跟著謝忱經歷過很多事情,卻又似乎什麼都沒經歷過。她拿起筆,腦子一片空白,寫了撕,撕了又寫,總感覺少了些什麼,最後索性擱了筆,連同剩下幾頁一併留白。

再次見到葉清嵐,是在兩年後。這一年,謝忱得罪了江湖中的大人物,羅浮與之一起被抓,關在一處鐵牢。

黑衣頭領是一個善於玩弄人心的男人。他扔下一把刀,冷冷道:“牢門的鑰匙就藏在你們其中一人的腹中,出不出得去,就看你們自己了。”走了兩步,復又回頭,“對了,忘記說了,這把刀淬了劇毒,並無解藥,二位小心了。”

陰暗的牢房陷入一片死寂。

第一天,謝忱親吻羅浮,說“我永遠愛你”;第二天,謝忱安慰羅浮,說“放心,不會有事的”;第三天,謝忱沒有說話;第四天,謝忱開始抓狂,撲在牢門前,破口大罵;第五天,謝忱陷入癲狂。

他要活下去,於是本能地撿起地上的刀,朝羅浮砍去。

羅浮左臂被劃開血淋淋的一刀,毒素侵入身體。她貼著牆角,再次面對謝忱的刀鋒時,卻是淡定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不怪謝忱,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說不上傷心難過,只是感覺寂寞,空前絕後的寂寞。

腦子裡閃過很多畫面:謝忱的甜言蜜語,謝忱的山盟海誓,最終,卻定格在一張膽小而怯懦的臉上。

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阿浮!”

她笑了,心想:膽小鬼,我大概上輩子欠了你很多錢,臨死前也不得清淨。

然而,預料中的死亡沒有來臨,耳邊的呼喚聲反而越來越真實,與此同時,伴隨著急急的開鎖聲、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利刃穿透皮肉的悶響聲。

她睜開眼,看見一身黑衣裝扮的葉清嵐。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混進來的,又是怎樣在瞬間完成開門、抽刀、殺人這一系列動作的,只詫異地看著那把洞穿謝忱後背的長刀,腦子一片空白。

刀柄還在葉清嵐手中握著,他第一次殺人,雙瞳佈滿驚懼,卻努力壓制住顫抖的雙手,咬緊牙根,衝她微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出逃並不順利。

黑衣頭領冷著一張臉,卻在看向葉清嵐時帶了幾分欣賞:“敢到這兒救人,我很欣賞。若你敢受我一百棍,我便讓你帶她離開,否則,把人留下,你速速離開。”

葉清嵐自小體弱,莫說一百棍,就是三棍也未必承受得住。她貼在他耳邊,說:“快走吧,你不是怕疼嗎?”

葉清嵐笑了:“我……當然怕疼。”他這麼說著,卻是輕輕放下她,堅定地走到黑衣頭領跟前。

黑衣頭領一愣,提起木棍,用力杖在他瘦削的脊背上。只第一棍,他便雙膝跪地,口吐鮮血。十棍下去,他後背皮開肉綻。

四面寂靜,唯餘風聲、棍棒聲和粗重的呼吸聲。

他曾背叛過她,以她的性格,她定要討回來,可如今,她卻痛徹心扉:“葉清嵐,你又愧疚心氾濫了嗎?我是死了丈夫,可跟你沒關係!”

打到第五十棍的時候,葉清嵐的皮肉已經稀爛,卻還強撐著不認輸。黑衣首領不解地問:“她身中之毒並無解藥,你白白丟了性命,值得嗎?”

葉清嵐趴在地上,虛弱一笑道:“你錯了,我並沒有抱著一命換一命的打算,我一定要活著出去,只有我活著,阿浮才有機會活。”

這一句話出,饒是鐵石心腸的黑衣首領也被震撼到了,心底不由生出一種佩服之情,心念一動,道:“你們走吧。”

葉清嵐詫異片刻,生怕對方反悔,強撐著身子,抱起羅浮,迅速離開。

逃出來後,葉清嵐先找了一家藥鋪,抓了一副延緩毒性的草藥給羅浮吃了,又僱了一輛馬車,開始趕路。

八、有一樣東西,欠了你許多年了

他們抵達故鄉,是在七天後。

夏末,後山的楓葉還沒紅透。

羅浮身中劇毒,偶有片刻清醒。葉清嵐抱著她,走上熟悉的山路:“你知道嗎?那次鎩羽而歸後,我又去找了花婆婆,用了十個香酥餅,才打聽出長生蓮的秘密。”

長生蓮結出的蓮子能祛百毒、治百病,甚至能讓人長生不老。他不顧自身傷勢,千里迢迢回到故土,是為了救她。

她眼眶一紅,心柔軟下來:“這幾年,我過得並不開心,什麼江湖俠客,一點意思都沒有。你曾經問我,我有沒有害怕的東西,其實我最怕的就是你不喜歡我,這種感覺比死了還難受。”

葉清嵐腳下一滯,再開口,嗓音帶了哽咽:“那麼,阿浮猜猜,我怕什麼?”

