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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留住古蹟身影,“厚著臉皮挨家挨戶拍照”——與時間賽跑的訪古記錄者和他的夢想

簡介”回憶往事,劉拓感到非常幸運,他說當時網上查不到楊珣碑的照片,2013年年初等他再去拍的時候,當地正在修建碑亭,後來外面又修建了院牆,現在已經很難再拍到它的原貌

泰西封是哪裡

為留住古蹟身影,“厚著臉皮挨家挨戶拍照”——與時間賽跑的訪古記錄者和他的夢想

楊珣(唐玄宗時期宰相楊國忠之父)碑。記者看到圖片上的楊珣碑高大厚重,雖然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裡但儲存完好。劉拓攝

新華社北京1月11日電(記者王學濤)1月11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為留住古蹟身影,“厚著臉皮挨家挨戶拍照”——與時間賽跑的訪古記錄者和他的夢想》的報道。

見到劉拓是在北京大學校門外的一間咖啡屋裡,他看上去微胖、愛笑,非常隨和。雖然感冒了,但依然和記者聊到了夜裡11點多。

28歲的劉拓是個名副其實的旅行達人,10年裡他參觀了約1200座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150處世界遺產,足跡遍佈全國各地和中東地區。這位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博士研究生正在與時間賽跑,希望用鏡頭儘可能多地留住那些原汁原味的古蹟身影。

走上訪古路

劉拓出生於雲南,跟隨父母在陝西長大。18歲之前他常跟隨喜歡旅遊的父母出去旅行,尤其愛看植物。浙江百山祖、天目山、貴州梵淨山等都是他常去的地方。“像我們這樣的人一般都有收集癖好,看植物、集郵、訪古蹟……”

熱愛上古建築是在2008年。這一年,18歲的劉拓被保送到北京大學,第一次脫離父母的懷抱一個人出去旅行。劉拓回憶說,因為不用參加高考,他有半年時間可以在外面玩,期間一共去了10餘個省份。

剛開始,劉拓參觀的是像晉祠、雲岡石窟一樣知名的旅遊景點。要找尋這樣價值高的文物,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無疑是很好的幫手。

從1961年至今,國家共公佈了7批4296項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0年他參觀湖北武當山,上山前購買了一張地圖,上面標有當地所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位置和批次,於是他按圖索驥前往。“當時沒有一個遊客,但古建非常好看,一點都不比賣門票的古蹟差。”同年4月,他又跟隨兩名古建築系的校友到天津獨樂寺考察,劉拓說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中國早期木結構古建築,“真的被震撼了!”

從向父母要錢,到現在自己掙錢,劉拓把收入和業餘時間都用在了訪古上。2016年9月7日,他在新浪微博上發表了博文《紀念去過的國保單位突破1000!》,當時他到過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已有1029處。而截至2018年8月,他已經去過150處世界遺產,主要集中在中國和中東地區,其中12個因為戰亂風險被評為瀕危世界遺產。

劉拓心裡清楚要發揮自己的長處做有意義的事情。而他喜歡往外跑並且擅長與人溝通。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能厚著臉皮挨家挨戶拍照”。雖然後來多次去中東國家,但實際上他只會說英語這一門外語,很多時候靠的是比劃動作。由於做過地質和考古調查的原因,劉拓會像收集資料一樣,從各個角度大量拍照。同時,他也希望自己拍到的圖片能有用處,於是有人做研究向他要資料,他就直接給了。

“記錄讓旅行變得更有意義。”劉拓說,有的古蹟在網路上沒有相關資訊,有的古蹟隨著時間流逝而發生改變,而他至少給文物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資料。

走訪了約600個縣,拍了近350個縣的街區

劉拓一邊熟練地開啟一個個資料夾,一邊告訴記者,隨著他調查深入,範圍擴大到各個級別的文物,當看到因偷盜、塌毀、修壞、拆除、開放面積縮小等原因,部分古蹟發生變化後,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2011年,劉拓到遼寧朝陽市雲接寺訪古,看到娘娘殿內有精美的清代壁畫,人物神情栩栩如生、繪畫線條簡潔流暢,但由於年久失修,壁畫部分已經脫落。時隔兩年,他故地重遊時驚訝地發現小廟已經整體翻修,內部的壁畫也被新畫完全覆蓋,大紅大綠慘不忍睹。

