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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賞」漫遊四川 “花間鼻祖”溫庭筠詩風大變

簡介向以鮮認為,溫庭筠不僅到過四川,更對四川瞭如指掌,否則他寫不出“蜀山攢黛留晴雪,簝筍蕨芽縈九折”這些蘊含著古蜀文化發展脈絡的經典名句

花間鼻祖什麼意思

【品詩】錦城曲

溫庭筠

蜀山攢黛留晴雪,簝筍蕨芽縈九折。

江風吹巧剪霞綃,花上千枝杜鵑血。

杜鵑飛入巖下叢,夜叫思歸山月中。

巴水漾情情不盡,文君織得春機紅。

怨魄未歸芳草死,江頭學種相思子。

樹成寄與望鄉人,白帝荒城五千裡。

——《詩詞若干首——唐宋明朝詩人詠四川》詩詞集第36首

四川線上訊息(記者 肖姍姍)

一個山西人,歷史上從未有過他到四川的記載,是如何寫出那麼多對蜀文化研學精深的詩詞?這是晚唐詩人溫庭筠留給世人的一個千古之謎。且不說他的《溫飛卿文集》,記載了很多四川的事情,就在《詩詞若干首——唐宋明朝詩人詠四川》詩集中,他的一首《錦城曲》,就寫透了蜀地風光、歷史煙雲。

10月9日,記者邀請到四川大學教授、詩人向以鮮,對這首七言古體詩進行了深入的解析。向以鮮認為,溫庭筠不僅到過四川,更對四川瞭如指掌,否則他寫不出“蜀山攢黛留晴雪,簝筍蕨芽縈九折”這些蘊含著古蜀文化發展脈絡的經典名句。“漫遊四川,為他的寫作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評賞」漫遊四川 “花間鼻祖”溫庭筠詩風大變

茶馬古道新添驛站(陶雄輝 攝)

對蜀地文化了如指掌

“在中國詞史上,溫庭筠是繞不過的大山,與韋莊齊名;同時,他的詩也寫得好,媲美李商隱,號稱‘溫李’。但他還有個名字,更能傳神地刻畫他的才思敏捷,他寫一首詩只需要雙手叉八次,就像曹植的七步成詩,所以人稱‘溫八叉’。”向以鮮說,從這首詩,可以看出溫庭筠對蜀地文化有著極其深刻的瞭解。 “第一句‘蜀山攢黛留晴雪,簝筍蕨芽縈九折’,他點名錦城在蜀山,蜀山指岷山。古蜀人並不是生活在成都,他提蜀山,就是說我們生活在岷山山脈的環繞之內,將古蜀人的生活範圍定位得很精準。而九折,是一個地名,即邛崍山九折阪(今雅安市滎經縣西),‘簝筍蕨芽’,他連這裡盛產筍子、蕨菜等食物都一清二楚。”

縱覽全詩,溫庭筠對景物的描寫也是細到極致,若非親眼所見,絕對不可能有如此生動的筆力。向以鮮解析:“‘蜀山攢黛留晴雪’,黛,青色顏料,用以畫眉。攢,眉聚而不開。蜀山多蒼翠啊,晴天雪不化,黛色和白色,形成強烈的對比,蜀地風光盡在眼前。然後,他寫‘簝筍’這句,更是有兩層意思,第一就是說明物產豐富,第二這是個巧妙的比喻,筍子挺拔,如蜀山山峰高聳;‘九折’既為地名,又指山路百步九折,寫出了蜀山地勢險峻。他寫成都,開篇卻不寫大街小巷,為的就是表現成都這個地方富饒美麗,透明度高,甚至能遙望雪山。”溫庭筠一來,就是大格局,但他也心細如髮。向以鮮說:“第二句,他就把鏡頭感由遠拉近了,‘江風吹巧剪霞綃,花上千枝杜鵑血’,這裡的江我認為是錦江,而且他一語雙關。這一句中,‘綃’就是絲,暗含錦繡絲綢之意。他一方面寫落霞、江水輝映的實景,一方面把絲綢源頭在成都這個特殊的文化符號帶入了,尤其是‘花上千枝杜鵑血’,寫的是錦官城裡花團錦簇,戀的是成都絲綢上的嬌俏花朵。絲綢的燦爛,古蜀文明源遠流長的脈絡,溫庭筠一言訴盡。”向以鮮感嘆,溫庭筠如此瞭解四川,除了在這裡“行萬里路”,一定還“讀萬卷書”,“他應該看了很多與四川相關的古籍、地方誌,方能有如此豐富的學識和見識。”

