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文/朱廣鎮

<一>

雨依然沒完沒了地下著，脆弱的 楓葉也時時墜下，和著雨水飄至角落，做幾個迴旋的舞姿後停滯了下來，連最後的悽美也消失在昏昏沉沉的雨水中，勾不起人們半點的憐憫，哪怕是一絲傷感，一滴眼淚也是沒有的。

一陣清脆歡快的鈴聲響徹了整個校園，學生們的雨傘開始構畫一道道風景，紅的黃的藍的交錯著，紫的黑的白的變幻著。零亂的腳步瞬間踏破了肆意橫行的雨水。十分鐘後，一切又恢復了安靜。雨還是那麼的下著，水也是那麼的流淌著，原本窗後的目光卻悄悄的離去了，正如它悄悄地注視這裡一樣，一樣的悄無聲息。

一個憔悴的身影在操場中央出現，他如同一座石像般佇立著。仰望著天空，似乎要把希望寄託給來自天上的雨。可這雨能否淋去他所有的憂傷？雨中依然飛舞著的紅旗能否激起他心中的希望呢？如果不能，他那麼弱小的身軀將會在昏沉的雨季中被一點點吞沒，留下那一具行屍而已，在校園裡有目的無目的地往返移動。

沒有人會去了解過去多久，鄭西豪頭上出現了把藍色的小傘。那是把漂亮的傘，只是顏色總帶給人過分的憂傷。“回去吧，要上課了。”聲音中包含了無盡的羞澀，可也攜帶了無盡的柔情。西豪慢慢轉過身來，注視著他面前的她。她叫孫娜，西豪的鄰班同學，披肩長髮，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帶著靈怪般的誘惑。

兩個人都低著頭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臉上發著燙，而且癢癢的，讓人感覺很不自在。也許他們都想起了昨天的那封信吧。

晚上，西豪翻雲倒海地數了成千上萬只淘氣的小綿羊後仍然無法入眠。他很憂傷嗎？倒也不是，他只是在思考。思考著那封信，孫娜那封情意綿綿的信。西豪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他已剝去了華麗的偽裝，看到了隱藏更深的東西，甚至隱藏人面之後的面容。那其中包含了許多的無助和怯弱的信賴！是呀，無助！他又何嘗不是呢？學業的荒廢他已十分難過，一直認為自己還有能力做好，可一次次的奮起一次次的振作也只是增添些悲哀而已。他此時確實也無助極了，甚至不知道下一刻鐘自己該做些什麼；信賴！在這樣的低谷期，誰不想有個可值得信賴的人呢？來轉移學業上的壓力。

時間就這樣悄悄從身後溜過，午夜的時針也終於被撥動。他十八年從未開啟過的心，終於向她打開了這道神聖的大門，來接受和他有著共同壓力的女孩。

<二>

搖搖欲墜的樹葉終在秋風中落下，就連一貫橫行無羈的雲兒也被觸動了傷情，遠遠地離開了天空。空空地留下天空的蔚藍，來告示季節的黃昏。愛情卻從未參加到終結一族，它如同被秋風吹乾了的草原，乾巴巴的一觸即燃。以令人無法預計的速度蔓延開去。青年騷動的心也終於突破了這一道關卡，將激情化作了烈火，把西豪和孫娜深深地緊緊地包裹在了一起。

青年的戀愛是快樂的，也是瘋狂的。在他們精心築造愛情巢穴之時，西豪怎麼也不會想到愛情與謊言，激情與無奈會在深秋邂逅。他一個剛滿十八歲的青年又怎會明白一個花季少女內心的深邃呢？幸福的背後又隱藏了怎樣的無奈呢？

“在哪呢？娜。”

“嗯，在家啊，有事嗎？”

“沒什麼的，出來走走嗎？”

“這個啊？明天好嗎？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一定。”

“好吧！你早點休息吧。晚安。拜拜。”

“晚安，拜。”

西豪將手機在手中握了好久，才把手機放入兜中。重新閱讀娜在這二十九天裡寫給自己的二十八封信。每看完一封都會感覺很幸福，可對“睡”字毫無感覺，便獨自出了家門。

街上的路燈紅通通的，要睡覺了似的，比天上的明星強不了多少。這個時候的公交車已經不太多了，可也時不時停下一輛來詢問西豪要不要坐車，可現在的西豪是不想受到一點點的干擾的，雖然在愛情的激情下他很快樂。可也無法隱藏他荒廢學業的痛苦。西豪離開了街道，向著花園的方向走去，那裡是他和她的“老地方”，在那裡有他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

菊花是當季的花冠，黃黃的小花有齊刷刷地連成一道道的，橫貫整個花園；又有環繞著松柏，老木圍成一個個黃色花環；也有與其它花草交錯雜生的，紅紅黃黃綠綠的相襯相托著。他們手牽手走在青石小道上，陣陣清香飄入心扉，令人忘記秋天的淒涼，忘記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這裡確實是一個放鬆怡情的好地方！自然有很多的情侶在這裡談心，漫步。

