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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年味:二姐把過年的餑餑一直留到了清明節

  • 由 紅樓夢文字解讀 發表于 網頁遊戲
  • 2022-11-21
簡介姥爺也不勉強,笑著對爹說:這孩子大了能喝點

三五炮仗耳邊響是什麼意思

過年

小時候就愛過年,有好吃的好玩的,還天天有鞭放,巴不得天天過年才好。爹說:哪能天天過年呢,從前有個李自成,命裡要當十八年的皇帝,問他老婆喜歡什麼,他老婆說最喜歡過年,當皇帝了這還不容易?於是就天天過年,結果過了十八天年就完蛋了。連皇帝都不能天天過年,哪能隨便天天過年?這讓人好不沮喪,只好扳著指頭數著還有幾天才能過下個年。數著數著就忘了,天天忙著上樹跳井,抓魚摸蝦;白天拖著根棍子當馬騎,夜晚玩藏貓貓。滿村都能聽見我們吆五喝六的聲音。

一到了過小年又讓人心急火燎要過年了。小年不是年,大人叫辭灶,媽說小年就是掃年,要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木頭窗子換上新窗紙,炕上鋪上新席子。我歡喜地在炕上滾來滾去,一遍遍地問還有幾天過年。

媽開始蒸餑餑,蒸了大的蒸小的,不過大的小的都不讓吃,全放在盛麥子的大缸裡。大缸原來是盛麥子的,現在裡面已經只剩下一半的麥子了,在麥子上面鋪上包袱,把餑餑放上後上,餑餑上再蓋上另一個包袱。我圍著缸轉悠了好幾天,到底忍不住偷了一個小的吃了。偷的時候腦子裡光想著餑餑的美味,忘了一般會受到懲罰的。我屏著呼吸,搬一個馬紮到缸邊,踩上去探進身子才勉強能摸到一個。結果當然第二天就被媽發現少了一個,還沒多問我就作賊心虛低了頭。媽二話不說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打屁股,邊打邊問:還偷不偷吃了?這大概是我頑劣一生中最初的第一個汙點,後來我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不知不覺中又做了讓爹媽不高興的事。當我自己為人父母之後,常常會想起自己卑怯的性格從哪來的,輕易不會因為孩子偷吃什麼責備孩子,也不會上升到品德的高度。

終於等到大年三十了。一大早爹就起來殺雞,殺完了貼對聯,掛福貼,姐姐們幫著媽媽洗菜淘米。我趁機從買來的掛鞭上偷偷拆下幾個揣進衣兜裡,躡手躡腳溜出家門,到街上去點著,砰一聲放了。街上好多同伴,也都揣著炮仗,走一步放一個,放了就樂滋滋的,心花怒放。

最讓人懷念的是午飯,終於可以可勁吃肉了。小飯桌擺在炕上,桌上擺滿了菜碟,每碟裡都是菜少肉多。兩個姐姐站在炕下吃,其餘人都圍坐在炕上。一開始怕肉不夠吃,一家人總是把菜裡的肉讓來讓去,媽說:都吃,今天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過了今天可就沒有了。媽媽放了話,兩個姐姐就去鍋裡的白菜燉肉裡撿肉,撿了來先給爹一碗,再給別人一碗。兩個姐姐興奮地撿,興奮地看著每個人吃得心滿意足。媽說:你們倆閨女也吃,今天都吃。姐姐說:我吃了不少了,吃不進去了。我吃得肚子都滾圓了。

熱熱鬧鬧吃完午飯,男人們悠哉悠哉地晃到街上打牌去了,女人們開始調餡包餃子。我到了街上找不到原來的玩伴了,一打聽,都去立秋家打牌了,於是也去,一看,幾個小孩拿了一副東拼西湊起來的舊撲克牌在玩呢。都是大人玩舊了的,有的牌上印著大海,有的是動物,還有一張梅花9上印著一個露著大屁股的女人。我們整個下午都在玩牌,中間有好幾次爭吵起來,只好重新商量好到底是2大還是3大。

傍晚的時候大人們找上門來,各人拉著個人的孩子去了西山的祖墳上放鞭炮。西山上到處是鞭炮聲。放鞭的過程有人在墳堆旁燒紙。爹領著我們幾個孩子轉了好幾個墳堆,說這是你爺爺的,這是你老爺爺的。兩個墳堆大小差不多,上面的野草也差不多高矮,都枯萎了,不知道爹是根據什麼記住的。大家在墳前不亂說話,聲音也很低,那種有點神秘的樣子弄得我感覺有點緊張。好在很快燒了紙放了鞭炮,回家的路上大家又開始有說有笑。爹讓我擎著幾根竹棍,竹棍上綁著一條一條的花紙,有紅的有黃的有綠的。爹說這叫吊子,是請神用的,回家要放在正堂的供桌上,表示把神請回家了。我那時候就知道死了的爺爺和老爺爺都是神。

從晚飯開始村裡的鞭炮聲就一陣長一陣短得響。每家每戶都一片通明,沒有電,蠟燭和煤油燈都點上了,照樣讓人不自覺地興奮。爹過日子,要把正間供桌上的蠟燭只留一根,媽說:大過年的,讓它點著吧。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讓兩根大紅蠟燭都燒著。因為白天興奮過頭,我在媽和姐姐炸面魚的香味中睡著了。

