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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村:我媽

簡介01我媽走了整十年了她認為走得很匆忙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在走的前一天夜裡可能是預感已時分不多很不情願又有點心不甘撂下一句哀傷而絕望的話難道這輩子就這樣完了凌晨三點多媽病痛難忍不停地聲喚肚子鼓鼓的幾乎要撐破了肚皮在中心醫院當護士的侄女一直守護著為

腿骨折大概要花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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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走了整十年了

她認為走得很匆忙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在走的前一天夜裡

可能是預感已時分不多

很不情願

又有點心不甘

撂下一句哀傷而絕望的話

難道這輩子

就這樣完了

凌晨三點多

媽病痛難忍

不停地聲喚

肚子鼓鼓的

幾乎要撐破了肚皮

在中心醫院當護士的侄女

一直守護著

為我媽輸液吸氧氣

只要稍一離開

我媽就像缺了主心骨

就眼巴巴去尋找

五姐妹圍在媽身旁

為媽擦汗按摩清洗

通宵達旦

誰都不肯離開一分一秒

妻哥是縣醫院的科主任

護士侄女的爸

一直在電話裡指導用藥

可加輸再多的利尿藥

都無濟於事

媽的病情還是越來越重

肚子還是越來越鼓

肝硬化已到晚期

腎功能也完全喪失

一向堅強的母親

還是經受不住病痛的折磨

渾身大汗淋漓

不停地喊讓她走

實在受不了了

小妹不忍心再看下去

叫來隔壁

剛合衣而睡的我

讓想想辦法

儘量讓媽減輕點痛苦

望著媽孱弱痛苦的表情

還有那渴望的眼神

心如刀絞

恨自己無能乏術

恨歸恨

知道已無力迴天

除了說幾句

不痛不癢的安慰話

讓侄女加大劑量

再打一次鎮靜藥

又還能咋樣

熬到第二天早上

媽似乎緩過了神

稍有了點精神

又和我開起玩笑

說閻王爺又不要她

我說那你就好好活麼

現在怕死了

媽說

怕死

不想死

還沒活夠哩

媽還說

你老了就回來住

這房新新的

白白的

又不用上樓

我說老了要回來住

還給兒子說了

將來死了也要埋回來

要回來陪您和我大哩

老天不睜眼

不留情面

媽在當天晚上

第三次昏迷了

再也沒能醒過來

媽說她年輕時算過卦

算卦的說她能活八十四

卻實際活了八十一不到

所以走的很不甘心

可按戶口本上的年齡

她確實活了八十四

可惡的戶口本

折了我媽三年的壽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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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屬猴