“剛開始我還以為找錯了地方。像這樣的修繕屬於毀滅性的,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劉拓遺憾地說,他把這件事曝光到網上後引起廣泛關注,後來景區還被罰了很多錢,但是被破壞的東西卻再也回不來了。

類似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給劉拓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西安城隍廟。劉拓介紹說,2010年2月他第一次來到城隍廟,被它宏大的規模、精美的戲樓、高大的牌坊、寬闊的大殿所折服,雖然很破舊,但不難想象它昔日的繁華。然而,他看完10天后,城隍廟就啟動了大修,2012年年初,修繕完工的大殿和原貌差別較大。劉拓說,除了鴟吻、翼角有變化外,大殿被整體抬高,殿前臺階也由原來的2層變成了9層。

雖然有些文保措施是積極的,但開放空間的縮小也讓他感到遺憾。2011年,劉拓到陝西法門寺訪古,在路上偶遇了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楊珣(唐玄宗時期宰相楊國忠之父)碑。記者看到圖片上的楊珣碑高大厚重,雖然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裡但儲存完好,碑文歷經千年依舊清晰。“第一眼看到時就覺得很震撼。”回憶往事,劉拓感到非常幸運,他說當時網上查不到楊珣碑的照片,2013年年初等他再去拍的時候,當地正在修建碑亭,後來外面又修建了院牆,現在已經很難再拍到它的原貌。

“像應縣木塔、香山碧雲寺清代塔等都已不讓人攀登了,所以現在但凡能上樓,我就傾向於先上一下,或者能下墓葬我就先下去一趟。”劉拓說。

正因為此,遇到緊迫情況,劉拓不得不搶時間。2012年,他在網上看到長江上游要修一個水電站,而淹沒區的古建築看上去挺不錯,於是他急匆匆地趕了過去。劉拓開啟一個縣城老街道的照片感慨地說,當地一處省保單位有兩個非常好的重簷歇山頂大殿,都是明代建築,裡面還有懸塑,可惜也被拆除。他慶幸自己去得早,因為很多文物在他拍過後就消失了。

近年來,劉拓共走訪了約600個縣,拍了近350個縣的街區。回來後,他會按照省、市、縣、街區將資料整理歸類。“遇上好的街區,我就一家一家去拍,所以積累的這份資料資訊量還是很大的。”劉拓說。

“現在去中東,你還有記錄它原始狀態的機會”

這樣的緊迫感也讓劉拓瞄準了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但又可能發生很多變化的中東地區。“現在去中東,你還有記錄它原始狀態的機會。”他說。

2014年上半年劉拓開啟了中東地區之旅,他以中東為核心,但又不侷限於中東國家。他先去了埃及、黎巴嫩、約旦、土耳其、希臘5個地中海沿岸的國家,下半年又去了中國以西的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土庫曼。參觀了古埃及文明、印度河流域古文明和古希臘文明後,2015年,趁伊拉克國家博物館重新開放,劉拓又有了探訪兩河流域古文明的興致。於是他就到了伊拉克,之後又去了沙特、阿曼、葉門、敘利亞、利比亞等國家。

在這個過程中,劉拓拍攝了很多珍貴的影像,例如阿富汗位置偏僻但十分精美的賈穆宣禮塔、敘利亞儲存完整的大馬士革城、葉門希巴姆用生土夯築的民居、利比亞街巷開在房子裡的古達米斯老城、伊拉克著名古城遺址巴比倫和泰西封等。

“拿阿富汗世界文化遺產賈穆宣禮塔來說吧,第一眼看到它時那種視覺衝擊畢生難忘。”劉拓介紹說,這座塔高68米,是世界第二高的宣禮塔,不像一般的伊斯蘭建築,它建在險峻的峽谷中,位置非常偏僻但磚雕圖案精美至極,風景非常獨特。

