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

字數又比較多。

要是想省事，可以重點關注一下加粗的字。

《盛湖志》

，民國十三年刊，藍印本。市面公開所見，僅此一套。本來，這是一套蘇州地區的方誌書，但是，在書中有一個意外的發現，就是關於明代抗倭女英雄瓦氏夫人和她所率領的狼兵的記載。

狼兵所出，是在明代廣西地區。明代嘉靖十四年（1535），瓦氏夫人率狼兵，與官兵合擊倭寇，大勝，是在去盛湖不遠的王江涇。所以，盛湖志對此事有記載。盛湖志的這種記載方式，非常好，就是——

僅僅記載史實，不去給歷史人物下結論。

說起

古代戰場上的女英雄

，

聽評書比較多的會說佘太君、穆桂英，有點文學修養的會說花木蘭，講究歷史記載會說梁紅玉、劉金定，學問大點的會說商代婦好。

這裡面，婦好有考古佐證。

梁紅玉在《宋史》也有記載，但只說是梁氏，紅玉一名是小說家所賜。

劉金定在地方誌中有記載，但《宋史》中卻沒有說過高瓊的夫人裡有這位劉氏。可見，說她和高瓊是夫妻，多半又是演義。

佘太君是有原型的，史家考證其原姓“折”，羌族，“佘”是“折”的訛誤。

穆桂英是虛構人物，單純存在於戲文演義。

我覺得花木蘭也是一個文學形象，寄託了中華民族的一種精神認同。在這種意義上，說花木蘭是存在的，也可以。但是，這種性質的存在，和孫悟空的存在，是一樣的。有人舉例說，某地有木蘭祠，都存在上千年了，歷史上對木蘭祠都有真實的沿革記載。這也只能證明木蘭形象獲得了歷代認同，畢竟，對木蘭祠的記載和對花木蘭本人的記載，是完全兩回事。研究孫悟空當然是有價值的，但是沒必要論證孫悟空在歷史上實有其人。

繞了這麼一大圈，是想說，以上這些人，都是普羅大眾耳熟能詳的。可是，還有一位距離現在只有大約五百年的女英雄，民間尤其是北方民間卻知道的不多。

這個人就是瓦氏夫人，她所率領的威猛軍隊，史稱“狼兵”。

狼兵這個提法，源於“俍兵”一詞。這是明代的一支壯族軍隊。俍人是嶺南民族之舊稱，以壯族為主。有史家堅持稱之為俍兵。認為“狼兵”一詞，固然贊其勇武，但有一定的蔑稱含義。在歷史記載中，瓦氏夫人治理下的狼兵，雖然勇猛異常，但也頗具爭議。

我們在評價歷史人物時，往往存在一種傾向，就是要把歷史人物簡單化、臉譜化。說一個人好，就全都是好，不許別人講這個人還有種種負面。說一個人不好，就是壞事做絕，連好事都不讓提了。這兩種傾向，不是愚蠢透頂，就是別有用心。

寫歷史，最好的方式，就是隻談事實，不下結論。

事實清楚了，完善了，公正的評價自然就有了。

《盛湖志》是這樣記載瓦氏夫人和狼兵的——

田州女土官，瓦氏，嘉靖十四年調徵倭寇，提二豎孫，並狼兵數千至，日索有司，捕蛇檻犬為食，與官兵夾擊於王江涇，大敗之，斬首二千級。時，土兵有臘其肉者，人為語云：花瓦家能殺倭，臘而啖之有如蛇。《明詩綜》稱曰“花瓦謠”。可見，《明詩綜》對此也有記載。

這段話說得清楚，就是瓦氏夫人率領狼兵，受朝廷徵調，與官兵聯合抗擊日本侵略。狼兵到了之後，表現得非常貪婪，天天向官府索取東西，而且秉性野蠻，吃蛇、吃狗，但是上陣之後，表現英勇，大敗倭寇，斬首兩千級。還有狼兵把敵人的肉，製作成食品食用。當地漢人覺得很可怕，還把這種事編成了歌謠。