誕辰是

一九三二年農曆正月十九

比我大小三歲

我姊妹八個

我姐為大

五二年生

聽說前面還有個哥沒成

按此推算

我媽應該是解放前後

嫁給了同村的我大

舅家在當地

屬大戶人家

土改時定的上中農

文革時被定為漏劃富農

大舅被定為富農分子

經常被造反派押著

戴著高帽批鬥和勞動改造

我大是十二歲那年

改姓過繼給本家的

我們這個村道上

住著二十多戶人家

從東往西掐指頭算

你會驚奇地發現

一半以上的長輩

都是改姓過繼來的

實話實說

我大長相平平

家境貧寒

又是繼子

我媽慈眉善目

也算是大家閨秀

又賢淑豁達

記得村裡每逢過紅白喜事

我媽都是麵食案上的主事

我媽能屈嫁給我大

聽說多半是因為

有個明事理的婆婆

可還沒等到兒媳過門

明事理的婆婆就病死了

我生來所認識的婆

是我爺後伴的

聽說從河南流浪而來

患有精神分裂症

我瘋婆雖瘋

可對我不瘋

一手把我抱大

還開玩笑說

老了有我養她

可她最終沒能等到

我長大成人

記得瘋婆老了那幾年

吃拉不下炕

幾乎是爬著往前行

受了不少罪

我媽也做了不少難

除了做飯洗衣抹屋子

我媽白天要下地幹活

掙工分

晚上要織布紡線

為一家老小縫縫補補

翻新過冬的棉襖棉褲

還要侍候我爺我婆

晚上端尿盆清晨倒尿盆

還要操心我們姊妹八個的吃喝拉撒

更難的是每年青黃不接

要為無米下鍋發愁

記得夏春季我們一放學

媽就指派我們

去地裡拾野菜

白蒿芽

薺薺菜

刺角

拾回來蒸麥飯

做菜疙瘩

有時還會偷偷摸摸地去

村東邊的首蓿地裡

偷點苜蓿蒸菜團

可千萬不能讓我大發現

發現了就不得了

因為苜蓿是我大飼養的

生產隊的騾馬的草料

我大當了十幾年生產隊長

太實在太憨厚

又愛面子愛耍大方

只要鄉上縣上來人

就對我媽喊

炒一盤雞蛋

攤幾張煎餅

可當我媽偷偷摸摸

抓一把飼料餵雞

只要被我大發現

就會遭我大一頓訓斥

雞也跟著遭殃

被我大用攪料棍追著

滿院打

我媽說

這輩子跟上你大

沒過一天輕鬆日子

我媽還說

你大沒福氣

在世時把苦受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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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岀生兩個月

就強斷了奶

送回老家

讓我媽撫養

也是無奈的選擇

我大那時還在世

給買了只奶山羊

我大放羊

我媽和三妹管娃

羊奶先盡娃喝

喝不了的

我大和我媽也喝點

生活倒也安寧

可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

在女兒長到九個月時

我大因意外去世了

我媽和三妹放不了羊

只好把羊賣了

讓女兒改喝奶粉

女兒天資聰穎

雖嘴上還不會說

卻分明知道

自己是寄養在老家的

小時甚至沒學會

沒叫過爸爸媽媽

而先學會叫的是婆

從小還學會看眼色行事

心理不平衡較叛逆

聽我媽說家裡不來人

還很乖

一來人就要這要那

耍人來瘋

實在哄不下

氣得我媽說你再鬧騰

婆就不活了

去跳窖呀

這才能安寧一會

女兒在老家上了幼兒園

上完學前班的第一學期

隨後轉來了城裡

開始了正常的學習生活

母親也陪著進了城

和我們擠在

一套三十一平米的

鴿子籠裡

共同生活了一段

女兒剛來那幾年

叛逆心理

攀比感更強

又常常看著大人的臉色

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雖沒點過她一指頭

可卻常常委屈得像個淚人

她很不習慣

我們也不習慣

作為父親

看到女兒流淚

心中常伴自責和愧疚

覺得很對不住女兒

很怕女兒走歧途

養成非正常的思維習慣

影響她以後的成長

而真正整日提心吊膽的

還是我媽

她一切都看在眼裡

急在心裡

她一方面怕孫女受委屈

一方面又怕孫女惹我們

不高興

弄得全家都彆扭

女兒是我們所生

不在身邊隔生了

女兒是她婆所養

完全就成了她婆的小尾巴

她婆的心頭肉

我媽最後一次住院

女兒因故推遲了婚期

她心裡很清楚

恐怕等不到孫女穿婚紗的那天了

可覺得孫女完婚

不能缺少婆母的祝福

她當時身邊有五百元

又借了小妹五百

湊夠一千

交給了去醫院看她的妻子

說是給孫女結婚的紅包

聽說當時還出現了點小意外

大家都以為我媽突然犯病不會說話了

事後才知是我媽是太清醒

太警覺太睿智了

給孫女紅包的事

發現有異常響動

害怕外人知道

才欲言又止

故意停頓了片刻

我媽到老年腿疼的不行

拄著雙柺

雖雙眼都做了白內障手術

視力仍不很理想

可她的耳朵卻特別靈

腦子也特別清楚

雖斗大的字不識幾個

卻時不時會冒出一些

名言警句

讓自以為有知識有學歷的

兒孫們汗顏

我媽常說

讓她的耳背點

腦呆點

腿好點多好

六十歲那年

媽待在三妹家

我知道她身體底子差

開玩笑說您只要活過八十

走了我就不會哭您

我媽說不哭也罷

我還嫌吵哩

我的一個朋友犯事

我媽也認識

她藉機教育提醒我

把公家的事要好好幹

不能弄腳倒鞋歪的事

滿了

要知道溢

飽了

要知道丟碗

平時桌上掉個饃渣渣

她都要撿起吃了

可她看見未來的孫媳

為吃不完碗裡的飯發愁時

卻趁著兒媳在廚房忙活

示意孫媳若真吃不下去

趕緊倒衛生間裡去

還悄聲補充一句

衝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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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兒子九月十八的婚禮期還早