今天是週六，花園的人很多，一對對情侶膩在一起，連老人們也手牽手說著些像孩子的話。因為他的她不在身邊，在這個浪漫的地方，他有的只是不自在。於是準備離開，而轉身之際閃現在視網膜上的一幕，足以將他擊倒，正如晴空一雷般震懾！他將要倒下的雙腿卻迅速動了起來，逃離了欺騙，也逃離了愛情。

<三>

如果還有體力，他一定還會不停地跑下去的，可他實在跑不動了。孫娜和劉寒松相抱的那一幕還死死地纏繞著他，孫娜的背景和劉寒松傲慢的眼神，他可能今生都難以忘記。她為什麼要投入別人的懷抱？劉寒松呀劉寒松，你愛打個架也就算了，可又為何這般的混蛋？連一個女孩你也要搶，你呀，就是一個小人！

他在將要爆炸的一刻，撥通了周鵬飛的手機，把他從家裡拖到了酒吧。

兩個小時後，酒精仍無法讓他忘記那一幕。他緊緊抓住鵬飛的手，吐露著疑問和無奈。“告訴我，好嗎？她真的愛我嗎？”“當然了，我們都看的出來嘛！”“什麼啊？！”“那今晚的事怎麼解釋啊？說啊？說啊！”“好了，不早了，你先回我那睡一晚吧，你家裡我會去說的，走吧？我先送你。”“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我要回我家！”西豪輕蔑的笑著，竟然像個冷血殺手似地。“好了！不要鬧下去了！”鵬飛強制讓西豪回到他那裡睡下。

西豪雖人醉如泥，可心沒有醉，而是碎了。他神幻般的初戀竟然隱藏著欺騙，隱藏著塵埃。他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要放棄這段感情，不是他對愛情的軟弱，只是他真的不堪一擊。

第二天早晨，鵬飛叫醒了西豪。他吃力的睜開了紅腫的雙眼，不僅厭惡酒精留在口中的氣味，更難以忍受頭濛濛的直痛，便又躺下了，靜靜的睡去，好像這個世界都已與他無關似地。

鵬飛買來了一瓶綠茶，一籠小湯包放在桌上，吩咐了幾句什麼就離開了。

到了十一點鐘的時候，西豪醒了。卻對鵬飛說的話一點兒記憶也找不到，苦苦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幹什麼去了？只知道自己睡了好久，現在已經餓了，看見桌上的湯包興奮極了，可剛抓起一個，包子的溫度打退了他所有的食慾，只好拿了瓶綠茶出去了，腦裡不斷地重演著娜和寒松在一起的那一幕。他強迫自己不再想這些，一切與自己無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鄭西豪等一下啦，你是在找周鵬飛嗎？”對，就是她！劉寒梅。劉寒松的妹妹，西豪的同班同學，一個文文靜靜而又大大方方的女孩。他和她哥哥的脾氣是那麼的不相同，可他們的關係卻很好。“你怎麼知道的？”西豪良久才回應。可想到她的哥哥搶了自己的女朋友，他如何繼續和他聊下去吶？於是準備離開，劉寒梅見勢喊道：“鄭西豪我知道周鵬飛在哪，你的事我也知道了，我們就不能談談嗎？”西豪停下來腳步，寒梅繼續往下說：“那我們去南面的荷塘邊好嗎？”“隨便你吧！”鄭西豪無處可去便同意了。

到了荷塘邊寒梅先坐下來，兩眼盯著河水說：“不想坐下來聊聊嗎？你現在還怕什麼吶？”站在一旁的西豪突然對寒梅失去了任何抵抗力，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也盯著河水，陷入了無語中。他怎麼可以任她擺佈呢？也許他自己都不會明白吧。

“其實．．．周鵬飛今天去找我哥了，被我哥的那群狐朋狗友誤打了一頓。真的很不好意思，不過現在我哥已經將他送去醫院了，應該沒什麼事。”“什麼鵬飛傷了？你哥乾的？”西豪火箭般的站了起來，吼叫道。“不要這樣好嗎？你們真的冤枉我哥和娜娜姐了，其實那天晚上是個誤會，他們是在分手啊！“分手？”西豪陷入深深的沉思。所有的無奈盡化作兩滴淚流出，也意味著他與娜的終結，不過不同的是錯不在於娜了，而在於他們中有了裂痕，一開始的裂痕。他碎了的心已無法癒合。他兩眼紅紅通通的盯著劉寒梅一字一頓的說：“我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劉寒梅被西豪盯得臉通紅，是那種赤紅，紅過脖子的紅。慌忙從兜裡取出一張紙巾輕輕地慢慢地為西豪擦去滯留在臉上淚水，並低下頭說：“別傻了，我哥說她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只是他們的關係一直影響著你們。”寒梅停了片刻，接著說：“我哥還說你是個不錯的朋友，為人好，講義氣還很有正義感噢。”這是西豪第一次與寒梅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時時有清香飄過。西豪早已如痴如醉，似乎正與她同呼吸共心跳似的。她的體溫慢慢地侵染著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突然之間一切都停止了跳動，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寒梅似乎看透了西豪的內心世界，慌忙的把手縮了回去。打斷尷尬的問：“不能挽回嗎？他們僅是做了一個了斷而已！”西豪坐正後看似嚴肅了起來，說：“剛才你給我的感覺真的很特別，你想聽真話…嗎？”“好了，不要說了！”她急忙打斷西豪的話。臉，再次緋紅起來，準備離開，可又停了下來，儘量保持平靜背對著西豪說：“你也許根本不會明白我們這些校園男女的愛與被愛可能都是一種痛苦……”西豪似乎看到他身後的她落淚離去，此時的他如刀絞般痛苦。

