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代宗主政時，禁衛軍及全國軍事力量最高統領，換了三人，但無一不是宦官。代宗對宦官掌管軍務所帶來的惡果，有切身體會，但是仍然不能廢止這種慣例。一種慣例長期沿用下去，便會成為制度。宦官總領禁衛軍，自然要插手朝政，唐朝皇帝自唐肅宗起，陷入了一種難以自拔的境地，就是擺脫不了對於宦官的依賴，繼而又不可避免地被掌權的宦官所侵犯。

李輔國死後，程元振被唐代宗任命為禁衛軍右監門將軍，知內待省事一一宦官總管。隨後，代宗又接連授與程元振軍職：鎮軍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驃騎大將軍。程元振代替了李輔國原有的身份，比李輔國更加長狂兇狠。程元振之後的又ー個官禁衛軍首領魚朝恩，氣焰更加器張，成為朝廷的心腹之患。

在制度上隸屬於南衙十六衛的監門衛將軍，從唐中宗開始，例行由皇帝信賴的宦官擔任，魚朝恩在肅宗時便獲得了這一職務。代宗李豫即位後，寵信李輔國、程元振的同時，也將魚朝恩視為心腹，令他統領神策軍屯駐陝州，負責京師的安全。由於程元振一手遮天，隱瞞軍情，致使皇帝在吐蕃大軍如野火狂飈般撲向京師時，仍矇在鼓裡。

皇帝李豫像他的祖父唐玄宗一樣，倉惶逃出長安。一時間，侍衛親軍離散，官吏躲藏。代宗別無選擇地逃往陝州。行至華縣，隨行者寥寥。愁困中的皇帝，忽然看見神策軍在魚朝恩的率領下前來護駕，大為感動。皇帝來到魚朝恩的軍營避難。

代宗回京後，將統領天下軍務的權力痛快地交給了魚朝恩，同時令他專領神策軍。當時歷經多次動亂，朝廷禁衛軍已經殘破不堪，神策軍一躍成為最大的一支禁衛武裝力量。魚朝恩取代了程元振，成為又一位總領天下兵馬的宦官。自此，魚朝恩出入宮禁，無所顧忌。

為了進一步控制朝政，他還標榜自已是文武通オ，召引一些輕薄文人到他府中，講經作文。於是，代宗皇帝授命他管理朝廷最高學府國子監及禮儀事務。宦官任禁衛軍統帥的同時兼領國學事務，這種安排，是歷史上空前絕後的。魚朝恩比前幾位掌權宦官更加自以為是，更愛顯弄口才，竟然在國子監給國學生們講課，臺下還有陪聽的二百餘名官員；還大顏不慚地在王公百官面前大談時政。

魚朝恩害怕吐番和党項再次入侵，自己的軍事才能不佳，勸皇帝遷徙洛陽，以離開戎秋遠些。皇帝不置可否。當時文武群臣都在殿廷，魚朝恩在全副武裝、手持兵器的侍衛護下，大聲說：“虜寇多次入犯京師，想東幸洛陽，有什麼不可？”群臣心中覺得不安，但大多數人沉默。宰相站在那裡，看著禁衛軍的寒光閃閃的兵器發呆，不發一語。一位近侍身反對說：“你難道要造反嗎？如今屯駐兵馬足可以抗禦賊寇，何必要脅迫天子盡棄宗廟東幸？”郭子儀將軍也站出來反對遷徙洛陽。魚朝恩不敢太造次，神情沮喪地走了。

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廷議政事，魚朝恩也在一旁，對勳戚重臣十分輕慢無禮。他還召集文武百官于都堂，從容地說：“宰相者，和元氣，輯群生。今水旱不時，屯軍數十萬，饋運困竭，天下臥不安席，宰相何以輔之？不退避賢路，默默尚何賴乎？”只有皇帝才有權召集百官，指斥宰相，喝斥宰相辭職。魚朝恩竟然這樣做了，而且朝臣無人敢說一個不字，連百官之長的宰相也面無人色，俯首謝罪。禮部侍郎相里造出班駁斥，指出陰陽不和，五穀踴貴，是軍容使造成的，宰相只是行文書而已，何罪之有？魚朝恩大怒，拂衣而去，怒聲說：“南衙朋黨害我！”

皇帝賜賞魚朝恩肥沃的土地和富麗的別墅。他大造佛祠，藉口為章敬太后薦福，並大搞佛事活動。用度侈奢，公然毀壞曲江諸館、華清宮樓榭、百司行署、將相故第，只是為了蒐羅良材以佐營造事宜，費用萬億以上。此外，魚朝恩多次抵毀郭子儀不奏效，乾脆派近侍親軍偷偷發掘郭氏祖墳。

禁衛軍神策都虞侯劉希暹健壯魁偉，長於騎射，有一身超眾的過硬功夫，最受魚朝恩信賴暱寵，授職太僕卿，封交河郡王禁軍將軍擔任朝官、封王的情形十分罕見。魚朝恩的另一心腹禁衛軍兵馬使王駕鶴以敦木厚謹聞于軍中，但魚朝恩一句話，便封徐國公。劉希暹是一介武夫，與潑皮無賴差不多，他議統帥魚朝恩在禁衛軍北軍中設軍獄，暗中縱使頑惡少年橫行京師，拘捕富人交付拷訊，刮盡資財充軍。