我媽嫌城裡熱

說老家涼

不用上樓

住著敞亮

看得出更重要的

是覺得住久了

怕麻煩子女

堅持要回老家

就在前一年

我媽已確診

患上肝硬化腹水

當時住了半個多月院

出院後

就一直吃保肝利尿的藥

隔段時間

還要打白蛋白

補充能量

各項指標維持的還可以

精神狀況也還行

我媽是上年冬季來暖氣時進城的

已在城裡待多半年了

春節在我家

平時在同城的兩個妹妹家輪換住

她堅持要回老家待一段

等孫子結婚再接來

我覺得媽的身體還行

又不想太違背老人意願

就同意了

提前給媽備好了藥

又打了一針白蛋白

於二零一二年的五月十二日上午

陪我媽驅車回了老家

下午返回城裡時

我媽還拄著雙柺

硬攔不住

執意把我送出大門

目送我的車子駛岀了村

可萬萬沒想到

時隔僅四天

五月十七日

小妹一大早打來電話

說媽在昨晚昏迷了

已連夜送到縣醫院搶救

小妹嘮嘮叨叨

敘說了一些情況

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自然又回想起了我大

當時我剛調來市裡

工作還不到兩年

我大還沒來過一次

一九八六年七月十八日

我正準備去灶上吃午飯

突然接到一個座機電話

沒弄清打電話的是誰

也沒弄清在哪打的

只聽岀是個男的

他慌慌張張地說

你大出事了

快不行了

你快回來

就掛了電話

準確地說

是我在慌亂中先掛的

當時整個人都懵了

半天不知所措

相比之下

我媽比我大幸運

比我大有福

時隔二十六年

兒子雖已快到花甲之年

但還有撐起一片天的能力

即給朋友兼兄弟的姚院長打了電話

讓他請上王主任

曾給我媽看過病

對我媽的情況有印象

一同趕往

八十多公里外的縣醫院

可我的車還沒駛出城

突然就熄火了

咋弄都打不著

司機一檢查

說電瓶沒電了

沒跑多少公里的新車

正開著電瓶就沒電了

以前從未發生過

感到很蹊蹺

心中略過一絲不祥之兆

可由不得多想

催促司機趕緊換了電瓶

又急急火火

在安全狀態下

讓司機儘可能開快些

一個半小時後

趕到了縣醫院

看見我媽頭髮蓬亂

躺在病床上

周圍圍著一大堆家人

心中雖積有無名火

卻顧不得發洩

顧不得怪罪

迫不及待

向也圍在床邊的妻哥

詢問媽的病情

妻哥說

嬸嬸可能是肝昏迷

我又問姚院長和王主任

他倆說沒全面檢查

還不能完全斷定

我轉身握著我媽的手

感覺熱熱的

大聲叫媽

我媽還會隨即吭一聲

我摳我媽的腳心

還會下意識地動彈

於是

我問姚院長和王主任

送往市醫院

路途有無危險

他倆說不會有太大危險

我說沒危險就馬上送

就讓我妻哥去聯絡縣醫院的救護車

妻哥替我擔心

說你家姊妹多

老人畢竟年紀大了

是不是先和大家商量一下

我說不用商量

只要有一線希望

就要救我媽

我媽轉院到市上醫院

還是住王主任主管的科室

其他科室嫌老人年紀大

病重

不肯接收

我媽昏迷了三天

漸漸甦醒了

漸漸恢復了記憶

病床上又傳岀了

爽朗的笑聲

這一救

我媽穿著大紅祆

坐著輪椅

如期參加了

孫兒的婚禮

婚慶因為有我媽的出席

而熱鬧非凡

喜氣倍增

全場嘉賓為我媽而

掌聲雷動

久久不息

我媽給我們小家

添盡了榮光

給足了面子

這一救

我媽至少延長了

近半年的生命歷程

兒女至少多享了半年

有媽在的幸福

孫子們至少多擁了半年

逗著婆玩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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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二十多天

