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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點的急診室,接到一個年輕男子

簡介見電話那頭沒有迴應了,想著他也會漸漸偃旗息鼓,這對夫妻便沒再關注,繼續做自己的生意,直至準備收攤了,男子忽然叫住他們,說他的死全是他老婆造成的,他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然後便縱身一躍

一個人一個小時呼吸多少次

我要求他立刻聯絡家屬,這個病短期內治不好,而且肺上那麼大的空洞,隨時可能出現嚴重的大咯血,這些是要人命的。他現在床都下不了,不通知家屬,誰來照顧他吃喝拉撒。

凌晨3點的急診室,接到一個年輕男子

每年八月是重慶最炎熱的時節,持續燥熱的天氣使得各類交通事故、酒後滋事甚至刑事案件都大量增加,每年這個時節的夜班,我們都會收治更多各類原因導致的外傷患者。

那天凌晨三點,120拉回一個男性傷者,入院前醫務人員交代,患者是自己從橋上跳下去的,現場還有不少啤酒瓶和小吃。

是橋上賣燒烤的夫妻打的急救電話。那對夫妻告訴他們,傷者整晚都在那喝酒,期間不停給人打電話,說如果對方不出現,他就跳下去。他們也報警了,警察來勸過他,並嘗試幫他聯絡家屬,可他當時醉得並不算厲害,他對警察說自己馬上回家。可警察走了沒多久,他又回到原地,失心瘋一樣繼續打電話,一直說信不信他這次真的會跳。

電話裡他

“死婆娘、臭婊子”

不住地亂罵,這對夫妻也勸過他,每次都被他喝退。在知道對方關機後,他更是怒不可遏,什麼難聽的髒話都飆出來。見電話那頭沒有迴應了,想著他也會漸漸偃旗息鼓,這對夫妻便沒再關注,繼續做自己的生意,直至準備收攤了,男子忽然叫住他們,說他的死全是他老婆造成的,他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然後便縱身一躍。

男子應該不到三十,離很遠就能聞到他呼吸時濃重的酒精味,雖然心電監護上生命體徵平穩,但因為意識障礙外加滿頭滿臉的血跡,還是得把他當成重傷員對待。

我知道那座護城河上的小橋,約莫四米高,眼下是枯水期,河堤上不少石頭。這樣的高度算是高墜傷了,雖然初步的體格檢查發現只有頭部有一片撕脫傷,但這樣大的衝擊力很容易造成大腦、胸腹腔臟器、脊柱的嚴重損害,雖然他喝了很多酒,但不能排除這樣的意識障礙本就是外傷導致。

我申請開闢急診綠色通道,給患者做了頭部、胸腹部、脊柱的CT檢查,知道患者的情況時我是有些猶豫的,急診科時不時便會有不少逃費的患者,尤其是這類酒後受傷的人群。

CT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他的頭皮撕脫傷很重,顱骨都露在外面,傷口處還有不少泥土和草屑,但是顱內、胸腹腔臟器、脊柱卻都沒什麼問題。期間我已經聯絡了警察,讓他們到醫院幫忙落實傷者身份並聯系家屬。

入院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傷者卻在做完檢查後逐漸煩躁起來,不能配合做頭部的清創縫合。在打麻藥期間,他數度上手試圖扯掉蓋住他腦袋的無菌洞巾,並兩次踹向按住他的護士。

好在這時警察已經來了,幾條粗壯的手臂按住他的四肢,總算讓他能配合清創術了,可整個過程裡,他開始扯著嗓子嚎,哭訴妻子要拋棄他,他完全是生無可戀。

清創室本就狹窄,平日不允許非醫務人員進入,可因為他的不合作,這裡擠滿了人更顯逼仄。他的傷口處汙染很重,頭皮撕脫面積又大,處理起來有些棘手,不像其他頭皮裂傷的患者那樣,縫幾針就能了事。在他的哀嚎聲和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和酒精氣息的雙重夾擊下,我耐著性子清創縫合,直到最後加壓包紮。

他在掙扎期間掙掉了腕部的留置針,一個聲音甜美的護士婉言勸說他配合再次扎針。他倒是配合了,不像先前那樣言辭激烈說要找老婆全家算賬,趁著酒後的孟浪,言辭中對護士也開始輕佻了起來。

