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笛師馬寶銘，離開人世已經三十個年頭了。這是我當時奉獻在他靈前的輓聯。至今，想起他那音容笑貌，恍如就在眼前。

一九五三年春，京劇名旦臧嵐光（他是老伶工王蕙芳先生的高足，當年王與梅博士齊名，世有“蘭蕙齊芳”的美譽）準備排演歐陽（予倩）師的新作《同命鴛鴦》，由齊白石老人題字，王雪濤繪畫的公演海報已經張貼街頭，樂隊中只缺吹笛高手，嵐光、予倩敦請梅郎笛師馬寶銘為其伴奏，予作東邀約寶銘假西單曲園酒樓相聚。

臧嵐光戲裝照

屆時，臧、馬二人一見如故，酒酣之餘，寶銘談起當年追隨梅郎遊美巡迴公演的往事——

“二十年前，我隨梅先生赴美，演員只六人，文武場只八人。演員有劉連榮、朱桂芳、王少亭、姚玉芙、李斐叔。樂隊有徐蘭沅（胡琴）、何增福（單皮鼓）、羅文田（大鑼）、唐錫光（小鑼）、孫惠亭（月琴）、霍文元（三絃）、馬寶柱（笙）和我。

齊如山先生與張禹九負責交際事務，黃子美、龔作霖負責財會庶務。梳頭的是韓佩亭，管箱的是李德順、雷俊。

在這種人員較少的情況下，全班人員必須打破行當，分包趕角。比如：琴師徐蘭沅也曾扮演過《打漁殺家》中的教師爺；姚玉芙本是旦角，必要時也曾反串《打漁殺家》裡的混江龍李俊；雷俊、韓佩亭等也曾扮演過院子、龍套。

梅蘭芳與齊如山、張彭春

我們是在一九二九年底乘英國輪船“加拿大皇后號”由上海啟程，在太平洋上航行了十四天，到達維克多利亞市，再換乘小船到西雅圖，坐火車直達紐約城的。”

臧嵐光詢及在美演出了哪些劇目時，寶銘侃侃而談道：

“在紐約、芝加哥演出的劇目是：《汾河灣》、《青石山》、《紅線盜盒》、《刺虎》、《醉酒》、《蘆花蕩》、《西施》、《打漁殺家》、《別姬》等。

及至到了舊金山，由於那裡華僑很多，在這些劇目以外，又加演了《天女散花》、《春香鬧學》、《打城隍》、《空城計》等戲。廣大觀眾是喜歡京劇的，我們在紐約，票價每張賣六塊美金，及至到了舊金山，竟賣到十塊美金。而且，“飛票”（黑市票）賣到十六塊美金一張。”

梅蘭芳、王少亭訪美演出之《汾河灣》劇照

席間，大家聽寶銘談得繪聲繪色，都出了神。寶銘為嵐光演出伴奏的事，也當時慨然允諾。孰料，這次聚會竟成了與馬君的訣別。

不到一個月，我的學生馬永年（寶銘之子）突然帶來馬君突患腦炎病逝的噩耗，我悲痛之餘，當即擬下挽寶銘的首聯——

長笛空存，倚樓人去。

八個字，也許是由於心情鬱抑，搜尋枯腸，竟怎樣也想良不出尾聯的詞句。

這時，適逢友人齊治平君來舍，他是鄉先生息縣劉盼遂公的得意高足，特為我送來新在中華書局出版的《陸游傳論》的。我拜收之後，請他幫助思考。文思敏捷的治平兄替我補上了挽馬君寶銘的尾聯——

奈何輒喚，顧曲神傷。

錄自 《京華感舊錄》

作者 李克非（1924-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