病情得到穩定

我媽出院了

住在四馬路的二妹家

由二妹和二妹夫精心侍候

兩個關係要好的

異性同事美女朋友

楊部長和同調研

得知我媽住院的訊息

多次提岀要去二妹家

看我媽

我雖有推辭

嘴上說不用去

已岀院了

但心裡更希望她們去

讓我媽知道她兒子的人緣

楊部長說

一會看姨時

要和她開個玩笑

看看姨的反應

我問開啥玩笑

楊部長說暫時保密

到了二妹家

寒喧了一陣

楊部長突然指著

坐我身邊的同調研說

這是你兒子的相好的

前面說過了

我媽的耳朵忒靈

聽楊部長這麼一說

我媽突然轉身盯著同調研

並顯出一種特別親切

特別異樣的表情

還特意將身子挪了挪

親近得有點失態

我一看我媽中招了

忙解圍到

媽呀

您看她倆誰更漂亮

我這麼一說

我媽即刻就反應了過來

連聲說那不行

那不行

就是媳婦行

我都不行

那幾句說的

不緊不慢

恰到好處

沒顯出一丁點的尷尬

和難為情

媽在世時

每逢過年過節

兒女們都回來了

家裡就顯得很擁擠

我就會在西頭的畫室住

媽總是提醒我

住家裡

人多還熱鬧

不要老一個人在外頭住

媽剛去世那陣

我一時無法從悲痛中走出

就想一個人去清靜

可在畫室裡就是難以入睡

總覺得心慌得很

甚至有點害怕

老能聽見屋裡有異常響動

甚至動不動

彷彿就聽到了

我媽那熟悉的腳步聲

滅了燈睡不著

拉著燈

開著電視壯膽

照樣睡不著

一直要等到凌晨四點後

才能迷迷糊糊睡一陣

後來我明白了

是我媽在天有靈

是我媽在管我

監督我不要一人在外住

要晚上住家裡

母親去世十週年了

十年來

我在畫室住宿

屈指可數

即便是妻子去京看孫子

我一人在市裡

也是白天在畫室

晚上回家屬院

覺得只有住家屬院

躺在屬於自己的硬板床上

才能踏實睡著

才會心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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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完婚剛二十天

