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歐陽宏宇

“我想找附近的公共廁所”“我想在附近修電動車”……點開小程式，每個圖示代表一種公共服務；點選圖示，就可看到提供該服務的場所和商家的地址和電話。這是一款名叫“附近搜搜”的小程式，解決的是許多使用智慧手機的老人常遇到的窘況——看不懂地圖。

資料顯示，目前我國使用手機的老年人約為2。74億戶，其中使用智慧手機上網的老年人約1。34億戶。近年來，隨著網際網路應用適老化改造推進逐步深入，已有越來越多的軟體應用上線適老化功能。但在數字化時代，絕大多數軟體仍是以熟悉網際網路的年輕人為目標使用者而開發，在諸如“找公共廁所”“看電子地圖”等細分應用場景中，還有很多無法觸及老年人使用習慣的盲區。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衰老無可避免是印在每個中國人心裡的普世道理，也讓軟體開發者開始思考，應該為老了之後的自己做些什麼。現在的辦法是，基於已開放適老化功能的App，進一步開發出適老化小程式，一端連線正在努力適應網際網路時代的老人，而另一端則連線起更加豐富而適用的數字化服務能力。

因母親的遭遇

建材店主研發“認路”小程式

2022年5月4日，在南充市南部縣伏虎鎮開建材店的邱大川登上了自己的豆瓣平臺，他驚訝地發現，這一天，後臺留言特別多。滿心疑惑的他開啟豆瓣App首頁“嚇了一跳”，原來他釋出的“於是乎，我給我媽開發了一個小程式。。。”這一話題帖子被官方推薦上了開機屏。

邱大川正是“附近搜搜”的開發者，一天前，剛剛在豆瓣“適老化改造促進會”小組上分享了這個小程式。他告訴記者，“附近搜搜”是一款彙集了騰訊地圖App上所有公共服務基礎設施資訊的小程式，但開發的初衷僅僅是為了自己在外地務工的母親。

邱大川

邱大川的母親今年57歲，正在浙江嘉興務工。三月底的一天，母親急需買藥，找了很久都沒找到藥店。由於不識字，又找不到人問路，她想讓兒子幫幫她。兩母子又是電話，又是影片，費好大勁才找到不過200米外的一家藥店。

雖然這並不是邱大川第一次接到母親的“智慧手機教學”求助電話，但這一次，他決定為母親開發一個小程式，專門用來認路。

既然是給老人用，邱大川在開發小程式之初就定下了設計思路：越簡潔越好。於是，他按老年人的使用習慣篩選出常用需求，用按鍵代替自定義搜尋放在首頁，實現了“附近”功能的視覺化。如果使用者不識字，點選頁面上的任何文字或者“小喇叭”按鈕，程式會把文字轉為語音；在搜尋框也可以按住“麥克風”按鈕實現語音輸入文字。點選進入任一頁面後，就會彈出附近提供該服務的場所列表，自動按距離遠近排序，並標註店名、距離和地址；點選“電話機”按鈕還可以撥通店家電話。

邱大川開發的“附近搜搜”小程式

此外，考慮到有部分老年人對操作應用或手機有畏懼，邱大川還做了一個“請別人幫我找”功能。透過這個功能可以把使用者的定位發給其他人，對方開啟後，能夠直接在使用者的定位上搜索附近場所。

小程式四月份正式上線，母親是第一個試用者，她還將小程式分享給了身邊年齡較大的好友，都說挺好用。隨後，邱大川就把這款小程式釋出到了豆瓣、V2EX等各大開發者分享交流社群上，反響也十分好。僅豆瓣上的釋出帖就得到了2000多個贊，800多次轉發，帖子釋出當天小程式的使用量也衝到了四五千。

“現在，我正在嘗試給小程式加上適老化的導航功能。”邱大川透露，增加導航功能不難，難的是要讓不熟悉道路的老人能聽懂導航的播報。

以要去街對面巷子裡的藥店為例，導航很有可能會讓人先直走再掉頭，再轉彎進入巷子後才告知目的地；但如果是問路人，就是一句話的功夫。“導航對老人來說太複雜了；對我來說，要在導航精確的基礎上，多為老人加一些人性化的判定，把指令設計得更容易理解也不容易，這是我最近正在研究的。”邱大川說。

小鎮“野生”程式設計師

專為小鎮老人開發軟體

從建材店老闆到程式設計師，割裂的身份標籤，源於邱大川的北漂經歷。

他告訴記者，自己高中輟學後到北京打工，睡過地下室，幹過保安、洗碗工、傳單員。後來，自學了基礎的電腦知識，便開始在成人電腦培訓班裡教打字；對電腦的興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以至於後來在中關村賣電腦，或是在汽車配件廠做CAD設計時，即便收入有限，《微型計算機》、《電腦愛好者》等專業雜誌，邱大川也一期不落下全部買下。