為了看到賈穆宣禮塔,劉拓歷盡艱辛,但也收穫了感動。他告訴記者,越是戰亂國家,遊客越少,民眾越熱情。劉拓乘坐只有30人的小飛機到達恰赫恰蘭後,剛下飛機就被帶到了警察局。幸虧他們的長官會說英語,瞭解了他出行的目的後,那位長官叫來十幾個士兵,開了兩輛皮卡車,車上還架了兩挺機槍陪同他前往賈穆宣禮塔。100公里的路程開了五六個小時,一路上顛得他幾乎失去了知覺,飛揚的沙土讓他的頭髮都變了顏色。回程時天已擦黑,食宿均免費。第二天一大早,士兵開著警車直接把他從賓館接到飛機場,劉拓挨個跟他們擁抱告別,自己在飛機上則哭得跟淚人似的。

一個人在中東訪古,害怕孤獨在所難免。劉拓回憶說,在黎巴嫩的一個晚上,他獨自走在荒蕪的大街上,只有街邊的小賣鋪亮著燈,三三兩兩的黑影從小賣部前閃過,街的深處傳來噼噼啪啪的槍聲,他只能硬著頭皮在街上找旅館。“當時汗毛都立起來了,真是第一次感到這麼恐怖啊。”劉拓說,特別害怕的時候就是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還不知道哪裡槍響。

然而,最常見也最讓他感到委屈、絕望的就是路邊的檢查,大多數時候他解釋了自己的來意後是可以透過的,但也會遇上麻煩。2015年,他在伊拉克被政府軍誤抓關進了監獄,從此劉拓這個普通的大男孩被公眾所熟知。

那是在街頭檢查點,他們清點了劉拓的東西后,叫兩個軍人把他關進了一個很破舊的監獄。監獄條件很差,每個牢房只有20平方米,卻關了40多人,由於空間有限,晚上只能輪流躺下睡覺。伊拉克在7月的時候每天氣溫高達50多攝氏度,但每個監獄只有一個很小的空調,他待在監獄的2周內就熱死了2個人。

但裡面的人對他很友善,叫他一起吃飯,把涼快的位置讓給他躺著睡覺。每當自己心情低落時,監獄裡最好的朋友奧馬爾就會給他講聽不懂的笑話、做鬼臉。而劉拓也教他們唱崑曲、寫漢字。最後,他從監獄裡被釋放時,挨個跟獄友們擊掌、握手,哭到不能自已。“伊拉克就是這樣的國家,既會遇到最險惡的懷疑,也會遇到最無私的幫助。”

盼望古蹟消失的腳步慢下來

遊歷了不少中外文明古蹟後,劉拓對文化遺產的保護頗有感觸。其中最明顯的是,各國對文物管理方式有較大差異,有的國家管理較粗放,而有的國家則非常嚴格。例如在埃及,有的文物非常珍貴,但卻沒有設圍欄,遊客可以零距離接觸,然而在韓國則只能遠遠地觀看,在日本能讓拍照的博物館都沒有幾家,劉拓說,這除了與文物保護有關外,還可能與版權等有關。

與國外相比,劉拓認為我們應該停止對古建拆遷的步伐,保持文化傳承有序。2013年劉拓第一次出國是去日本看古建築,那裡文化傳承的連續性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們儲存最好的寺廟,也只有建築、塑像和壁畫是完整的,但日本古建築裡的藏書、陳設、供品,甚至掛在帳幔上的小物件都是幾百年上千年的。”在中東國家中,除富有的沙烏地阿拉伯拆得比較兇外,其他國家城建普遍速度慢,更多的是自然更新,雖然這樣也面臨新舊雜居,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威脅,但至少機理還在。

“考慮到文化的多樣性,我覺得很多東西都不用拆,現存的量已經很少了。”劉拓說,不能說只留下最好的民居、廟宇等就夠了,而不知道從底層到高層是如何梯度變化的,也不知道不同城市之間的差異性。

此外,劉拓發現,民間信仰有所斷層,導致大量廟宇類的古建築失修、倒塌,有的門被鎖住甚至連村民也進不去。他建議,可以改變古建築用途,恢復其公共場所的功能,將其重新利用起來。對於級別較低的文物,地方政府可以出臺一些激勵政策,調動民間力量的積極性,以解決失修問題。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本來是一條老街,非要拆了恢復明清盛世,改成仿古建築。”劉拓說,現在很多人依然不認識什麼是真正的好東西,還得自上而下扭轉觀念,做出幾個“古為今用”的樣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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