母親又犯病了

二妹夫打電話

說媽腰疼得厲害

不能自己起身了

也就是在前一天

我還去看望過

媽還和我面對面

坐在沙發上拉家常

回憶當年的往事

還吃了

我給她送去的熱餛飩

吃完還補一句說

我妹妹妹夫關心她

怕她吃多對身體不好

常提醒不能吃過量

可她老想吃

說話的語氣

像個受了委屈的老頑童

我開玩笑勸道

人家是為您好

您還是得服管

可時隔一天

咋就不能起身了呢

我又聯絡了姚院長

還帶著專科醫生

一起去了妹妹家

專科醫生看了

說先打幾天止痛針

看有沒有效果

再根據情況定

第三天早上

我照例接醫務室的護士

準備去打針

妹夫來了電話

說媽吐了

緊接著又電話告急

說媽吐血了

大口大口吐血

止不住

我知道大事不妙

應該是靜脈曲張

引起的大出血

我親家就是這種病

我趕緊給姚院長打電話

讓叫120

又打電話通知

侄子外甥三妹夫

快往二妹家走

我去了

120已在樓前停車

我急匆匆上了樓

只見二妹夫端著臉盆

媽還在大口大口吐血

吐了多半臉盆

媽看見我進門

一邊吐一邊說

這回給你把爛子動大了

你把媽送回

你有錢能買來藥

買不來命

媽的話音未落

醫護人員

擔架

還有在城裡的

妹子妹夫侄子外甥們

陸續到場

我媽基本是在第一時間

被送至中心醫院搶救的

一點沒耽擱

這是我媽第三次住院

後來才知道也是最後一次

經過幾小時的輸液打針

到了下午

媽不再吐血

情緒精神也還好

醫生說老人年紀大了

身體又虛弱

無法插胃管

探測具體的出血點

只能保守治療

這個我也同意

聽說年輕人插胃管

都受不了

不想讓我媽遭那罪

得知媽住院的訊息

在老家的我哥我弟我姐

還有姐夫妹夫們

都陸續來到了醫院

加上侄子侄女外甥

還有我家在城裡的子女們

少說也有幾十號人

護士感嘆

你們家的陪護陣容真強大

但醫院不能陪這麼多人

留一兩人就行

其他都回去吧

不要影響我們工作

據此情況

我當著大家的面宣佈

咱成立個陪護小組

我當組長

小妹當副組長

我負責聯絡醫生交費

小妹安排陪護

二妹三妹輪流送飯

小妹也很盡責

還專門編排列印了

陪護值班表

我對我哥說

晚上安排一男一女陪媽

女的由幾個妹妹

還有我女兒輪流

男的有妹夫侄子外甥們

你就回侄子那休息

不過

你要和老三(我弟)商量

你們兩個

白天必須有一人

一直守護在媽身邊

我哥倒也大度

說老三在家的農活忙

就由他主要侍候

在住院費方面

雖有合療

但得先墊資

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我對姊妹們說

你們各盡心思

多少不限

實在困難不拿也行

反正我抱葫蘆頭

要絕對保證媽的住院開銷

大家也都很自覺

主動交了五百至兩千不等

一切安排妥當

我媽情緒病情都很穩定

躺病床上

又恢復了說笑

也就到了

吃下午飯的時間

王兄來電叫喝酒

他並不知道

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我對我媽說

老王叫喝酒

我媽也知道老王

見面就叫姨

愛逗她耍笑

我媽笑著說

你走

管錢的把錢掏了

就能走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

我準時來醫院看媽

感覺我媽神情恍惚

我說媽呀

認得我是誰

我媽瞅一眼說

銀秀嘛

銀秀姐是我大舅的大女兒

和我媽年歲差不多

也嫁到本村

她姑侄倆關係一直很好

隔了一夜

我媽已認不得我了

醫生提前也打過招呼

說吐血雖止住了

病情還會進一步發展

有了第一次昏迷的經歷

我有點盲目樂觀

覺得我媽不會有事

心裡也不很著急

到了當天晚上

我媽就徹底昏迷過去了

躺在病床上

像睡著了一樣

這是我媽的第二次肝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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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不吃不喝躺在病床上