第二天吃了包錢的餃子領了兩毛錢的紅包後,媽從衣櫃裡拿出臘月剛買的新衣服,我原來棉襖衣袖上的鼻涕早就發亮,穿上新衣服正好蓋住。我小心翼翼地上街,生怕沾上一點灰土濺了新衣服。街上的孩子也都鮮衣怒馬的,由大人領著挨家拜年。一進門大人就喊:二奶奶過年好,我來給你磕頭。二奶奶顫巍巍地邁著小腳迎上來,笑盈盈地:新世道了,不興磕頭了,問個好就好。嘴上說著,手裡卻早拿了墊子或者化肥袋子什麼的擺到了供桌前。大人去供桌前點上三柱香,退回來領著一幫孩子趴到化肥袋子上磕頭。磕三下,前兩下只磕頭不說話,第三下才說:二奶奶我給你磕頭!一群孩子參差不齊跟著喊:二奶奶我給你磕頭!大人磕完了站起來,道:叫錯了,得叫老奶奶,重磕!於是一群孩子又一遍參差不齊地喊:老奶奶你磕頭!磕完了老奶奶才說:行了,不用磕了,看你爹些講究!忙上前拉起來,挨個孩子往衣兜裡塞糖塊或者炒熟的花生。磕頭的功夫二奶奶的家人已經把酒餚擺上飯桌了,大人們被拉到座位上,每人跟前遞上一盅燒酒。大人喝酒的空兒孩子們溜出來相互交流誰攢下的炮仗多、誰的壓歲錢多。等天晌了回到家,孩子的衣兜裡滿滿的糖塊或者花生,爹則搖搖晃晃地。媽咬牙切齒:大過年的又灌,這是成輩子沒見過?你說你見了人家的酒就拖不動腿了!爹雖然理虧,守著閨女兒子的還要嘴硬:大過年你叨叨什麼。話沒說完就倒在炕上睡著了。

初二拜姑姑,初三拜丈母。初二一早哥哥就去給姑姑拜年了,我小,大人不放心不讓去,只好在家等著第二天去姥孃家。第二天一早爹推著獨輪車,左邊放上我,右邊放上妹妹,媽和哥哥跟在車子後面走。獨輪車是爹在生產隊裡分的,平時兩邊綁上糞簍,往生產隊的每塊地裡送糞做肥料。過年成了帶孩子的好工具。路上也有不少推著老人或孩子的獨輪車,也有爹媽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認識的相互興高采烈地打著招呼。

姥孃家隔得很遠,要經過一條幹涸了的河床,一路上我興奮而好奇,第一次見了在天上飛的鴨子,爹說那叫大雁;第一次見了電線杆;第一次見了比拖拉機跑得還快的汽車,見了什麼問爹那是什麼。走到河底的時候聽見西北風嗖嗖地從耳邊刮過,一陣陣沙土不時飛起來,爹說:快閉眼!於是風沙揚起來的就閉了眼。後來成了大人讀到荒漠、黃沙漫天之類的句子時,我想起來的總是小時候在河底的那一幕,儘管那時候已經知道那條河其實不過三五里,但在孩子眼裡它卻是那麼長、那麼一眼望不到頭。

姥爺姥娘早就在村頭等著了。姥爺本來有三個閨女,結果有兩個跟著男人闖關東去了,近的就只剩下媽一個了,於是格外親。姥爺見了我們笑眯眯地,一邊接了包袱,一邊逗我:都這麼大了還讓你爹推著?丟不丟?第二年我就死活不坐爹的獨輪車了,也跟著哥哥在車子後面跑。

吃飯的時候姥爺用那個老式茶壺燙了黃酒給我們喝,他和爹、舅舅三個人喝燒酒。我經不住姥爺攛掇喝了一盅黃酒,他高興了得合不攏嘴,說:我臘月剛燒的,怎麼樣?孩子爹你也嚐嚐吧?一邊又鼓掇我再喝:越喝越甜,不行你試試。等我喝的面紅耳赤時就鼓掇我唱歌跳舞的。我害羞,死活不肯。姥爺也不勉強,笑著對爹說:這孩子大了能喝點。我後來成為一個酒鬼可能正是姥爺最早挖掘了我的天賦。

從姥爺家回來後再沒幾個親戚可走了。爹開始闖山草,那是秋天爹和姐姐去山上割來預備來年春天修葺屋子的,原來堆在院子的南牆邊上,正月初四五爹開始抱到天井裡,用一把像梳子一樣的東西把雜亂葉子梳下來,捆齊了放在一邊。媽有時候出去串門,有時候就在爹旁邊說話,商量著春天整理屋子的事。飯桌上的好飯逐漸減少,不久又只剩下地瓜乾和地瓜面包子了。爹嘆口氣,說:日子難過年好過啊。我不懂。只是再次渴望新年的到來。

不久兩個姐姐也開學了,她們都讀高中,住校,都得自己背乾糧。媽除了往常的地瓜幹之外,額外給每人兩個餑餑,說:嬙啊,芬啊,你們正月十五要是不放學就把餑餑吃了啊,別別人家有你們沒有。不許再給我帶回來。兩個閨女滿口答應。後來有一年我念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清明節後鄉里組織春天運動會,會場就在二姐的高中操場上。二姐下課後擠著人堆找我,找到了就把我領到她宿舍塞給我一個餑餑。我至今還記得她看著我高高興興地接了後一副不無幸福感的眼神。我認出那是過年的餑餑,已經風乾得梆梆硬,用牙啃都咬不動了。

記憶中的年味:二姐把過年的餑餑一直留到了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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