用典致敬歷史名人

僅僅用兩句,就將厚重的蜀地文明信手拈來,而後面更加精彩。“整首詩是不斷遞進的,非常有章法,地理空間線索是從西向東,歷史脈絡線索是由古到今,思想情感線索是從外到內。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巧妙用典。”在這首詩裡,溫庭筠向望帝、李白、王維、卓文君致敬。“第二句中,出現了杜鵑血。相傳商朝時蜀王杜宇稱帝,號望帝,為蜀治水有功,後禪位鱉靈,退隱西山,死後化為杜鵑鳥,啼聲悽切。第三句中,他沿著‘杜鵑啼血’繼續寫,‘杜鵑飛入巖下叢,夜叫思歸山月中’,實寫景色,暗含背後廣大的歷史人文空間——‘巖下叢’,勾畫的是成都郊區的風光;‘夜叫’這句,與李白‘又聞子規啼夜月’一脈相承。”而寫李白的,還有最後一句中的“白帝荒城五千裡”,正是與李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相互呼應。第四句,溫庭筠寫到了卓文君,“巴水漾情情不盡,文君織得春機紅”,向以鮮說:“把織錦和文君聯絡在一起,這是詩歌史上的第一次。因為卓文君傳統形象,就是當壚賣酒,而溫庭筠卻獨樹一幟把卓文君與紡織寫一處,其言下之意是,卓文君會不會紡織並不重要,而她那樣一個美麗勇敢的蜀女形象,如絲綢般燦爛,是值得讚美的。”此外,在第五句中,“江頭學種相思子”,就是與王維的一種唱和了,“相思子即紅豆,王維寫有‘紅豆生南國’,溫庭筠是非常喜歡紅豆的,曾寫下名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首詩,是溫庭筠寫給成都的,寫給四川的,更是寫給自己,寫給天下所有漂泊在外,思念家鄉的人。”向以鮮感嘆,他寫望帝“怨魂”,寫學種“相思子”,寫“白帝荒城”,都是因為他漂泊於蜀地,思鄉情深。“第五句‘怨魄未歸芳草死,江頭學種相思子’,芳草死了,紅豆種下了。這裡“死”和“種”,傳遞的是生命生生不息,相思延綿不絕。最後一句,‘樹成寄與望鄉人,白帝荒城五千裡’,成都離白帝,哪裡有五千裡?但一旦思念成海,距離自然就遙遠了。他想起李白‘朝辭白帝’,而他歸家也要經過白帝……所有的蜀地風物,人情世故,構成了詩歌內在的肌理,就是溫庭筠內心細膩柔軟的鄉愁。”

兩次入川終成大家

在《新唐書》和《舊唐書》的本傳裡面,都沒有提到溫庭筠到過四川。但向以鮮認為,從他的詩文集中,完全可以確定他來過。“有的學者,甚至推斷他兩次入蜀。第一次,大概是唐元和末年,第二次,大概是唐太和四五年,中間相距10年左右。”向以鮮介紹,溫庭筠的第一次入蜀,人生是很灰暗的,因為幫助別人作弊而被禁止科考,他選擇了到四川散心。“從初唐開始,在文壇就有一種風氣,詩人都要來四川、來成都走一走。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宋代,比如陸游、范成大。溫庭筠由長安沿金牛道進入成都,從春季待到夏季,不到半年時間。因為他寫詩都不落款,沒有時間和地點,所以很難確認具體情況。”

在溫庭筠的《溫飛卿文集》中,他寫到了四川各地風物。“《利洲南渡》寫的是廣元,《旅泊新津卻寄一二知己》寫的是新津。第二次入蜀,溫庭筠寫下了《別蜀將》,可以看出他這次主要是來尋找人脈,想要出仕做官,希望得到引薦。當時想要進入仕途,最快捷的方式,第一種是科舉,但是他這條路沒走通;第二種就是從軍,文人主要是做將軍的幕僚,相當於參謀。而這次,他也寫下了這首《錦城曲》。”向以鮮告訴記者,溫庭筠兩次入蜀,所寫詩詞不到10首,但蜀地的山川、蜀地的文化,卻影響了他一生。“四川這片土地,對詩人來說,影響是翻天覆地的,從李白、杜甫等人的身上可見一斑,溫庭筠,同樣受益。他不到四川,可能就寫不出那麼多絢麗的詩篇。他到四川來,帶著一個潛意識,是想改變他的寫作方式,他也希望在四川得到蜀人的認可,把他的文章在蜀地發揚光大。從他的詩詞中,可以看到他入蜀後的風格轉變,中晚年時期,他的詩風從豔麗轉向沉鬱,閱盡滄桑之感,正如《錦城曲》。這是他早期詩詞裡沒有的,來了四川,境界更大,意蘊悠長。”向以鮮還強調,溫庭筠與四川的親密還存在於著名的《花間集》中,這本由後蜀人趙崇祚編輯的中國文學史上的第一部文人詞選集,收錄了500餘首花間詞派詩人的經典作品,其中溫庭筠的作品就有60多首,佔比超過十分之一,“一本蜀人著作,卻如此看重一個外來人,溫庭筠如果沒來過四川,是無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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