昏睡了三天三夜

任憑兒孫們千呼萬喚

始終不肯睜眼

不肯應一聲

到了第四天的凌晨三點

外甥從醫院打來電話

說婆醒了

不停地大聲喊叫

值班醫生說要去給做CT

那一刻

別提多興奮

我即起身驅車來到醫院

走到樓道上

就能聽到我媽的叫喊聲

但進了病房

握著我媽的手叫她

她似乎卻沒有反應

只是不停的喊叫

醫生下了做CT的單子

大家一起用擔架

把我媽抬到對面主院

門診樓的CT室

給我媽做了全身CT

做CT的醫生說

我媽的腰部有骨折

難怪我媽喊腰疼

不能自己坐起身

大概過度了兩天

我媽又漸漸恢復了意識

恢復了記憶

恢復了說笑

和兒孫們度過了

最後的一段快樂時光

我問我媽

你那天把我認成銀秀姐

還記得嗎

我媽搖頭

說不記得

住院到二十天時

我媽雖然還不能起身

還不能摘除排尿管

但總體恢復得還不錯

我就和姚院長商量

希望讓我媽岀院

回家靜養

我也徵求了我媽的意見

她希望小妹侍候

小妹也表示同意

我也找人幫忙

給小妹先請了一個月的假

姚院長也表示同意

他雖不管這個科室

可每天下班必來

看病歷

看化驗單

問診聽診

調整藥劑

對我媽的關照無微不至

我們全家不勝感激

說來也怪

只要一確定出院日期

我媽的病情

就有所加重

姚院長也只是說

再等等

再觀察

不用急

就這樣反覆了好幾次

弄得我心裡也沒了底

不知啥時我媽才能岀院

後來才知道

從我媽吐血那天起

姚院長就知道

我媽的病情有多嚴重

就知道

我媽根本無法正常岀院

就知道

我媽已堅持不了太久

隨時都可能

引起全身器官的衰竭

他之所以

應著我的意見來

完全是採取拖延術

完全是

想讓兒孫們從情感上

慢慢接受

和親人生離死別的

難以人為控制的

客觀現實

在這一點上

我媽也好像比誰都清楚

她雖然無時無刻

不在遭受著病痛的折磨

但卻強顏歡笑

顯得樂觀坦然

就是不想讓兒孫們

跟著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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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二年十一月九日

我媽住院的整一個月

那天晚上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二妹和三妹摻著我媽

從我居住的單元口出來

我媽甩開兩個妹妹

很剛強

很輕快

走到我的車跟前

我問我媽

咋不拄拐拐

我媽說不用

她能走

夢見我媽

好像要去坐火車

我們來到車站

我陪著我媽

上了一節拉煤的

露天車箱

只見車箱的一個角角

放置著幾把舊坐椅

還有舊坐便器

上面的塵土很厚

我說要給我媽

找個好座位

安頓我媽坐下

我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

轉身準備去陪我媽

只見車箱嘩地一下

從中間豎起個隔斷

把一個車箱隔成了兩半

我在這邊

我媽被隔到了那邊

我這邊依然露著天

我媽那邊嚴嚴實實被封閉

火車還開了

我還和沿途碰到的

幾個熟人打招呼

夢醒

覺得胸很悶

嚇岀一身冷汗

細想

這不是和我媽

陰陽兩隔嗎

這樣一想

心裡突然就著急起來

只等不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

我就給姚院長打了電話

說不想給我媽再治了

想盡快送我媽回老家

話沒說完

已哽咽不止

姚院長在電話那頭

顯然聽岀了我的哽咽聲

勸我先冷靜點別激動

說他這就來醫院安排

並說讓我侄女

帶上氧氣瓶和打的針

一起去

護士侄女就歸姚院長管

不用再請示其他人

小妹前一天回縣城

履行請假手續

準備第二天來市裡長住

侍候我媽

我電話聯絡時

她已在來市裡的路上

我說不用來了

快返回老家

把我的屋裡收拾一下

把空調電褥子都開上

讓房子儘快熱起來

媽要回老家了

我將想法

也告知了在醫院的我哥

和所有家人

但對我媽沒直說

對我媽說

咱出院

去我給您租的地方住

因為我媽一旦知道

要送她回老家

就知道她肯定不行了

怕她接受不了

都怪我在上次岀院時

和我媽開玩笑

說了一句話

我說

您就在市裡好好待著

我家

兩個妹妹家

高興待那待那

再不要想著回老家的事了

等剩下最後一口氣

再把您送回去

我媽在電話裡

把這話也對我姐說了

顯然是聽進去了

也當真了

雖然受夢提醒

抓緊送我媽回家

可就在基本準備就緒時

我媽的病情突然發緊

呼吸心跳都出現異常

連一向沉著冷靜的姚院長

都驚岀了聲

說恐怕把老人送不回去了

我幾乎是聲撕力竭喊

趕緊搶救

不惜一切代價

好在醫生護士齊上手

打強心針的打強心針

做人工呼吸的做人工呼吸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搶救

我媽的意識漸漸恢復

病情暫時得到緩解

救護車下午五點從市裡出發

晚八點進村

親戚朋友左鄰右舍

聽說我媽要回來

都前來幫忙

守候

從第二天早上

一直到第三第四天

都陸陸續續有鄉親們

來看望我媽

我媽還說

你看媽的鄉興還可以

我說您鄉興好

沒啥說的

但她就是不承認

已回了老家

還認為是住在城裡

給她找的房子

第三天有個來看她的鄉親

無意間說漏了嘴

我媽知道她

已被送回老家

當時很傷感

生氣道

回來就回來了嘛

還說在城裡

難道還要哄死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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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十四