寫程式則是邱大川五年前開始的愛好。那時，他從北京回到老家，不喜歡打牌玩遊戲的他，看店無聊之餘買了本教材自學程式設計；學了幾遍後，就開始上手著手開發。“之所以選擇做微信小程式，主要因為技術成本低。不像做App，要學習蘋果、安卓兩套語言，上線還得繳費；個人小程式上線免費，地圖資料庫、語音搜尋等功能，各個平臺還有介面。”

邱大川出生長大的小鎮不大，年輕人幾乎都外出打工了，居民以老人為主。可能是從小在這裡生活的經歷給了他啟發，在開發“附近搜搜”前，邱大川用來練手開發的幾個小程式，都是為了解決小鎮老人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問題。

在他開發的小程式中，使用人數最多的一款，最初是給急需學會電腦打字，但又沒有個人電腦的鄰居製作的“練打字”小程式。邱大川在開發日誌中寫到，“使用藍芽鍵盤臉上手機就可以用這個小程式學打字，只需要一天就能基本掌握漢字輸入”。目前，該小程式的使用人數達到4。6萬，日活超過300。

邱大川開發的“練打字”小程式使用者畫像

此外，在邱大川發現自己的周圍有商家賣山寨產品，但鎮上的很多居民無法分辨後，就專門開發了商標識別小程式。甚至，他還給專門給母親開發過一個微信明令禁止的文字轉語音“外掛”，直到微信關懷模式推出點讀文字功能後才正式棄用。

“這些軟體用的人多不多我無所謂，我主要是享受這個過程。”邱大川說，雖微信本身也擁有極易上手的體驗，持續開展適老化改造，是對老年人友好的網際網路產品之一；但平臺畢竟沒有辦法做好所有的應用，留給開發者的空間仍然很多。

不過，邱大川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程式設計師。“在我心裡，程式設計師是很酷的。這個世界發展得如此之快，很大程度是程式設計師的功勞。”他告訴記者，自己在北京時，也曾和百度、谷歌等科技巨頭的程式設計師吃過幾次飯；但聊過幾次後發現，自己和專業程式設計師還是有很大不同。

“專業程式設計師造的是軟體造航母上的一顆螺絲釘，而我是在做一艘自己的船。”在邱大川看來，自己更像一個產品經理，或者是“野生”程式設計師，從軟體設計到開發，再到運營每一個環節都要精通。“我不甘於當一個螺絲釘，只想站在更宏觀的角度，思考一款軟體的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如果是做小程式，我就要把自己的每一個小程式都做得讓人人都願意用。”

“用愛發電”也要堅持

“程式設計師應盡力去改變世界”

其實，直到“認路”小程式在豆瓣上走紅，流量暴漲後，邱大川才開始考慮商業化的問題。

“即便做商業化，也會圍繞著服務來做。”邱大川告訴記者，下一步他打算考慮在“附近搜搜”中加入“搜師傅”的功能，方便老人急需開鎖、疏通管道等服務時，更容易找到聯絡方式。“我不願意在小程式里加廣告，這會影響體驗，要收費也只會向在平臺註冊的師傅收費，價格初步考慮的是5元/月。”

然而，邱大川所考慮的生意早已有大廠入局了。早在2020年，58同城就孵化了專門針對下沉市場的鄉鎮本地資訊釋出平臺58同鎮。此外，針對下沉市場的本地生活服務，美團、餓了麼也在加速入局，並且都增加了關懷模式或長輩版，以適應不熟悉智慧手機操作的老人。

不過，邱大川倒是不以為意。“我之所以開發適老化小程式，是因為我覺得很多老年人在智慧時代被邊緣化了，作為程式設計師應該盡全力去改變世界。”談及商業化，他淡然地表示，自己的目標是解決人的需求，能賺錢就賺錢，不行也無所謂。“如果我開發的小程式能賺錢，一個月有5000塊錢收入，就很滿足了。”

邱大川正在開發小程式

事實上，邱大川已經有軟體盈利了。那是一款線上查詢iOS裝置序列號的小程式，使用者查詢一次收費1元；目前已賺了接近100塊。“這個小程式的綜合開發成本是300元，還是虧的。”

不過，邱大川一點都不擔心。他告訴記者，即便目前的做適老化小程式是“用愛發電”，還要用賣建材的錢來補貼，自己也會堅持做下去。這條堅持的雖然孤獨，但實際上已經有人走透過。據報道，此前，湖南衡陽縣一位開鎖匠開發了一個名叫“開鎖總部“小程式，成為了全國使用者尋找開鎖師傅的最大平臺，用一個微信小程式，在下沉地區連線世界，這就是整個網際網路時代的巨大機會所在。

“認路”小程式的命運在近兩個月內發生鉅變，還是讓邱大川感嘆“一切來得太快”。最近，他正嘗試和一些資料公司接觸，嘗試接入全國所有村鎮地圖資料，以便為新功能上線做準備。“我也不會賣一輩子建材，就想開發一款能持續帶來收入的小程式，即便難度很大，但這也是我的夢想。”邱大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