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6月，北京城郊，成千上萬的中華熱血男兒，手執大刀長矛，目眥欲裂，面向從天津大沽口登陸，意圖佔領北京、滅亡中國的侵略者——八國聯軍。

他們在大師兄、二師兄的帶領下，唸誦咒語，相信神靈庇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以血肉之軀，衝向槍林彈雨、連天炮火。

他們身後，昔日的盟友、扶保的大清王朝派出的軍隊，已收到盡數剿滅的命令，向同胞舉起了屠刀，拉好了槍栓。

殺聲震天、血流成河、天地變色……

這絕對是近代中國人民反抗列強侵略，捍衛民族尊嚴最悲壯、慘烈的一幕之一。

<一>

義和團運動風暴的中心，是華北的山東、直隸（今河北）一帶。

同較早被列強入侵及太平天國運動洗禮過的長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區比較起來，華北要相對封閉，外國政治和經濟勢力的滲入較晚。

19世紀末，滲入的步伐加快。迅速崛起的德國、日本，急迫地要在這片土地劃出勢力範圍。

甲午戰爭後，日本一直垂涎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1898年，德國以兩個教士在山東鉅野被殺為藉口，強佔膠州灣。沙俄、法國，也在這片土地上摩拳擦掌。

一條京杭大運河，流經直隸、山東、蘇北，明清兩代是南北運輸生命線。19世紀後期，海運漸開，南北之間貨物流通大多數改由海輪載運，運河逐漸淤塞，兩岸城鎮衰落，運河上的船工和縴夫大批失業，造成大量遊民，社會生活動盪。

黃河下游連年水災，百姓流離失所。

洋人踏入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後，矛盾更加激化。

滲透首先從“傳教”開始，山東一地在甲午戰爭前後，教民迅速增長至近5萬人，一部分“在教”的不良教民，倚仗教會的勢力，享有特權，欺壓良民，強行霸道，甚至毆人致死。

教民背後的神父們，連清政府官員都不敢惹。教民就仗著神父給撐勁。遇到官司，寫個狀紙給神父就可以了，不用到縣衙過堂，準能打贏。

而山東、直隸地區，民間歷來就有公開聚眾練拳習武的傳統。受教會欺壓的老百姓，聚在一起練拳。

矛盾激化，武裝鬥爭爆發。

1899年10月，茌平神拳首領朱紅燈在平原、恩縣間的森羅殿，集合附近拳民一千多人，打著“天下義和拳，興清滅洋”的旗幟，同省城派來襲擊的官兵發生大規模武裝衝突。

起事雖然失敗，但影響很大，義和團的名聲迅速傳遍各地。形形色色反對洋教的拳民紛紛打起義和團的旗號，不少小地主、無業遊民、白蓮教徒也參加進來。

拳民所以稱“義和團”，是為了把自己說成民團，以爭取合法。

<二>

自古俠以武犯禁，即便義和團一開始只打“洋人”和“假洋鬼子”，但是清政府還是採取血腥鎮壓的手段。

其中最大的劊子手——袁世凱就是因為鎮壓得力，撈取了大量的政治資本。

義和團早期的一些領頭人都是被官府殺害的。山東的義和團運動逐漸走向低潮，風暴的中心卻向清朝的統治中心——直隸轉移。

天津義和團的主要首領張德成、曹福田、林黑兒等宣稱義和團能請神，能靠神附體，能刀槍不入，可以用來對付洋人，對付那些洋槍洋炮。他們帶有反抗外來侵略者的強烈情緒。最看不慣的就是洋鬼子欺負中國人

拳民們一般是一夥住一個村，一夥裡有一個大師兄，人多的還有二師兄，沒有統一的領導。

隨著各色各樣的人紛紛打起義和團的旗號，它的成分越來越複雜，帶來比在山東時更多的宗教迷信色彩，包括白蓮教的色彩，例如“乾字團”、“坎字團”這些名目，都是在發展到直隸後才出現的。

當義和團運動開始在直隸境內發展的時候，直隸總督裕祿同樣採取嚴厲鎮壓的態度。結果，反而激怒義和團眾，進而拆毀鐵路，焚燒車站，砍斷電杆，並直接同清軍作戰。

這時，義和團眾已是漫山遍野，裕祿再也招架不住。

“神助拳，義和團，只因鬼子鬧中原。”

