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道出了與亡妻相知相守的愛情點滴；

一句“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

”，看到了軍旅生涯中故鄉的思念；

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更是寫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

你能想象這些詞均出自一位不到三十歲的詞人之手嗎？

愛情、友情、羈旅、悼亡、詠物、懷古……

彷彿他是一個耄耋之人，經歷無數世事，才凝結成一句句傳頌千年的詞句。

無數文人墨客中，他的詞吸引了我，而這些詞的背後，他的人生更是讓我惋惜與動容。

他就是“清詞三大家”之一——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畫像

納蘭性德出生顯要之家，其父是當朝重臣納蘭明珠，其母為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愛新覺羅氏。

他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成為進士時年僅二十二歲，後晉升為御前侍衛。

他不但有很高的文學成就，著有《側帽集》《飲水詞》等，而且書法、古文、鑑賞、學術均可觀。

按說，這樣的人生應當是無憂無慮的。

但是，他的詞中，卻始終包含著悽美動人的真摯情感、惆悵憂鬱的感傷心情。

這些實則與納蘭性德短暫而又豐富的人生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絡。

讓我們用三個故事，一起走進他的幽怨人生。

01 愛情之殤：最悲傷的字是哪一個？

相信讀過納蘭詞的人，一定對他的愛情故事很熟悉。

納蘭性德的人生中有三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只可惜每一段都是傷痕累累。

最為令人感動和心痛便是“當時只道是尋常”的盧氏。

對於“當時只道是尋常”這句，大家一定耳熟能詳，表達了納蘭性德對曾經與妻子幸福快樂時光的惦念。

短短的七個字卻流露出無限哀傷和悔恨，可謂字字血淚。

其實，還有前半句——“賭書消得潑茶香”。

實際上借用了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典故。

兩人經常以茶為注，賭某事出自某書某頁某行，贏者方可飲，由於太過於高興而致茶水傾覆。

足以看出納蘭性德與妻子溫馨、清雅的幸福日常。

茶與書

納蘭性德在二十歲時，迎娶了盧氏。

兩人心意相通、琴瑟和諧，感情至深。

“洛神風格麗娟肌，不是盧郎年少時。

無限深情為郎盡，一身才易數篇詩。”

——《豔歌》

有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納蘭性德正在書房裡看書，以往的時候盧氏總會送上來他喜歡的水果，陪伴他讀書。

但是這一天，卻久久沒有看到盧氏。

他便起身開始在屋裡尋找，找遍好幾個屋也沒有看見。

直到行至後院時，突然看見盧氏正在院中的池塘旁。

盧氏撐著兩把傘，一把傘為自己遮雨，另一把傘為一株剛開的荷花遮雨。

納蘭性德看到此場景，忍俊不禁，便走過去。

盧氏突然問到一個問題，最悲傷的字是哪一個？

他有些困惑與不解。

盧氏告訴他，是“若”。

若，“如果”之意，皆是因為對某人某事無能為力。

就像“人生若只如初見”中的“若”。

這就是納蘭性德和盧氏的點滴日常。

當然，還有很多很多。

比如，這首詩便是講的盧氏幫自己撓癢癢，以及盧氏染指甲的溫暖回憶。

“春蔥背癢不禁爬，十指槮槮剝嫩芽。

憶得染將紅爪甲，夜深偷搗鳳仙花。”

——《雜憶》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的納蘭性德室盧氏墓誌銘

無奈天命不由人，這樣的詩意而又甜蜜的日子竟瞬間消逝。

結婚三年，盧氏因為難產不幸去世。

這次變故，給了納蘭性德沉重的打擊，讓他傷心欲絕。

他只能將無限的悲痛傾注於筆墨紙間，寫下了大量的悼念亡妻之詞，其中所透漏的真情實感，才讓我們為之感動。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

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

——《採桑子》

02 友情之別：兩首詞後的“生館死殯”之絆

納蘭性德出身滿族貴族顯赫之家，但自幼卻一直受到漢學儒家思想的薰陶與培養。

因此，他交往的很多摯友都是漢人，比如顧貞觀、張純修等。

他們一起評析詩詞、談論文學、把酒歡歌，無論各自的身份貴賤與否、家世殷實與否。

然而實際上，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一個滿人貴族與諸多平民漢人打成一片，是完全不合時宜的。

這也為後面與友人的離散埋下了伏筆。

《寂寞空庭春欲晚》劇中的納蘭性德形象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生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金縷曲》

