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落什麼意思

一直有再去方山永固陵尋勝的念頭，恰友有寫《方山石窟》的官家任務，準備去收集第一手資料。昨個夜裡推杯換盞，一拍即合。次日晨起，出雲中（大同）古城，一溜煙的朝北向二十五公里之外的西寺兒梁山趕去。梁山是史書裡記載的名兒，它的小名寺兒山，但土生土長的大同人都愛叫它方山，至於具體是什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因為地理形貌吧。

翻過了幾道梁，又過了幾道溝，越過了一幾片空曠地，便是祁皇墓的所在地了。其實“祁”字稍微有點古漢語基礎知識的人都知道，是盛、大的意思，從邑，示聲，右耳旁是“邑”邑是城鎮的意思。祁皇墓，就是盛大的皇陵。這座大皇陵它真正的名字叫永固陵，她的主人便是北魏極盛時期當權二十多年的女政治家文明太后馮氏。

據《魏書》本傳記載：“太后與高祖遊於方山，顧瞻川阜，有終焉之志。因謂君臣曰：舜死蒼梧，二妃不從。豈必遠附山陵，然後為貴哉！吾百年之後，神其安此。這段文字告訴我們，一千五百多年前一天，四十出頭的馮氏，帶著十四歲的孫子、小皇帝拓跋宏，憑弔鮮卑族北魏王朝開國君主道武帝建立的營壘舊址。此時的太后馮氏正是春風得意，躊躇滿志，是歷史把她推上了政治舞臺，為她創造了兩次臨朝，得以大展雄才大略的機遇，實際上她就是真正的當權者，是繼西漢呂后之後我國曆史上又一個事實上的女皇帝。

她登上方山之後，並沒有多少心思憑弔標誌祖宗功德的遺蹟，倒是被方山的地理環境和山川形貌所吸引。方山地處京師平城要扼，東西跨過御河就是由鮮卑拓跋氏的發祥地通向平城的通衢大道，而南與突兀而起的孤山遙遙相對，靈泉宮、皇城盡收眼底。這山並不算太高，而其地勢險峻，山頂平整，但松柏參天，鬱鬱蔥蔥，皇氣堂堂。她完全被這座雄偉秀麗的，塞上山河陶醉，簡直是流連忘返了，於是當場決定，死後要葬於這裡。

馮氏是一位具有陽剛之氣的女丈夫，她的政治才能和膽識不僅在北魏這一代，就是整個中國封建社會歷史上的皇帝中，也沒有幾個能於她比肩的。單就選陵這一項，就表現了她敢於衝破祖宗禮制的膽魄和勇於革故鼎新的精神，也表露了她不甘屈居後位，要以一代帝王自居的心跡。當時的孝文帝拓跋宏，雖然年紀幼小，可也是絕頂聰明，知道祖母的用心，返回平城後，立即命令大成王遇率領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為祖母預營壽陵。當時北魏是極盛時期，加上孝文帝要表示對祖母的孝心，陵園的規模，形制自然要超乎尋常。

王遇雖然出身是宦官，卻是個極有才能的設計家。他不僅為太皇太后修成了壽陵，而且還領悟了孝文帝的意思，在永固陵的前面建起了以享殿為中心的宏大建築群，這就是有名的方山宮。享殿的西側還建了一座大型的皇家寺院，便是方山思遠寺。如今的方山思遠寺留給我們的只有一處勉強可尋高出地面的塔基土臺和沒入地表的佛殿鼓型柱礎，而方山宮已無跡可尋，只有不知何年何月農夫耕作時扔在地畔上的幾枚“春秋永祚”、“富貴萬歲”的殘缺瓦當。

九年後，方山的地上地下宮殿都告成，四十八歲的文明太后也恰好壽終正寢，實現了她“百年之後，神其安此”的夙願。儘管史書都說文明太后“性儉素，不好華飾”，孝文帝又說要“仰昭儉德”，然而拓跋宏還是為他的祖母舉行了非常隆重的葬禮。如今已過去一千五百多年了，但永固陵的封土四周還是有一里長，高度還有二十多米，方圓幾十裡赫然可見，可稱得上山上之山，嶺外之嶺了。如果把這個墓移走，估計得裝四五萬輛卡車。還是在馮太后在世的時候，孝文帝為了感激祖母的養育之恩，不僅活著而且死後也仍然能夠在身邊聽從祖母的教誨，就在永固陵也為自己預營了一個小型的陵墓，但是，四年後，北魏就遷都洛陽了，這個陵墓也就變成了一座閒置的地下宮殿，這虛宮就是我們看到的小墓。

孝文帝把祖母的陵墓叫作“永固陵” 把自己的壽陵叫做“萬年堂”想著的是國運長久，方山宮長盛不衰，然而歷史的發展並不是以人的主觀意識為轉移的。公元五世紀末孝文帝遷都洛陽後，盛極一時的平城很快就冷落下來。不久，便發生了“六鎮起義”，平城皇城連同方山皇陵，靈泉宮幾乎變成一片廢墟。北魏建都平城期間，以大同為中心的京機地區，人口最多達到一百萬之巨，二者一百年後唐代，僅僅剩下七千多人。此時方山永固陵已經完全淪為狐兔的時間，文明太后也委聲荒丘，芳魂寂落。若不是山下還留有祁皇墓村這個名字，恐怕人們連它是墳還是丘也難以分清了。

眼前，這就是歷史留給我們的方山，方圓三十里山上平臺，除了孤零零兩座封土外，空空蕩蕩，別無長物，四向連一顆小樹都難以找到。那一隴一隴的薄地，多像疲憊不堪沉睡的漢子，那橫亙在平臺北端的古長城，則如為他們的長眠特意縫製的古式長枕，而那遺留在荒野的“春秋永祚”、“富貴萬歲”的殘缺瓦當，竟成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帝王留給後人嘲風的絕好資料。

張夢章（文博碩士）：中華詩詞學會會員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西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大同作家協會會員 大同周易研究協會常務理事 首部詩集《鳴玉集》即將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