晚九時許

我媽第三次昏迷

幾乎聽不見吸的氣了

岀的氣也極其微弱

她雙眼大睜著

已無光氣

直勾勾盯著

她房間的頂棚發痴

我含著淚

用手撫摸著

為媽合上雙眼

情不自禁地說

您瞑目吧

您很累了

也該好好睡一覺了

兒孫們日子都能過

你還有啥

放心不下的哩

我媽已無反應

兒孫們圍一旁哭喊

我示意不要喊

只想讓媽安靜會

我相信我媽的大腦還活著

只是無力表達

從二零一一年三月

第一次住院

確診肝硬化腹水

已歷近兩年

打針吃藥無數

我媽還長期患有

動脈硬化

高血壓

糖尿病

痔瘡

有些病

她一直瞞著兒子

我幾乎是在媽的

最後時刻

才有所知曉

她雖然

飽受病魔折磨多年

可她在兒女們面前

卻始終慈愛樂觀

儘可能生活自理

儘可能不添麻煩

儘可能保持著

一個睿智豁達老太太的

敬愛形象

在外人眼裡

她完全就是一位

受人尊敬

慈祥和善有福氣

不同凡響的老太太

我媽過八十大壽那天

前來祝壽的朋友調侃

你看老太太今天

拄龍頭拐

戴紅氈帽

穿大紅壽字衣

抱鮮花

被兒孫們團團簇擁著

紅光滿面喜笑顏開

完全就是

電視裡的佘太君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母親仍處於深度昏迷中

身上僅存一絲氣息

一點餘溫

凌晨一時許

我已咬牙示意侄女

拔了吊針

停了氧氣

我姐和三個媳婦

還有幾個妹妹一起

給我媽梳理了頭髮

穿上了老衣

天亮後

我讓我哥找村上的長輩

還有住在上村的三舅

他是我媽姊們六個

唯一還在世的兄弟

共同商量

安排準備

我媽的後事處理

一切安排妥當

自己便驅車趕回市裡

為我媽準備遺像

還有要播放的錄影片

下午四點辦完事

正準備返回

妹夫來電話

沒等他說話

我只回了一句

知道了

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知道

我媽終於走完了她人生

近八十一個春秋

平凡而偉大的漫漫長路

極不情願

又極其無奈地留下她的

四世同堂

一大群兒孫們

永遠地與世長辭了

那一天

正好是農曆十月初一

中國傳統的送寒衣節

那一刻

北京剛開完舉世矚目的

重大會議

正在召開

中外記者見面會

那一刻

市裡陰雲密佈

空中灑落著濛濛細雨

越下越大

不一會

地上就起了小水灘

車外的雨

車內的淚

相互交織

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似乎在夢幻裡一般

從那一刻起

我深知

已成了沒媽的娃

老家

已成為真正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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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後記

母親仙逝十載

毎每想起

心波盪漾

難以平靜

母親的音容笑貌

瀝瀝在目

歷久彌新

母親的點點滴滴

如梗在喉

不吐不快

今日以文字的形式

記錄過往

永存珍藏

用父母親的勤勞善良

辛苦勞作

治家立業

用父母親的包容豁達

修身養性

積德睦鄰

用父母親的人間大愛

感動子孫

傳承弘揚

心中久壓的一塊石頭

總算落地

讓大腦騰岀更多的空間

藉助夕陽的餘輝

思考自己該做的事

躬身入局準備接力棒

相信父母在天有靈

會更安心

更欣慰

2022年10月10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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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蕪村,原名郭俊民。陝西白水人,中共黨員,57年4月生,77年3月參加工作,在職研究生學歷。出版長篇小說《野情》《痴情》《山豫情》《花開花落》四部,出版散文集《美麗的歌哭》。中國作協會員,省作協理事,市文化促進會顧問,白水縣文聯名譽主席,縣作協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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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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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辦:渭南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主 編:趙粉絨

本期編輯:李佳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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