臘食敵肉

這件事，雖然古籍這樣記載，當時民間也這樣傳播，但我個人覺得，事實可能有各種緣由和可能性。

——存在一種可能，就是狼兵在當地有軍紀不嚴，趁機打家劫舍之類，所以民間對他們的惡劣行為，進行了更嚴厲的演義。

——存在另一種可能，就是戰爭會扭曲人性，加上狼兵本就生於嶺南之地，生性粗獷，在與倭寇的拉鋸戰中，多有戰友之傷亡，連瓦氏夫人自己也差點被倭寇圍殺。慘烈情勢之下，做出異常的行為，是不能排除的。

關於瓦氏夫人，歷史記載

非常之多。

通俗地說，可以概括如下。故事多少有點複雜：

瓦氏夫人是壯族人，本姓岑，是歸順州土官岑璋之女，她嫁給了田州土官岑猛。為避同姓之嫌，就用自己的乳名作為姓氏，改稱為瓦氏。瓦氏夫人命運多舛。她嫁的男人岑猛動不動就起兵騷擾鄰近地域，遭到朝廷征討。

結果，岑猛的兒子岑邦彥（並非瓦氏夫人所生）死於戰事。瓦氏夫人的父親岑璋，覺得岑猛這人不怎麼樣，竟然設計把這位姑爺給毒殺了。這樣，瓦氏夫人不但沒了老公，還要擔負起撫養岑邦彥的兒子、自己的養孫子岑芝的責任。

岑芝雖然襲了田州土官，但是年幼，由奶奶瓦氏夫人代理州事。這是瓦氏夫人主理當地政事的開始。奇怪的是，後來，岑芝在受命調徵海南，結果岑芝又死了。岑芝留下兩個孩子，岑大壽、岑大祿，瓦氏夫人又開始帶這兩個孩子，仍主理州事。這兩個孩子，已經是瓦氏夫人的重孫了。

瓦氏夫人除了治理田州，政績卓著，另外一件彪炳史冊的事，就是《盛湖志》等史書所載的，訓練狼兵，抗擊倭寇。

關於王江涇抗倭，另有記載為嘉靖三十四年，即1555年。從《盛湖志》記載瓦氏夫人“提二豎孫”來看，

嘉靖三十四年的才是正確的

，嘉靖十四年當為筆誤，因為那時，瓦氏夫人的這兩個重孫，還沒出世呢。

瓦氏夫人訓練狼兵，獨創種種兇猛的陣法

，甚至被戚繼光抗倭所繼承，並演化成了後世的經典戰法。這方面有較多記述，本文篇幅有限，就不具體說了。要說的是，史上對狼兵的記載，正面反面都很嚴厲。

贊之者，稱其軍紀嚴明，秋毫無犯，作戰英勇，陣法神奇。

惡之者，稱其性情野蠻，擾民極甚，進時兇猛，潰時更猛。

《盛湖志》是一種很罕見的蘇州方誌。

瓦氏夫人和狼兵的故事太複雜

，太富有多個歷史側面了。我費了很大的勁，才理出了上述的這一段通俗的線索。

不過，寫公眾號，就是這麼一天天地積累歷史知識。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些片段的知識會融為一體，打通任督二脈，那麼，我個人對歷史的感知和判斷，當會更上層樓。

這是一種很踏實的寫作體驗。

也是我一有空就要寫公眾號的，主要原因之一。

最後，來集中介紹一下《盛湖志》——

此書刊印精良，開卷悅目，刊刻歷經四年，詳載盛湖之官宦、教育、物產、風俗、古蹟、藝文、異聞、人瑞、軍功等，是太湖地域研究之珍貴資料，內容詳實。

首收精美《盛湖圖》一幅兩面。南潯鉅富、江浙名士周慶雲作序並題書名。盛湖在明季有志，久佚。此書《凡例》多有“國朝”字樣，可知晚清已著手此事，所輯繫累年之功，集康熙定本、乾隆刊本及晚清相關文獻之大成。

據周慶雲作序可知，刊印前又蒐羅光緒以來掌故，補為四卷，史料極為全面。

盛湖即今盛澤鎮，現屬蘇州市吳江區，南接浙江湖州、嘉興，北依蘇州，東臨上海，西瀕太湖，扼地理之要，今為長三角規劃發展重地。

《盛湖志》記載的史事極多。本篇只是選取了一小段文字，就衍生出這麼多的故事。遑論一函八冊的全書？

查此書為市面僅見之刻本，精美藍印，地域文化傳承據此本可追淵源，殊可珍之。

閱讀古籍，關注歷史，崇尚有用

這裡是

舊書庫

再一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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