清創完畢後,我們清理乾淨他臉上的血痂和泥土,這才看清傷者的全貌,如果不是這樣一幅酒後撒潑打滾的無賴尊榮,這張臉倒也還是有幾分英俊的。

警察給他的面部拍了照片後很快便確認了他的資訊,他是外地人,無業,離異。一聽到這些訊息,我心裡也咯噔一下。

又是一個讓人頭痛的邊緣人,他現在人是沒什麼大事了,可估計也找不到人去給他繳費了。

手術完被送到病房輸液的男子依舊不安生,像很多酒後躁動不安的患者一樣,在病房不住地吆喝,惹得和他同病房的患者家屬紛紛投訴。護士多次上前勸說都沒用,他更是數度將加壓包紮在頭頂的敷料扯下,說這玩意壓得他腦袋不舒服。

急診科的夜班從來都沒有清閒的時刻,三更已過,連續高強度的工作也讓醫務人員的精力幾近耗竭,不但要應對深夜裡仍不斷就診的患者,還要疲於應付這些讓人頭痛不已的邊緣人患者。

在處理完新患者的間歇,我不得不多次到病房檢視這個墜橋的傷者。我反覆告訴他,胡亂扯掉敷料可能造成傷口感染,而且他頭皮撕掉了那麼大一塊,沒有敷料加壓,可能再次出血或者出現大的血腫。而且半夜裡醫生護士也都忙,他再這麼瞎折騰我們也不會再管!

雖然放了狠話,可我知道他再扯掉我也只能重新給他包紮。他雖然沒有繳費,但是出了併發症,肯定還是會來找醫院。

他斜睨著我,眼神裡有幾分得逞後的快感。他大著舌頭說反正自己就是不舒服,不舒服當然就要把敷料扯掉。而且自己就聽老婆的,什麼時候喊她來這裡了,他就聽安排。

在急診科工作的這些年,各類酒後失態的患者自然是沒少見,但我感覺他此刻的胡攪蠻纏並非酒後妄語,而是像個體型無比碩大的嬰兒,宇宙的一切都要以他為中心,而且所有人都必須立刻執行他的旨意。

我忽然同情起那個女人來。不過一想到已經是前妻,也算是為她鬆了口氣。

臨近晨交班時,一個身形纖弱的年輕女子到了預檢分診臺打聽患者情況。護士一聽她要找的人,立馬讓她過來找我。一聽我說完前夫的情況後,她先是鬆了口氣,可一說到前夫她的眼眶鼻子便都紅了。

前夫很懶散,沒有一份工作能做夠三個月的,婚後直接徹底擺爛再不出去工作了,她一個人養家養孩子,還要不住地給這個總是惹事的巨嬰老公擦屁股。費了好大的工夫才離婚,她逃跑一樣地來這裡打工,可前夫還是找來了。

昨晚前夫給她打電話,說無論如何要見她一面,否則他就跳橋。從她提離婚到離婚後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他經常用這種手段威脅她就範,這樣三天兩頭的“狼來了”她自然也不會重視,昨晚她不勝其擾,孩子又發燒了,她索性直接關機了。早晨起來時才發現這一堆未接來電和微信,全是逼迫和威脅的話。

說到這裡,這個面容清秀的女人已經哭到不能自已。

終於熬到了交班,通宵忙碌後的我也無暇再反覆勸慰。下班經過收費室時,我看到她拿著繳費單在視窗繳費,在聽清具體費用後她先是一愣,神情頗有為難,猶豫片刻後還是結了賬。全身多部位的CT,加上手術費、監護儀那些,要好幾千,還都是自費。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裡多少有些五味雜陳的感覺,攤上了這樣的邊緣人,即便成了前夫,還是擺不脫糾纏。

這件事情過去幾個月後,那天夜裡又是我值班,凌晨一點左右,120接回一個特殊的男患者。

患者五十出頭,頭髮黏膩雙眼無神,派克服在燈下黑得發光,細看之下應該是深棕色。他的腹股溝處潰爛了有些時日,一個多小時前,發現潰瘍處出血不止,這才撥打了120。

被拉到檢查室後,他的下身都是暗紅色的血液,出血處是股靜脈的位置,看到他出血的部位我便知道原因了。

他是個癮君子,而且到了靜脈注射的地步,股靜脈是最方便這些癮君子自行注射的部位之一。腹股溝處的衛生狀況本就不理想,癮一上來他們注射時更顧不上講究,因此注射部位很容易出現感染並形成瘻道,血管自然也被殃及了。

當時我所在的醫院還沒有成立專門的血管外科,這類疾病也一併歸在普外科了。

可收治患者時又出現了難處,前來會診的醫生面露難色,坦言這樣的患者就是個燙手山芋,他們以前接受過這類癮君子,有一個癮上來了不管不顧地一邊掛氧一邊點菸,當時就著火了,還好撲得快沒有造成其他嚴重後果,但患者本人面部、胸部二度燙傷,家屬糾纏了好久。