1900年6月初，義和團眾開始大批湧入北京，城內頓時設壇八百多所。

清朝政府的軍事主力在甲午戰爭時遭到慘重損失，力量異常空虛。駐防北京的神機營和董福祥所部甘肅回軍計程車兵大多參加了義和團。

下層市民也有不少參加義和團的。他們集結的場所由拳場改為壇口，迷信色彩更加濃重。團眾三五成群，執持刀械，遊行街市，張貼揭帖，焚燒教堂。

義和團的迅猛地發展，嚴重威脅西方列強的在華利益。滅洋的行動，讓侵略者再次找到了入侵的藉口。

此時的清王朝，已是列強嘴邊的魚肉，什麼時候咬一口，全憑心情。各國便把直接出兵進行武裝干涉提到日程上來。

5月28日，列強以“保護使館”的名義調兵到北京。各國軍艦集結在大沽口的近四十艘，登陸駐在天津租界的各國軍隊有三千多人。

6月10日，由英國海軍上將西摩爾統率各國軍隊兩千人向北京進犯。參加對中國出兵的有英、俄、法、美、意、日、德、奧等國，稱為“八國聯軍”。

<三>

由於外國勢力的不斷入侵，清政府對局勢實際上已失去控制，手頭又沒有足夠的力量，於是玩起了“梁山招安”的計策，決定利用義和團打擊洋人。最好是鷸蚌相爭，坐收漁利。

慈禧太后在戊戌變法後多次想廢黜光緒皇帝，沒有得到外國的支援，心懷不滿。隨著八國聯軍的入侵，一個不確定的訊息，在朝堂上流傳開來：外國照會要求慈禧還政光緒。

在慈禧看來，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洋人騎到她頭上拉屎了。

6月16日起，慈禧太后連續四天舉行御前會議。她親自拍板決定，對列強宣戰。滿清向八個帝國主義國家宣戰，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勇氣。

慈禧在事後對其親信吳永說得很明白：

“我本來是執定不同洋人破臉的，中間一段時期，因洋人欺負得太狠了，也不免有些動氣。火氣一過，我也就回轉頭來，處處都留著餘地。我若是真正由他們盡意的鬧，難道一個使館有打不下來的道理。”

宣戰詔書也令人感到離奇：裡面沒有說明向哪一個或幾個國家宣戰，沒有提任何國家的名字，也沒有以任何形式送給任何外國政府。對外宣戰後四天，慈禧太后就下諭停止圍攻外國使館。

儘管如此，早已入侵的八國聯軍繼續向天津、北京進攻，人數增加到兩萬多人，其中一半是日本軍隊。

7月14日天津淪陷。

8月15日，外國軍隊攻陷了中國首都北京。文章開頭的那一幕，出現在此時。

慈禧攜光緒等出逃，幾個月後躲到西安。

沙皇俄國趁機發出侵略中國東北的動員令，隨後單獨佔領東北絕大部分土地。

八國聯軍佔領北京後，特許軍隊公開搶劫三天。他們到處搶劫、屠殺、焚燒、強姦婦女和破壞。

俄國記者揚契維茨基在他的戰地日記中描述當時北京的悲慘情景：

“帝王的偉大京都一半已被破壞和焚燬，已被蹂躪糟蹋得不像樣子了，簡直像一切都死絕了一樣。使館街兩旁殘存著一垛垛廢墟，一堆堆石頭，灰燼、垃圾和髒物遍地皆是。中國人的屍體，一個挨一個地雜陳在馬路上。到處亂丟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法國兵焚燒了北堂周圍的房屋和商店。燒焦的屍體暴露在廢墟、瓦礫和灰燼堆裡。被槍殺和刺死的中國人，一堆一堆地陳屍在大街上。”

八國聯軍佔領北京整整一年之久，實行分割槽管制。

北京內城劃為四段：北邊歸日本人管轄，西邊歸英、美管轄，東邊歸沙俄管轄。這就是歷史將要跨入20世紀時呈現在中國首都的情景。

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寫道：

“所有中國此次所受毀損及搶劫之損失，其詳數將永遠不能查出，但為數必極重大無疑。”

在八國聯軍和隨後清朝軍隊的聯合鎮壓下，義和團被打散而失敗了。

這場轟轟烈烈的反抗運動，是西方列強對華侵略行為逼出來的，是有著廣泛群眾性的愛國行動。

<四>

站在今天的視角，很難不惋惜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迎來的悲劇結局。這場運動確實有嚴重的消極落後、愚昧荒唐方面，如籠統排外、迷信盲目、組織鬆散、成分複雜，以至被清政府利用等。

歸根到底，是因為當時中國經濟文化還十分落後，缺乏先進社會力量的引導。群眾性的，特別是起自下層的反抗鬥爭處在自發的狀態，很難不同時帶來許多愚昧落後和盲目排外的因素。這是這類鬥爭在當時只能達到的水平。

面對外來侵略者的壓迫，以義和團為代表的中國人民奮起反抗，不畏犧牲，英勇戰鬥，在世界抗擊侵略史上書寫下壯烈的一筆。反抗意味著覺醒，他們的鮮血感召了更多的後繼者，也讓侵略者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親身經歷過這場事變的孫中山在演講中說，義和團的始意是要排除歐美勢力的。

他們用大刀、肉體和聯軍相搏，雖然被聯軍打死了幾萬人，傷亡枕藉，還是前仆後繼，其勇銳之氣殊不可當，真是令人驚奇佩服。所以，經過那次血戰之後，外國人才知道中國還有民族思想，這種民族是不可消滅的。

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給德皇的奏議中，詳述了這次戰爭中中國人不可侮的反抗精神。說：

“吾人對於中國群眾，不能視為已成衰弱或已失德性之人；彼等在實際上，尚含有無限蓬勃生氣；至於中國所有好戰精神，尚未完全喪失，可於此次‘拳民運動’中見之。在山東直隸兩省之內，至少當有十萬人數，加入此項運動；彼等之敗，只是由於武裝不良之故。”

瓦德西從事實中得出結論，認為瓜分中國，已實不可行，必然遭到更大的反抗。“

併吞土地一事，與其謂為促進商業，則毋寧謂為阻礙商業。

”

此後，歐洲列強再未向中國發起過侵略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