在眾多友人中，納蘭性德與顧貞觀的交情更為深厚。

這個“生館死殯”典故的佳話也源於此。

首先，必須提到一個人。

這個人叫吳兆騫，是清代初期的著名江南才子，曾是“江左三鳳凰”之一。

吳兆騫與其編著的《秋笳集》

當時，吳兆騫由於仇家誣陷，被捲入“丁酉科場案”而受株連，全家被髮配寧古塔。

其好友顧貞觀為他打抱不平，數年來為其誣陷之事奔波，但一直未果。

後來，顧貞觀將此事填入《金縷曲》詞兩首。

當納蘭性德讀過顧貞觀兩首情深意切的《金縷曲》後，十分感動，併發誓要幫助顧貞觀解救吳兆騫。

“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當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囑也。”

——納蘭性德給顧貞觀的回信

雖然斡旋這次政治事件阻力重重，但納蘭性德信守承諾。

在其很多負有正義感的好友幫助下，加之其父納蘭明珠的協調，才使吳兆騫結束了流放生涯。

吳兆騫回京後，納蘭性德又聘他為館師，教授其七歲的弟弟學業，幫助解決他在京的住宿和生活困難。

只可惜，兩年後，在吳兆騫的一次回鄉途中，不幸病故。

納蘭性德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趕往其家鄉，親自為吳兆騫操辦喪事，出資送靈柩回吳江，並照顧其子女。

這件事也被後世廣泛傳誦，堪稱友誼之楷模。

京劇《金縷曲》：關棟天扮演顧貞觀，陳少雲扮演吳兆騫

可以看出，納蘭性德對待友情，是極其重視和珍惜的。

只可惜，當時的大環境在滿人與漢人的友誼之間，橫亙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溝壑。

加之納蘭性德擔任御前護衛後，頻繁出京，由於公務纏身，與好友們相見時間甚少，相別次數卻越來越多。

在納蘭性德抒寫友情的詞中，大半部分都是抒寫與友人分別後的思念之情。

“等閒瞥眼，甚絲絲、點點攪柔腸。

應是登臨送客，別離滋味重嘗。”

——《木蘭花慢》

03 仕途之困：期待已久的殿試卻遭意外失利

納蘭性德天賦極佳，18歲時便已中舉人。

在第一次參加殿試時，由於突發惡寒，未能順利參加，心情一度很抑鬱。

“曉塌茶煙攬鬢絲，萬春園裡誤春期。

誰知江上題名日，虛擬蘭成射策時。”

——《幸舉禮闈以病未與廷試》

這首詩中，也足以見得其心情之低落。

從此，下一次殿試的“逆襲”，便成了納蘭性德心中的目標，他希望透過殿試，踏入翰林之門。

反映殿試場景的繪畫

在第二次參加殿試時，納蘭性德獲得了二甲第七的成績。

清代選拔的標準是“年貌合格、文字雅醇”，納蘭性德參加殿試的試卷也獲得了極高的評價。

“條對凱切，書法遒逸，讀卷執事各官鹹嘆異焉”。

按道理來說，這個成績並不差，以其自身天賦、學識和能力，加之其父親納蘭明珠的地位，納蘭性德被挑中參加館選，透過考核並進入翰林院，應當是十拿九穩的。

可誰也沒有想到，納蘭性德竟然沒有被納入館選！

誰掌握著選拔的權力？決定著他的命運？

實則就是背後的大BOSS——康熙帝。

而原因，其實就是因為當時康熙帝已經對權傾朝野的納蘭明珠開始有了不信任，並開始有了戒備之心。

第二次殿試失利後，納蘭性德開始一蹶不振。

或許他開始明白，他的人生和理想也許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

《康熙王朝》中納蘭明珠的形象

隨後，納蘭性德又被康熙帝召至身邊，擔當御前侍衛。

這更加讓納蘭性德變得消沉。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浣溪沙》

對於他而言，胸懷問世大志，御前侍衛之職實在是與其理想相去甚遠，

每天聽后皇帝差遣、站崗放哨，仕途的苦悶讓他開始覺得倦怠。

在將近十年的御前侍衛生涯中，多次隨駕出征、巡遊邊關，飽嘗了鞍馬風霜之苦，身體上的勞累，心靈中的疲倦，慢慢地讓他變得彷徨、消沉。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

明日客程還幾許，沾衣況是新寒雨。”

—— 《蝶戀花》

國學大師王國維，其在《人間詞話》中曾對納蘭性德評價：

“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人人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

每一句詩詞背後，都是詩人的人生。

納蘭詞唯美又悲涼的背後，就是他愛情之殤、友情之別和仕途之困的幽怨人生。

在你的心目中，又有哪一位文人墨客，他的千古名句背後的故事，讓你為之惋惜與動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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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參考文獻：

潘務正：《清代翰林院與文學研究》，人民出版社 。

鄭夢彤：《中國詩詞發展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

本文由“封塵記”原創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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