許多人冤死軍獄，京師市人稱之為入地牢。萬年官吏賈明觀是魚朝恩的爪牙，奉命捕縛拷訊，胡作非為，聚財鉅萬，無人敢過問。朝廷法司人證、物證具在想幹預時，魚朝恩喝斥說：“天下事有不由我乎？”皇帝聽到奏報，有些不高興。魚朝恩養子魚令徽年紀很小，任內給使，穿綠服，與同僚發生爭執，悶悶不樂，回家向魚朝恩告狀。

第二天，魚朝恩上朝，面對文武百官，他對皇帝說：“我的養子職位太低了，換成金紫服吧，列眾班之上！”皇帝還沒答話，官員已捧出了紫服，令徽笑嘻嘻地接受。皇帝只好稱讚說：“好，小孩子章服，正合適！”魚朝恩的張狂，發展到如此地步，代宗皇帝漸漸感到難以承受。

皇帝與宰相元載秘密協商，要除掉魚朝恩，但是擔心禁衛軍權在魚朝恩手裡，怕不能成功。元載心中有數，鼓舞皇帝說：“陛下只要信任微臣，一定能成功！”元載早在暗中進行準備了，他推薦心腹大臣左散騎常侍崔昭為京師最高長官京兆尹，以厚禮和重金結交兩位關鍵人物：皇甫溫、周皓。皇甫溫屯駐陝州，是關係京師安危的人物；周皓是禁衛軍射生將軍，負責皇帝殿前的警衛。

魚朝恩每次進入皇宮大殿，身邊總是待從著精心挑選的一百名禁軍武士護衛，而這百名武士的首領正是射生將軍周皓。從此，魚朝恩的不法言行源源不斷匯送御前，皇帝瞭如指掌。劉希暹發覺了皇帝提防魚朝恩，向魚朝恩密告，魚朝恩心中有些恐懼：但皇帝不露聲色，寵遇依舊，他稍微放心了些。

元載進而將風翔尹、魚朝恩的黨羽李抱玉調任節度山南西道，以皇甫溫為風翔節度，引為外助。元載又建議將風期和寶雞的一些地方劃歸魚朝李抱玉管轄。魚朝恩貪利，欣然同意了這項安排，卻不知大禍將臨。

唐代宗李豫十分緊張，不知道這場變故吉凶如何。郭子儀將軍密奏：“魚朝恩暗中結交周智光為外援，久領禁衛軍，如不盡早除掉，必成禍患！”元載從容佈置停當，將節度風的皇甫溫將軍留在京師，暗中與禁衛軍射生將軍周皓約定一同誅殺魚朝恩。密謀確定後，元載以彙報政務的名義入宮奏報皇帝李豫。皇帝緊張地說：“善圖之，勿反受禍！”——好好幹吧，別辦不成反而受害！

大曆五年（公元770年）三月寒食節，皇宮內舉行隆重的寒食宴。魚朝恩奉旨入宮參與御宴，護從左右的百名禁軍衛土也一同進入皇宮。寒食宴結束後，神策軍統帥魚朝恩打算回營，皇帝近侍突然傳旨請他留下議事。魚朝恩身體肥胖，入宮內議事總要乘坐小車。皇帝李豫聽到車輪的吱吱聲，便正襟危坐，而元載宰相坐守中書省。中書省是設在宮內的宰相議事機構。

魚朝恩還在品味著寒食宴的美味，悠然自在地來到議事大堂，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皇帝李豫便怒責他圖謀不軌。魚朝恩狂傲地剛想辯解，射生將軍周皓帶著幾名近侍親軍便一擁而上，將肥碩的神策軍統帥魚朝恩擒獲。當場鎰殺。

這場秘密行動，外廷一無所知，事後唐代宗也不宣佈，只是下詔解除魚朝恩的罷觀軍容等使之職，但又增加他的封戶，內侍監等職依舊保留。隨後，將魚朝恩的屍體由禁衛軍送還其家，皇帝賜錢六百萬入葬。

結 語

代宗之所以對外隱瞞魚朝恩的死因，在於顧慮禁衛軍的反應。魚朝恩經營神策軍多年，其中劉希暹是魚朝恩手下最囂張的將領，令皇帝放心不下。代宗以厚禮安葬了魚朝恩之後，給劉希暹和另一位禁衛軍將領王駕鶴加官，令他們兼任御史中丞，以安定禁衛軍心。皇帝來到北軍中，對禁衛軍將士們說：“北軍將士，都是朕的爪牙，一切照舊。朕今天親自來到禁旅當中，你們不必擔心害怕。”劉希暹後來不知自律，料定自己與魚朝恩同惡多年，不會有好結果，私下便出言不遜。王駕鶴將此情形奏報皇帝邀寵，皇帝下旨，誅殺劉希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