她攬著他的脖頸,嗔怪道:“膽小鬼,你又想欺負我嗎?”

葉清嵐淺淺一笑,道:“是呀,我是個膽小鬼,我怕疼、怕水、怕羞、怕死……”他頓了一下,“可是啊,我最怕的卻是你不夠幸福……”

“你知道濟生堂的生意為什麼那麼好嗎?因為當家的拿活人試藥。那年,為了保釋你出獄,我幫他試吃了一副藥性極烈的藥,也因此傷了心肺,隨時可能死去。”

“我是對舒薇有愧,但我並不想娶她,當日不過是逢場作戲。我故意逼走你,是怕你嫁給一個短命鬼。”

“你走以後,我安頓好舒薇,賣了酒館,也離開了盛京。你大概想不到,我曾經陪你爬過高山,看過日出,賞過牡丹,甚至和你一起見證過你與謝忱的山盟海誓。我在暗處看著你,只想知道你過得是不是幸福,我怕你不夠快樂……”

山路蜿蜒,他喃喃說著,懷中的姑娘早已泣不成聲。

彷彿有風吹過書頁,嘩啦啦,從十八歲到二十一歲的記憶一筆筆寫滿白紙,那回憶錄中缺少的只是一份沉默的愛。

生長長生蓮的山洞深處,有一個五彩石圍成的清澈池塘,池塘中央,一枝青蓮含苞待放,亭亭而立。

他彎腰,輕輕放下她,神秘一笑道:“有一樣東西,欠了你許多年了。”

羅浮尚迷惑,葉清嵐已一個縱身,躍入水中。

水花四濺,她迷茫,他真的是那個懼水的膽小鬼嗎?

池中玄光明滅。她強撐起身子,趴在池邊,詫異地看著含苞待放的蓮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凋零,繼而生出蓮蓬,結出蓮子。

“嘩啦”一聲水響,葉清嵐從水底鑽出,將一粒蓮子往她嘴裡一塞,眉眼一彎,道:“十歲那年欠你的長生蓮子,收好了。”

羅浮呆了呆,望著眼前人乾癟皺巴的面板,號啕大哭。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進山,卻少有人找到長生不老的秘密了。

吃下長生蓮子的人之所以能夠獲得長久的壽數,在於這蓮子是長生蓮吸收了活人的精血與壽命結出的果實。換言之,就是將自己的壽命白白過渡給別人。

她不會知道,波瀾不驚的池底深處,他是懷著多麼堅定的決心緊緊抓住那一片青蓮根鬚,任憑容顏一寸寸枯萎,精力一絲絲流逝,任憑生命一點點透過細長的枝莖傳遞給長生蓮,只為結出那一顆承受了他壽命的蓮子。

試問,世間幾人能如此?

地震中,他本想一死了之,是她的哭聲,令他透支了半生的勇氣,向她伸出一隻手來;破廟裡,他望著被打得半死的她,接受了濟生堂的交易,以性命為賭注,第一次試藥;街巷前,他為了她一句“白玉為道輝似夢,琉璃雕瓦築華樓”,發誓一定要送她一樣最華貴的首飾。

這些,他不說,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就是這麼膽小的人,猶如此刻,在他彌留之際,也沒敢說一個“愛”字,只含蓄道:“阿浮,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所以,你要快樂……”

她聲嘶力竭,罵他笨蛋。

他望著她慢慢吞下蓮子,終是笑了:“傻阿浮,以後可別再被別人的甜言蜜語哄騙了。”

這融在蓮香裡的是他最後的話了。

她趴在他胸口,漸漸聽不到他的心跳聲。

這個世上,從來不缺少膽大妄為、巧舌如簧的人。他沒有那樣的口才,更不會說那些酸掉牙的話。他只有一顆心,一顆比任何都勇敢、沉默的心。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羅浮痴痴走出山洞時,遠處的楓葉已被夕陽染成一片火紅色。那一瞬,她終於明白當年花婆婆笑容中的深意了。

她也笑了,彷彿多年前的那個初秋,她從樹上跳下來,怪笑一聲:“嘻嘻,我知道了,你喜歡舒家小姐。”

他紅著臉,髮絲飄動。

那時,風是暖的,雲是甜的,而他們的心情是–

微酸的。

文/嶽初陽 編輯/小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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