還有一個在因為膽囊炎來住院,在院期間出現了嚴重的戒斷反應,嚇得同病房一老人差點心梗。況且這患者連個陪護家屬都沒有,收到哪個科都是重大隱患啊。

在用了止血藥並區域性加壓包紮後,他股靜脈處的出血臨時止住了。但前來會診的醫生闡明,這不過是揚湯止沸,根本問題並沒有得到有效解決,從目前的檢查情況來看,他動靜脈的情況都很糟糕,有條件最好就到上級醫院換血管,這樣才能釜底抽薪。

就這樣,他滯留在急診科的留觀病房裡。他剛到醫院時,院前急救人員幫他掛了號,看到他的資訊時我愣了一下,他居然是優撫物件,這類人年輕時多半立過功,如今政府也在很多地方給他們優待。就拿就醫來說,他們不但享受著優先就診的權利,而且報銷比例都比常人高出不少。昔日的英雄如今落得這種田地也著實讓人唏噓不已。

我讓他給家人打電話,他說已經離婚了,自己獨居,和女兒倒是還有聯絡,但現在是半夜,天又冷,白天再說吧。血已經止了,眼下確實不著急處理,還算他有點兒女心腸。

早晨交班前,我再次讓他給家屬打電話,他的妻女很快便來了,女兒還拎著一碗還在冒熱氣的餛飩。一看到父親,她便溼了眼眶。在說明情況後,母女倆商議了一陣,同意轉院。只是臨行前他女兒怯怯地問道,那個手術花費高嗎。

我坦言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的費用,但是這類涉及到換血管的手術,貴就貴在耗材上,這些人工血管基本報銷不了什麼錢。

又過了十多天,傍晚時分這個男子再度被送進醫院,這次倒不是因為出血的原因,而是出現了意識障礙伴隨四肢抽搐,因為近期在前妻家中休養,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這來。到醫院時他的雙手還有輕微的震顫,涎水直流,還在不住地打哈欠流眼淚。

考慮是戒斷反應,我便也沒做其他處理。我問她女兒手術了嗎,對方低頭不語,只是小聲啜泣,說手術費太高了,超過了她們的預期。

她看著病床上已經沒了人樣的父親,哭著說父親過去很能幹,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可後來生意不住滑坡人也漸漸消沉,又結交了一些損友,一染上這玩意就徹底掉進無底洞了,這些年家裡已經什麼都沒了,母親和她租房在住……

她越哭越厲害,說自己也恨這樣不成器的父親,一染上這個,人就不再是人了。可是在這之前父親待她和母親好極了,在感情上她又沒辦法放棄父親。

一天晨交班時,我聽當班醫生提起了他,昨晚又被送到醫院來,這次出血很厲害,保守治療效果不好,收到普外科手術止血了。

冬天的急診科更加忙碌,各種呼吸道和心腦血管疾病的患者激增,每天都有各類需要搶救的患者。

臨近年關的晚上,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被送到急診科。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消瘦的患者,周身的骨頭都緊繃在一張薄皮之下。眼眶可怕地凹陷了進去,顴骨高高地凸起,兩頰極度內凹,讓他的臉看上去像極了初春的螳螂。

這樣極重度的營養不良多見於惡性腫瘤或一些消耗性疾病,在做了初步的體格檢查後,又看到他口腔內佈滿的豆渣樣分泌物時,我估摸這人多半是個HIV感染者。

這個病入膏肓的男患者同樣是個邊緣人,據院前醫務人員交代,是路人發現他奄奄一息地蜷縮在一個樓梯口,這才打了120。

他精神極差,但倒也清醒,卻對家人住址之類的問題絕口不答,就連他本人的姓名年齡也說了好幾次謊。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他的確感染了HIV,而且已進入艾滋病期,合併多重感染。彼時感染科住院病房重建,無法收治患者,這個三無患者自然是又只能在急診科留觀治療。

在警察的幫助下總算是知道了這個男子的基本資訊,貴州人,42歲,未婚未育,無業。父母都已亡故,只有個還在貴州的親姐姐。

我打電話給他姐姐,告訴她患者病得很重,讓她儘快到這裡來一趟。可對方好像一點都沒意外,開門見山地說是不是那個病發作了,早幾年她就知道他得了這個病。

對方這麼一嗆我倒一時無語。大眾對這類疾病多少都還是有些忌諱甚至妖魔化,可她對弟弟的這個病倒是不以為意。

她隔著電話向我吐槽:從十多歲起,這個弟弟打零工掙的錢基本全丟在洗頭房、按摩院了,後來還公然把一女的領回家,那女的一看就是幹那行的,一家人氣得肺都要炸了,可也拿他沒辦法。