後來西豪去了醫院，將一盒在醫院門口買的巧克力遞給鵬飛，邊取笑說：“勇士啊！還好嗎？”“小傷，皮外傷了。”“怎麼不見劉寒松那？”“剛剛接到他妹妹的電話走了。”“我們出院吧？”“等一下，我啊，不！是我們真的錯怪寒鬆了！”“我已經知道了。”“我還有一個秘密那！”“什麼秘密？”“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很久了，她就是劉寒松的妹妹劉寒梅。”“什麼，你喜歡她？！“西豪幾乎是驚吼道，表現得極為失態。”“怎麼了？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感情變化呢？”“沒什麼，她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啊，我還有事先走了。”西豪平靜的離開了醫院，留給鵬飛很多疑問。

除了這樣離開他還能怎麼樣呢？一邊是純真的友誼，一邊是久待的愛情，他該如何選擇呢？又能不能由他來選擇呢？他徹徹底底的迷茫了。學業、孫娜、劉寒梅、周鵬飛等等都讓他不知道該怎樣對待。這幾天發生了太多太多事，他現在覺得很累很累，真不知道自己這樣還能走多久，多遠。

秋天是多雨的，它不會去照顧你的心情是好是壞，想下就下，想怎麼下就怎麼下，一片烏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悄悄飄來。是啊！又下雨了，是那種無聲無息的雨。在這裡下雨是件常事，沒有人會驚訝為什麼剛剛還是晴天，轉眼間便大雨淋淋。就像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從我們身邊離開一樣，沒有人會去問為什麼。

雨水從西豪的髮間滑下，流經臉頰，重重地滴在地上，這雨滴包含了多少高空的寒風，多少人間真情和無奈啊！自然也帶走了許多塵埃歸入了大地，卻未濺起一滴塵土，平平靜靜的結束這一段安全之旅。

依然是雨天，依然是一個人的佇立，依然來了位手撐花傘的漂亮女孩，不同的是前面多了把白色花邊的紫傘，多了位在前面等候著的女孩，我相信，更多的還應該是無奈。

多麼尋味無窮的場景啊！一個雨天，兩把靜止的雨傘，三位久久佇立的青年，不免讓老天動了情，把雨嘩啦啦地下的更大了。西豪用手理了理娜的長髮，平靜的說：“愛情裡沒有欺騙和塵埃，結束吧！”冷笑著離開了，卻來到紫傘下背對著娜一言不發。良久後，孫娜把雨傘拋向空中，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望著西豪的背影大吼了一聲，離去了。在雨中消失了身影，也消失了哭聲，可那一吼卻激起了西豪壓抑已久的淚水，像這雨一樣盡情的流淌著。可他也不得不從紫傘下邁出沉重的步伐，雨水遮蔽了眼睛，他實在不知如何去做，只好儘量保持平靜，儘量自然的凝望著雨水，對寒梅弱弱的說：“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什麼啊？我聽不懂！”西豪再也抑制不住了，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叫喊道：“我不愛你，真的！離開吧！都走吧！”寒梅猛然間不知所措，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丟下傘踉踉蹌蹌的離開了。西豪徹底垮了，重重的跪在雨水中，淚水如泉水般湧出。他完完全全的崩潰了，崩潰在多情的秋雨中。

他的一切似乎都脫離了身體，完全融入秋雨之中，如果一切都可以祈禱，他一定祈禱給自己一個解脫，哪怕可緩解他心中的痛苦也好，他卻不情願把希望寄託給蒼天，只是希望今生快點結束，那也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解脫。

那只是來自異度空間的手，卻真真實實的聳在了西豪肩上，那是劉寒松的手，隨後寒松幾乎是抱起來西豪，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青春應該屬於希望的，可秋雨總是不期而遇。”西豪強忍著痛苦，握住了寒松的一隻手說道：“這也許就是情感深處的邂逅吧！”兩人冷冷的一笑，一同離開了。

可故事之外仍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的注視著雨中發生的一切。是的！那雙眼睛是鵬飛的，不過也早已用淚水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