後來他在工地幹活受了外傷住院,期間就發現了這個病,可人家也沒太當回事。回家還和父母吵架,說自己得了這個病,未來也沒指望了,就成天賴在家裡,啃了全家兩年多。

父母本來身體就不好,再被兒子這麼一激先後撒手人寰。她對這個弟弟是傷透了心,父母走後自然是不會再管他,拉黑了他一切聯絡方式。

末了她也坦言,她不會管這個弟弟,各人有各人的命,他搞成這樣也算咎由自取。說完她便掛了電話。我再打過去已經是無法接通。

這些年公立醫院充分發揮其公益性的一面,自然不會拒收這樣危重的三無人員,會由院方承擔救治費用,但也只是保證基本治療。

沒人送飯,也沒錢點外賣,他的三餐都是醫院食堂提供的。可每次去查房時,我看到打包盒裡的食物基本沒有動過,經常是原封不動地出現在垃圾桶裡。

他也從不與人交流,那雙眼裡沒有一點光,那種頹唐和灰敗簡直不像活人的眼睛。他也知道自己時日將近,平靜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或者幾年前,他剛知道得了這個病的時候,他便已經等著這一天了。只要他那會肯吃醫院免費發放的抗病毒藥物,他絕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他的情況還在每況愈下,反覆地發熱和寒顫,一天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整個人比剛到醫院時還要消瘦,估計撐不過春節了。

他已經完全不能自理了,並出現了大小便失禁,護士過一會兒就得給他換床單被褥,每輪當班的護士都叫苦不迭。

我換了一個號碼打電話給他姐姐,這次她倒是接了,可一聽明用意後她也言簡意賅,真到了那會通知殯儀館就好。她也不會去認領遺體,氣死她爸媽的人就讓他做個孤魂野鬼吧。她再度決絕地結束通話了電話,不給任何迴旋的餘地。

所有的節假日對急診科來說都像是渡劫,除了冬日裡不可避免的激增的內科疾病外,越是靠近春節,因為債務矛盾或者家庭糾紛等原因被打傷甚至砍傷的患者也激增,各類交通事故更是頻發,每每這時,科室所有在崗人員都在超負荷運轉。

就在大家忙得昏天暗地時,病房護士忽然大喊,病人不行了,趕緊搶救。我知道他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可沒想到還是要在我的班上落氣。

雖然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但在醫院裡該有的搶救流程還是得有。常規心肺復甦時,沒有按壓幾下,我便聽到肋骨斷裂的聲音。他瘦得更加可怕了,完全就是一具骷髏,胸前的面板像一張薄薄的宣紙一般緊繃在每一根肋骨上。

半小時的心肺復甦後,他仍然沒有自主呼吸和心率,護士給他拉了心電圖,一條無比平整的直線,可以宣佈死亡了。殯儀館也很快來了,我在電話裡已經告訴他們患者有傳染病,前來的工作人員倒也穿得格外正式,N95口罩、隔離衣、乳膠手套全部配齊了。因為有傳染性,我們配合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人搬到了白色的袋子裡。

這邊人剛被拉走,保潔阿姨便開始收拾病床和床頭櫃了。長期在醫院工作,阿姨對這些已是見怪不怪。但凡他用過的東西,都被阿姨收到了黃色垃圾袋裡,統一按照醫療廢物處理。不一會兒,狼藉的現場便被打掃完畢,一個實習的年輕護士開始給床消毒,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存在過的所有痕跡也被一併清除。

新年期間急診科的工作負荷太大,光是門急診就已經疲於應對,所以一般不會在這會收治住院患者分散精力,可大年初三這一天,我們再度破例了。

這天上午,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男子被120送到科室,和春節前夕死亡的那個患者一樣,這個年輕人瘦得可怕,四肢肌肉也都萎縮了,看樣子臥床挺久了,工作這些年見了不少因為失能被迫臥床的老年患者,四肢都是這樣一副枯瘦如柴的樣子,感覺稍微一個不注意,就能將他們的肢體掰折了。這麼年輕的人就搞成這樣,我很容易在第一時間就往傳染病的方向考慮。

他剛到急診室時整個人都發紺了,缺氧很嚴重,氣喘得厲害,像剛跑完馬拉松,沒辦法和人正常交流,查了血氣分析有嚴重的呼吸衰竭。

在面罩高流量吸氧後,他的症狀稍微有些改善,勉強可以和人交流了。他說自己咳嗽咳痰挺長時間了,間斷在藥店買了些藥,可效果不好,這些天感覺越來越累,下床活動都費勁,直到今天感覺自己再拖不下去了,這才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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